次日,喬木坐在父親的馬車裏,馬車是烏黑的檀木為架,頂棚是玄紫色的綢布,兩邊垂下淡紫色的錦布,窗邊垂下流蘇。[]


    這馬車是父親按著母親的喜好做出的,父親是個戀舊的人,一直舍不得換,用了這麽久,馬車都用舊了,他隻是換車輪子,一直還是用這馬車。


    初冬,陽光很薄,稀疏地落在地上,風倒是很猛烈,呼嘯個不停。間或是馬車的吱呀聲。


    車在一家店鋪前麵停下來。


    喬木跟著父親喬越下了車,看到店前有一牌匾,上書“喬家茶葉”四個字,書法遒勁,字跡好看極了。


    喬越指了指那字說:“這字,便是顧王爺的二兒子,顧止題寫的。”


    又是顧止。


    這個從未見過麵的未婚夫,雖未蒙麵,可是耳中卻時時處處地得聞他的大名,喬木想不聽也不行,當下見喬越的語氣又覺奇怪,喬越是見多了生意場上假意逢迎的人,平時稱呼人總是畢恭畢敬的,如今稱呼這個顧止,怎麽竟如稱呼自家人一樣,直呼其名了?


    雖然遲早會成了他的女婿,稱全名也是應該的,可是這不還不是一家人嘛。


    心下覺得奇怪,這邊喬越回頭看了看她,順手將她的披風給攏緊了些,不帶表情地問:“冷嗎?”


    “不冷,父親冷嗎?”喬木對自己父親說話,還是顯得過於客氣了些,眉眼間帶了點不自然的疏離。


    這神情讓喬越看在眼裏。(.好看的小說)


    喬越是個粗人,也能感覺到喬木這點生份,不過他以為是自己長年不在家,奔波在外做生意,導致得女兒對自己生份了,便下決心要更多精力用於教育自己兒女。


    尤其是小喬木,這個表情總是帶了點與她的年紀不怎麽相符的淡淡的老成與哀傷。


    “進去看看。”喬越拉著喬木的手走近店鋪裏去,店裏的小二對著他們點頭行禮。


    “喬老爺好,喬二姑娘好。”小二們說。


    喬越點點頭:“都喝茶了嗎?”


    “喝過了。”小二們說。


    喬越帶著喬木繞著鋪子走了一圈,指點著茶葉:“這是杞門紅茶,乃是紅茶中頂尖王牌。這是安溪鐵觀音,喝之如飲蘭花香,正是秋茶之上品。這是碧螺春,一般為春茶,不過我們將它們取來曬幹,如今過了秋,它便是陳茶了,不再有春茶的清冽,但卻多了股濃香。”


    一一介紹著。


    關於茶葉,喬木也懂一點,什麽紅茶黑茶綠茶,春茶秋茶,如何倒茶品茶,她都是懂一些的,可是如今經喬越這麽一講解,她才知道自己懂的隻是皮毛而已,喬越不愧是做茶葉生意的,對茶葉如數家珍,什麽茶他甚至不必親見,隻要用手一摸便可知道茶種。


    喬木很拘謹地聽著,看著,喬越說:“木兒,這可是我們自己的店鋪,別這麽生份,想做什麽隻管動手。”


    喬木聽了放鬆一笑:“父親,木兒想喝杯鐵觀音。(.)”


    喬越便掏出一包鐵觀音,指了指鋪子裏麵那個紫檀木矮桌,說:“那裏有一應齊全的茶具,你且去那裏,安心泡茶吧。”


    “是。”喬木歡喜地捧了鐵觀音去泡茶了。


    茶盤是厚實的黑檀木,茶壺是紫砂,茶杯是青玉白瓷,上繪梅花,茶濾用細絲網,茶匙則用楠木。一應講究得很。


    喬木燒開了水,先燙杯,洗茶,讓第一遍茶洗白茶杯,然後支起胳膊,緩緩注茶。


    喝前先聞茶蓋,有淡淡的蘭花香襲入鼻內,然後再喝鐵觀音,頓時心胸開闊,渾然忘我。


    她小口小口地品著,鐵觀音隻泡三遍,再泡則失味。剩下的茶渣可用於花肥。她於是對小二說:“將茶渣包好,放入窗邊的蘭花盆子裏。不可扔掉。”


    小二得令便去做了。


    喬木喝著,喬越則去看帳本去了,喬木看到桌子上放著一本《茶經》,便拿過來,放在膝蓋上,用纖細的手指翻看著。


    邊品茶邊看書,喬木隻覺得歲月竟可以如此靜好,如流沙磨過指尖,輕軟無痕。


    喬越算清了帳便拉著喬木坐車,接連將自家店鋪全看了遍。


    看完了茶鋪子,便驅車前去看茶園子。


    入了冬,茶樹光禿禿的,大多數套上白衣防寒。隻有少數茶樹逆天而長,露出了尖尖的芽。


    這時節還不是非常冷,雖然采下的茶葉多是青蔥細嫩的。不過較之春茶,則顯得老氣橫秋。


    喬越換了件緊身衣,與喬木走進茶園子時,茶農們都對喬越恭敬地打招呼。


    喬越隻是擺擺手當作回禮,與茶農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茶農都是他出錢雇來的,與茶農印象中,自己的老板喬越隻有威嚴,喬木看著喬越壯實高大的身影遊走於茶農之間,心想,她的父親,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有時威嚴,有時親切,有時高雅,有時又世俗至極。


    正在發愣,卻見喬越回頭叫她了:“木兒,你也來,背上那茶蔞,父親教你采茶。”


    “哎。”她應了聲,便從茶農手中接過一個竹蔞,背在肩上。


    喬越肥胖的手指先是分開綠葉,然後用細一些的食指對著茶芽兒一掐,茶葉便丟到她的茶蔞子裏去了。


    “會了嗎?”喬越一臉親切地看著喬木。


    喬木也學喬越的樣子,往茶芽上一掐,誰知茶芽竟被她給掐扁了,芽水沾在她手指上。


    “動作要柔,要快。”喬越說,“茶芽生得光滑,若是不快就掐不穩,若是太重了就掐扁了。”


    喬木又試了下,這次動作顯得柔一些,真的得了一枚茶葉兒。


    尖尖的,綠中帶點老褐色,看起來像玉蘭花,還帶著淡淡的苦香。


    她忍不住放在嘴裏一咬,呀,好苦。


    她嘴一扁,眉毛一蹙。喬越笑道:“木兒怎麽將茶葉吃進去了?苦吧。我們平時喝的茶葉都是經過炒製的,早就退出了大半苦味,而你吃的這個還是原味,自然是極苦的了。”


    喬木也輕輕一笑:“父親,原來采茶也有這麽多學問。”


    喬越點點頭:“木兒,有些事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可難了,不過父親相信,什麽都難不倒木兒的。因為木兒是父親的寶貝女兒。”


    這話讓喬木內心一觸,“木兒是父親的寶貝女兒”。


    前世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說,她一直是有父親就像沒父親一般的。可是今生,竟有這麽一慈祥的人,對她說了這話。


    她眼睛有些濕,看到喬越已轉過身繼續采茶去了。


    他略顯肥胖的手臂在綠樹間摘采,竟是應付自如,動作極其柔美,一疊疊茶葉經他的手,輕輕飄入蔞中。


    茶香四溢,風吹得他長發輕揚,隱隱可見,他發中帶了點霜白。


    父親還是在壯年,竟這麽早就開始有白頭發了。


    為了操持生意,照顧這個家還有那個極品叔父,父親未老先衰。


    可惜家中真正能幫得上父親的,卻極少。她什麽都不懂,竟不能為父親分擔一點。


    她心中溫情四溢,喃喃道:“父親。父親。”


    “嗯?”喬越微微回頭看她,“木兒,怎麽光站著?與父親一同采茶去。”


    “好。”她鼻子有些酸,穿越到這裏來,麵對橫空出世的這些親人,也相處了大半年了,她與他們也不是沒有感情的。


    可是,真正讓她動情的,卻是在這一刻。[bookid=2140299,bookname=《帶著廚房去晉朝》][bookid=2284360,bookname=《晉秀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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