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瑜明臨窗而立,失神地望著鋪天蓋地襲來的夜幕,他的心迷失在這仿佛能吞噬靈魂的濃濃黑色裏,要用多少聲歎息才能化解一切的恩與怨?


    滿懷愧疚的項瑜明回過頭,發現銳已經醒了,正側著頭望著他,欣喜與激動一齊湧上來,竟讓項瑜明雙眼濕潤哽住了。


    名執銳看到走近床邊的項瑜明臉上過於擔心的神情,他笑了:“喂,如果我死了,你不會掉眼淚吧?”


    竟然開這樣的玩笑,項瑜明沉著臉說道:“要不換我在病床上舒舒服服地躺兩天,你守在旁邊試試什麽心情。”


    名執銳最喜歡惹項瑜明逼他說氣話,銳又得逞了,狡猾地笑,“哎呦!”得意忘形的名執銳扯到傷口,痛得他捂著頭叫起來。


    “銳,你沒事吧?”項瑜明急忙叫醫生。


    在醫生給名執銳檢查的時候,項瑜明履行約定給名旭橋打電話,聽說銳醒了,名旭橋激動萬分,即刻就要趕過來。


    “恢複得很好,”主治醫生在記錄表上記錄並簽上名後說道,“不過要注意穩定情緒,不能太激動,好好休息。”主治醫生對名執銳和項瑜明點了一下頭,離開了。


    項瑜明說了聲“謝謝”,然後送醫生出門,回來時又看見名執銳望著他笑。


    “銳,小心又扯到傷口。”項瑜明提醒道。


    “可是你真的很好笑啊!”名執銳並沒有收斂的意思,又笑道,“我醒過來後就看到你站在窗子那邊唉聲歎氣了,足足有十分鍾欸!說,有什麽麻煩,我又活過來了,讓我替你擺平!”


    項瑜明不敢對上名執銳真誠的目光,在名執銳麵前他的自信心已完全崩潰,似乎做什麽都是錯的。


    “對不起,”項瑜明在病床邊靜靜坐了好一會才說道,“一會……名叔叔過來看你。”


    “那你真的太對不起我了!”名執銳在剛才項瑜明打電話時隱約聽到他爸爸會過來,隻是不知道眼前的項瑜明為何會有如此嚴重的負罪感,名執銳打住玩笑的話,認真地安慰道,“愛管閑事的名旭橋要來就讓他來好了,你別在意。”


    “對不起!”項瑜明對名執銳隻有表述不完卻又不知如何表述的歉意,又是一陣羞愧難當的沉默之後他又說道,“對不起,是我害你和雪受傷!”


    名執銳沒有多想,他以為明介意暢想樂隊解散那晚他沒有去陪雪才會出了後麵的事,反而是明提到雪的名字時讓銳感到不自然的尷尬。[]


    “呃……那……”名執銳曲曲折折地想了又想才問道,“那……其他人……現在怎樣了?”


    “啊?”項瑜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銳說話的意思,當他看到銳裝作不經意的神情時他才明白銳想問的是雪的情況吧,那是銳用生命守護的女孩,銳怎麽可能不牽掛她呢?


    “楓說雪今天傍晚的時候醒了,”項瑜明落寞地說道,“雪在送往醫院的途中開始高燒昏迷,醫生說是因為受了太大的驚嚇。雪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沒有,我……”心虛的名執銳不知作何解釋,似乎說什麽都像是欲蓋彌彰。他此刻竟沒有勇氣和明說起雪,雖然已經過去整整兩天了,可他依然記得雪的左手握在他右手中的溫柔與依賴,他從來沒有如此想和一個人相守在一起!


    項瑜明不可能看不懂名執銳的心事,他父親說過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項瑜明,你要謝謝你的父親!是我以身敗名裂為代價為你證明了名執銳比你更愛向南雪!”項瑜明的心痛讓他的呼吸都變得冰冷,他怎麽能夠忘得掉雪的笑容銘刻在他心中的寧靜與溫暖,他從來沒有如此想和一個人相守在一起!


    難道這是一場錯誤嗎?那麽錯又從何開始?難道真的要放手嗎?名執銳和項瑜明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們望了彼此,又馬上移開視線,氣氛變得更為尷尬。


    名執銳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說道:“我是……想問……那幾個綁匪,現在怎樣了?”


    “他們……都被警方控製了,”項瑜明也努力藏起自己的思緒說道,“小司機和大胡渣傷勢很嚴重,現在還沒有清醒,海盜頭和刀疤臉已經被拘留了。”


    “他們說出幕後的雇主是誰了嗎?”名執銳追問道。


    “沒有……”項瑜明突然感到全身無力,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刀疤臉隻承認是因為鬥車造成的車禍,海盜頭隻說等你醒後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


    “是嗎?”名執銳回想起當晚在小平台上與海盜頭的交集,他不懂為何海盜頭最後會和刀疤臉反目保護他和雪,或許把他從要墜毀的車上拉出來的也是海盜頭吧,他的左手掌心還因為被不知從何而來的碎玻璃紮傷而感到生疼!


    “銳……”


    “呃?”名執銳被項瑜明從記憶中喚醒,他看到欲言又止的明眼神暗淡、麵容憔悴,名執銳的心中充滿了感激,兩天不眠不休的守護,明的身心所承受的壓力比他更大!


    “銳,對不起!”項瑜明的聲音因為內心痛苦的掙紮而變得顫抖,“其實,雇用殺手行凶的是……”


    “明,不要擔心!”名執銳打斷項瑜明的話,安慰他道,“我一定會盡快找到幕後的凶手,我不會再讓雪受到傷害了,所以請你放心吧!”


    項瑜明被名執銳眼中的堅毅刺痛了,他記得在漓海灣沙灘他送雪紫水晶手鏈那晚雪對他說過,在她的夢裏一直有一個人不遠不近守護著她卻從來不讓她看見,其實那個默默地保護著雪卻不要求任何回報的人是銳,而他卻是給雪帶來一場又一場的噩夢!


    欠下銳的是一定要還的,項瑜明的臉上浮現出冰冷絕望的神情,他注定要跟心中的某個奢望訣別了!“是因為我……”關上冰冷心門的項瑜明說道,“是因為我讓你和雪受到傷害!”


    “什麽?”當項瑜明再次說出這句話時名執銳愣住了。


    “是我爸爸為了逼雪離開我雇人綁架她!”項瑜明痛心地說道,“可是我爸爸不知道雪從來沒有讓我走近過,是我不願意放手,卻又保護不了她,才讓雪承受巨大的痛苦!”


    “明……”


    “我清楚!”項瑜明打斷名執銳的話,他知道銳會勸他振作,可是他必須承認他根本給不了雪幸福不是嗎?無比懦弱的感覺席卷著項瑜明,他放棄一切辯解與反抗說道,“銳,對不起,可他畢竟是我的爸爸,在警方給你錄口供之前請你讓我勸他自首好嗎?如果我爸爸仍是執迷不悟,我會要他還給你和雪公道!”


    項誌崢是綁架案的主謀並非是太出人意料的事,可名執銳卻是愕然失語,又或者是項瑜明的消沉讓他感到極大的挫敗,名執銳沒有應允亦沒有否決項瑜明的請求。


    幾聲輕輕的敲門聲打碎了病房裏凝重的靜默,名執銳的護理小姐開門進來說名先生來訪,項瑜明馬上站起來去迎接名旭橋夫婦。


    名執銳一定要坐起來,他不喜歡被名旭橋俯視的壓迫感覺。名旭橋又見到了他倔強的兒子,雖然他大傷初愈沒什麽好臉色,看見父親更是沒什麽好臉色,可名旭橋依然欣喜,不停地詢問道:“銳,好點了嗎?好點了沒有?”


    名執銳冷淡地“嗯”一聲,對於名旭橋身邊的蘇妤婕更是視而不見。


    名旭橋來之後,項瑜明便要告辭了,名旭橋感激地說道:“辛苦你了,瑜明,非常謝謝你!”


    “是我應該照顧銳。”項瑜明沒有多說,沉靜地離開了病房。


    名旭橋坐到病床邊,他對銳感到歉疚,在兒子最需要他的時候他竟然先倒下了,名旭橋暗暗決心絕不放過害銳受傷的主謀,他關切地問道:“銳,那晚發生了什麽事,告訴爸爸好嗎?”


    名執銳失神地望著被項瑜明關上的病房門口,並未在意他爸爸的問話。


    “銳,怎麽了?”名旭橋因為兒子恍惚的神情感到緊張,又輕聲喚道,“銳?”


    “什麽?”名執銳回過神來。


    “你沒事吧?”名旭橋關切地問道。


    “我能有什麽事?”名執銳的臉上又是滿不在乎的表情。


    “呃?”倒是名旭橋一時反應不過來名執銳瞬息的轉變,他愣了一下才又問道,“告訴爸爸當晚發生的事情好嗎?”


    名執銳閉上雙眼,那晚生死追逐的場景又在他腦海裏浮現,可是那一幕幕的驚險卻抵不過剛才項瑜明走出病房時臉上的落寞更讓他震動!


    “說什麽啊?”名執銳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望著他父親說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跟人鬥車出車禍了!”


    “鬥車?”名旭橋不敢置信地叫道。


    “是啊,”名執銳擰緊眉頭說道,“您想想,如果在您的右手邊坐著一個大美女,然後有一輛車叫囂地從你左手邊超過去,您會怎麽做?”


    “我會讓他開過去!”


    “什麽?您不覺得很丟麵子嗎?”名執銳不可理解地瞪著他的父親。


    名旭橋被氣得徹底無語了,他的呼吸變得急迫,蘇妤婕擔心丈夫真會厥過去,趕緊幫他順順氣勸道:“旭橋,算了,隻要銳沒事就好了!”


    名執銳於心不忍把父親氣成這樣,可此時需要一個不懂事的名執銳才能騙得過他,再說名旭橋很聽這個女人的話,她拍拍他就會沒事了。


    名旭橋都有點惱怒自己了,他那些令人敬佩的涵養在麵對他兒子時通通沒用,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惱他又有什麽用?名旭橋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勸誡道:“遵守交規不是什麽丟麵子的事……”


    名執銳極有耐心地聽完父親的長篇道理,最後總結道:“所以說我們沒有共同語言,估計您也沒年輕過!”


    名旭橋又被兒子噎住了,可這是性命攸關的事,他鐵了心一定要勸服兒子,名執銳卻突然捂著頭叫道:“哎呀哎呀,頭疼!”


    “銳,怎麽了?”名旭橋緊張地問道,他站起來察看兒子的情況,名執銳卻不正經地衝他一笑說道:“和名旭橋說話我頭疼!”


    名旭橋又要急火攻心了,蘇妤婕清楚這場談話再進行下去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她扶住丈夫說道:“旭橋,銳剛醒過來需要多休息,我們明天再過來看他吧,其它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幫助銳盡快調養好身體!”


    冷靜下來的名旭橋也知道兒子是要把他氣走,他便什麽都不再說,在兒子身邊靜靜地坐了一會才不舍地和妻子離開。


    陷入孤寂的名執銳思緒又回到事故那晚的小平台上,揮之不去的,是如水的月光下雪的呼喚,雪的眼淚,雪的雙手,還有——雪的誓言,雪答應永遠不會離開他,那是出自她的真心,又或者隻是她對一個垂死的人善意的敷衍?


    名執銳輕輕地歎息,誓言是真或假又有什麽重要,他原本不該走近她的身邊,其實就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隻要能時常看著她就好,隻要能看到她就好……


    名執銳打開病房的門,看到剛才送他父親出去的護理,他問道:“你知道向南雪的病房是哪一間嗎?”


    “是7號病房,”護理敬畏地說道,“要我陪您過去嗎?”


    “不用,我隻是隨便問問。”名執銳獨自走開了。


    護理關切地問道:“名先生,您要去哪裏?現在很晚了,讓我陪您去好嗎?”


    “我想一個人走走。”名執銳想對護理笑笑讓她不要擔心,可他冷清的心讓他無法開顏。


    名執銳在轉角處踟躕了很久,他很想走過去,哪怕隻是在7號病房門前站上一會,鼓足勇氣的名執銳卻又馬上退回那株盆栽植物後麵,走廊遠處,落寞的項瑜明靜靜地守著一扇緊閉的門。


    清冷的月華,把兩條孤寂彷徨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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