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天顫抖著手揭開最後一具屍體上覆蓋著的白布——麵容已經焦黑,模糊不清,衣物也看不出原本的料子,這具屍體表麵看不出半點鏡天的特征。


    藏天怔怔的望著,腦海裏一片空白。


    尉遲泊言看著藏天幾近麻木的絕望神情,於心不忍,上前輕拍著藏天的肩,勸慰道,“公子不必太傷心,鏡天家主武功蓋世,絕不會隕於這等……小事故,這具……想必不是家主!”


    鏡天的功夫,他親眼所見過,怎麽會這麽輕易就喪身此處?尉遲泊言也是從心裏表示懷疑。


    小醅看著屍體的姿勢,感覺有些怪異,他的右手似乎牢牢的按在心口位置,這個姿勢說明什麽?他在探手入懷拿著什麽東西……


    小醅有心提醒藏天,便伸出小爪子輕輕點了點藏天的胸口,又拍了拍他的右手。


    藏天如夢初醒,舉步來到屍體跟前,揭開屍體胸前焦黑的衣物殘片,此人的右手緊握成拳,一縷燒斷的紅繩若隱若現,看到這個——藏天的情緒突然被點燃,像瘋魔了一樣撲過去,用力掰開融成一團的手指……


    一枚竹隱令赫然出現在眾人麵前!


    燒斷了繩結的同心結支離破碎的在竹隱令上隨風輕擺——這個是他阿娘親手編織的同心結,父親一直隨身攜帶,片刻不離身。


    看到這些,藏天再也沒有說服自己的借口,他玉山傾倒般跪在屍體邊行了大禮,“父親——”


    尉遲泊言沉默了,這種時候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想不到鏡天叱吒江湖幾十年居然斃命此處!


    尉遲家族跟隱衛鬥了這麽多年,對鏡天這個智謀過人氣度不凡的對手,他也有些惺惺相惜,如今看到鏡天如此淒涼的下場,不由的心生兔死狐悲之感,長歎一聲。他揮手讓屬下抬走了另外幾具屍體,靜靜的空出場地讓藏天平複心情。


    見四下無人。小醅大膽的跳出藏天衣襟,輕輕蹭了蹭藏天跪在地上埋首抽搐的身軀,安慰的舔了舔藏天的臉。


    藏天是在自責,小醅看到他的心裏充滿了痛苦內疚,藏天覺得是因為自己——鏡天是為了保護他才會死!


    這個心結恐怕會成為藏天一輩子的遺憾了。能不能解開隻有靠他自己,小醅知道沒人幫的了他。


    小醅想起小黑的托付,它想讓小醅把老貓帶回去,哪怕是屍體。


    於是。小醅在殘垣斷瓦中翻找起來,終於在一處壁龕裏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老貓。


    原來老貓在危急關頭縮進了這個小小的壁龕裏,它倒沒有被大麵積燒傷。隻是可能吸入了太多濃煙,又被高溫烤了太久,虛脫加嚴重脫水陷入深度昏厥。


    小醅知道它們這些經過血煉改造過的體質,比普通人多了幾分耐力,那麽想來老貓應該還有救!


    小醅焦急的看著藏天。後者卻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無法自拔,小醅看了看放在邊上的半桶水,跳過去,推著水桶向老貓方向行進。


    現在小醅隻能憑著本能先給老貓進行急救……


    冷不防一隻有力的手拎起水桶,小醅驚異的抬起頭。卻見藏天神情肅穆的將水一點一點淋在老貓的脖子上,手勢小心翼翼珍惜無比。


    藏天臉上淚痕未幹。眼睛紅腫未消,但是精神卻處於一種奇異的振奮之中,他盯著小醅迷蒙的大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我知道你有特殊的方法能跟小雅溝通——那我就一定要救活這隻老貓,我想知道父親最後的情形——你能幫我辦到的,對不對?”


    小醅被藏天異常專注的態度震撼到了,不知不覺點了點頭。


    藏天滿意地轉過頭,絲毫不在意的撩起衣襟沾上水,仔細擦拭著老貓的身體。


    小醅不斷在藏天跟老貓之間張望,見老貓呼吸平穩下來,它略有些放心。


    但是藏天卻漸漸讓它看不懂了,小醅總覺得藏天哪裏有些改變了,但又說不出改變了什麽,它隻知道藏天的心變成了一個無底的黑洞,小醅已經探查不到任何信息了。


    離開藏天,尉遲泊言就悄悄派了心腹將鏡天的死訊傳給尉遲太尉府,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做不了主,還是讓尉遲登昆拿主意為好。


    他現在更擔心的是聖上那裏怎麽匯報,想到這裏,尉遲泊言就暗自叫苦,他全權負責京城治安,居然讓鏡天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炸死在自己的莊院之中,聖上真的要遷怒,他可難辭其咎。


    正在尉遲泊言愁眉苦臉之際,藏天芝蘭玉樹般的身影正緩緩走來,除了麵色淒然,雙目紅腫,一些黑灰之色蹭髒了衣衫之外,藏天的神情冷靜,竟然已經從喪父之痛之中恢複過來。


    這下,連見多識廣的尉遲泊言都被這個少年的自律折服了,年輕一輩裏還沒有哪個郎君能這般完美的控製情緒,鏡天有了這樣兒子,值得自傲!


    “公子,鏡天家主的事,在下很遺憾,你要節哀啊!”尉遲泊言站在藏天麵前,搓著手,呐呐的安慰著。


    藏天黑亮的眼眸平靜地看了尉遲泊言一眼,“尉遲上將軍,有勞你派人通知隱衛成員過來,接走……我父的遺體。”


    尉遲泊言忙不迭的點頭,“你放心,馬上就派人通知——”一邊說著,一邊向邊上的心腹安排,“舉喪旗,持銅鑼開道傳訊!”


    藏天聽了,頓時感激的深深向尉遲泊言一揖到底,尉遲泊言此舉,是以將軍之禮相待鏡天,隻有於國有功的將軍陣亡才會用這樣方式報喪,對於鏡天是極大的禮遇。


    尉遲泊言連忙攙扶起藏天,“不用客氣,我與你父相交多年,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不知公子對於凶手有何頭緒?”話鋒一轉,尉遲泊言試探的問道。


    藏天心領神會,“上將軍何時回宮複命,我正好有要事稟告聖上,咱們同行可好,此事就交給我向皇上回報吧!”


    尉遲泊言鬆了口氣,隱衛方麵的態度很關鍵,他們若是追究,自己肯定吃不了兜著走,現在藏天肯一力承擔,自然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了。


    “不著急,不著急,等送回鏡天老兄,咱們再一起進宮!”尉遲泊言心事已了,對藏天的態度又親熱了幾分。


    片刻之後,隱衛成員傾巢出動,齊率親自帶隊,居然這麽短的時間裏,就抬來了上好的金絲楠木棺,並組織起發喪儀仗,紙錢錫箔一路撒一路行,浩浩蕩蕩地開拔到此。


    隱衛幾位幾乎隱世的長老級長者親自出馬主持大局,藏天放心的將鏡天的後事交托給他們,便打算跟著尉遲泊言進宮麵聖,他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小醅在藏天的衣襟裏藏著,見藏天即將進宮,連忙拉扯藏天的衣襟,提醒著裏麵老貓的存在。


    藏天安撫了小醅一下,招過齊率低聲囑咐了幾句,齊率親自帶了人進去照顧。


    丹兒聽說鏡天的死訊,大大鬆了一口氣,沒有鏡天的威脅,如鯁在喉的感覺終於消失,她覺得好像是老天都在幫她。


    雖然丹兒百思不得其解,鏡天為什麽會死在自己的莊子裏,她急切地想知道是不是跟麵具部的人有關。


    因此丹兒顧不得公子不讓她離開的警告,執意跟著齊律趕來。


    莊子的慘烈情形,還是讓丹兒小小的震驚了一下,尤其是看到那些被燒得黑漆漆的爬牆工具飛爪等物的時候,丹兒心虛起來,顯然是麵具部的人出動了。


    那麽公子當時在場嗎?他既然安然無事,應該是來晚了吧,丹兒不時偷偷地觀察著藏天的神色,果然公子像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丹兒如釋重負嗎,既然如此,鏡天的死跟她沒有關係,嗯,就是這樣!


    藏天一直留心丹兒的動向,從她探頭探腦的自以為高明的四處探查,到她小心翼翼的觀察他的表情,無一不顯示著這個娘子的心虛,她果然知道實情,居然跟麵具部勾結了,還試圖陷害他,該殺!藏天陰鷙的眼神殺意騰騰。


    直到看見柳新雅水潤潤的眸子擔憂而關切地望著他時,藏天冰冷的心多了一絲安慰,更多了一絲懊悔,可惜父親都沒有見過柳新雅一麵,就永遠的離開了。


    柳新雅早得了小醅的傳音,簡略直到了事件經過,公子一定很傷心,看他故作堅強的樣子,柳新雅頓時母性光輝四溢。


    看著藏天大步走來,站得相距不遠的丹兒跟柳新雅一起挺直了腰杆。


    隻見藏天目不斜視,直直地略過丹兒,來到柳新雅跟前,輕輕拉起她的手,“跟我進宮,麝香的事該做個了斷了!”


    丹兒憤懣的銀牙咬碎,滿眼妒恨的看著柳新雅,又是她!


    公子沒了父親,正值心靈空虛之際,本來是多好的機會,丹兒連腹稿都打好了,就等待時機向公子婉轉的表達一番慰問關切之意的,不想被柳新雅的出現完全破壞,這個可惡的丫頭!


    小醅在藏天懷裏看得真切,丹兒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的變臉功夫,讓它幾乎笑出聲來。


    公子心裏對丹兒的怨恨,小醅是最明白的,藏天對自己無意闖入此間,連累鏡天身死的內疚有多深,對丹兒的恨意就有多重,丹兒居然還敢對藏天癡心妄想,想到藏天的心機,小醅開始同情起這個娘子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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