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隆隆,幾乎是眨眼間,火光一閃,一隊人馬極快的自巷口馳騁而來。在火光之下,能清楚地看見這隊人馬個個背縛騎槍,腰跨長刀,披堅執銳,全副武裝而來。


    見此情景,等候已久的諸人都不由地暗暗提高了警惕,待這隊人馬走的近了,葉朔眉頭一皺,已從來人身上的甲胄上判斷出了他們的來處:“是正白旗的。”


    “嗯。”鄂勒哲也看清了,趁著夜色,他的嘴唇未動,隻從齒縫間隙出幾個字來:“十五……那人的福晉就是正白旗的。”


    “嗯。”葉朔眼神一動,幾不可察的回應了鄂勒哲一聲。


    此時,這隊人馬為首的那個人已是跳下馬來,匆忙朝自己等人跑過來:“驍騎營正白旗滿洲都統旗下第一參領第十七佐領阿齊圖見過靖郡王、世子。”


    “阿齊圖”葉朔的目光在阿齊圖身上轉了一圈,與鄂勒哲對視一眼,好像很不滿意的用馬鞭敲了敲掌心:“起來回話。”


    “嗻。”阿齊圖畢恭畢敬的站起來,好像這才注意到西林覺羅氏府門口倒伏的那幾具慘不忍睹的屍體,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怎麽這樣快!難道我來晚了?!”


    “來晚了?”葉朔與鄂勒哲對視一眼,眉毛一挑,問他:“什麽意思?”


    “回靖郡王,”阿齊圖聞言,難言臉上的焦急之色:“此前西林覺羅家曾向本旗都統求援,請求都統大人派人守護,都統大人便指了奴才前來。”


    “唔……”葉朔聽他說到這兒,沉吟起來,馬鞭在掌心處一下一下的敲著。他這動作,讓阿奇圖有些不安,訥訥道:“郡王爺……?”


    葉朔好像被他打斷了思路似地,盯著阿奇圖的眼睛,眉毛微微挑起:“真是奇怪……西林覺羅家……向你家都統求援?”


    阿奇圖似是沒料到葉朔有此一問,不由地一怔:“啊?!是,是啊……西林覺羅大人派人向都統大人求援,這,這有什麽不對?”他納悶不已。


    “唔,”葉朔回頭看了眼鄂勒哲後,複又看著阿奇圖:“我記得西林覺羅家是鑲藍旗的吧?要求援……”他意味深長的看著阿奇圖:“怎麽也該找鑲藍旗的都統,怎麽倒找到正白旗的頭上了?!”


    “這……”阿奇圖萬萬沒想到葉朔會這麽問,禁不住有些慌神:“這,這……奴才可不知道了,奴才隻是奉命行事,參領大人是這麽說的,奴才,奴才隻是照做……”他說著,也像是有些奇怪的小聲說:“是有些奇怪……難道,難道是這西林覺羅家離咱們旗近,近些?”


    聽了他這話,葉朔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他與鄂勒哲對視一眼,鄂勒哲便背過手去,做了個手勢,在他們背後的兵丁中,便有兩人人悄聲無息地倒退著退入了黑暗之中。


    葉朔像是沒看見鄂勒哲的動作似地,他好像好奇心極重地隻管問阿奇圖:“近?”他抬起頭思索了一番,好像喃喃自語似地:“對啊,鑲藍旗大多在宣武門,正白旗在東直門……這算起來,的確是夠遠的啊……”


    聽他這麽一說,阿奇圖暗暗籲了口氣,堆起笑容:“郡王爺說的是,是離咱們旗近,近啊……”


    他說到這兒,又忍不住往西林覺羅府門口瞄了眼,那臉上的笑容立馬垮了下去:“郡王爺,這,奴才奉命來援,這,奴才得帶人進去瞅瞅啊……”他一麵說,一麵趁著大家好似都沒注意到他,那眼睛往門口處的死屍上一瞟,好像在確認著什麽。


    他的小動作落入了葉朔的眼中,他與鄂勒哲交換了個眼神,冷哼一聲:“瞅什麽瞅?等你們來了,隻怕這府裏的人都死完了!”


    阿奇圖一聽,大驚失色:“郡王爺這是何意?”


    “何意?”葉朔不耐煩的說:“本王的人早就進去救人了!”他冷哼一聲:“本王倒要看看,是誰這麽大膽子,竟敢打綿憶外祖家的主意!”他一麵說,一麵掃了眼阿奇圖,直看的阿奇圖是後背冒汗,兩條腿都忍不住有些夾緊了。


    他訕訕一笑:“郡王爺這話說的,這……誰敢打榮純王爺嶽家的主意啊。”他一邊說,那眼珠子一邊亂飄著。


    “哦?誰敢?”葉朔冷笑一聲,示意阿齊圖看向府門口倒伏的那幾具屍體:“那不是就有幾個敢的嗎?”


    阿齊圖依言看著那幾具屍體,麵上的神色變幻了一番後,恨恨道:“郡王爺說的不錯,這些亂臣賊子,在我正白旗的地界兒上犯下這等大罪,實在是膽大包天!可惡至極!”


    “亂臣……賊子?”葉朔點點頭,看著阿齊圖,頗有些意味深長:“你說的不錯,這種滅人全家的慘事,也隻有那些滅絕人倫的亂臣賊子幹的出來了。”


    “郡王爺說的沒錯!”阿齊圖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的附和著葉朔,但惟有他自己知道,方才聽到那“滅絕人倫”四字時,他的老臉忍不住一紅。幸而此時夜色已深,且他的臉皮又黑又厚,並沒有人能看出來。


    葉朔掃了他一眼,以馬鞭敲了敲掌心,好似突然想到什麽一般:“行了,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待我把人救出來以後,你派些人留下來,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這些都是你們正白旗的事兒,本王也不好越俎代庖。再者……”他深深地看了眼阿齊圖:“本王還有要事需找你們都統商議呢。”


    “多謝王爺,奴才明白的……”阿齊圖一麵說,一麵瞟了眼西林覺羅家那黑洞洞的府門:“隻是王爺若有要事在身,不如就讓奴才效犬馬之勞,代王爺將此間的事速速……”


    他話音未落,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並鎧甲輕微的碰撞聲,還有一個惡狠狠地聲音大吼大叫著自那黑沉沉的府門中傳了出來。


    “放開老子!你們知道老子是誰嗎?!老子可是奉了皇命來……唔唔唔唔……”來人的嘴被一把捂上了,他不依不饒的在幾個身強體壯的兵丁的押解之下,被推出了大門,跪倒在地。


    “大膽!”葉朔還沒說什麽,一旁的阿齊圖已是搶了出來,一腳踹過去:“哪裏來的亂臣賊子!竟然敢在王爺麵前胡言亂語?!你知道這是誰家嗎?這可是和碩榮純親王的嶽家,你有幾個狗膽,竟敢在這裏殺人放火?!”阿齊圖臉漲得通紅,義憤填膺的大吼著。


    那惡人被阿齊圖毫不留力的一腳踹的眼珠猛地一突,旁邊捂住他嘴的人手心一熱,一口血便順著捂嘴人的手指縫隙流了下來。那人先是被踹懵了,待回過神來,一眼看見阿齊圖時,立刻忍不住唔唔起來。


    葉朔見狀,給捂嘴的兵丁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狀似無意的將手指微微移開了一些。


    “王八羔子小雜種,你敢踹老子?!”地上那惡人察覺到捂嘴的手挪開了,立時便瞪大著牛鈴般的雙眼,破口大罵:“要不是你們……唔——!!!!”他話音未落,悶哼一聲,一柄鋼刀已是穿胸而過,他不可置信的瞪圓眼睛,死死地瞪著將一柄鋼刀插.入自己胸口的阿齊圖:“你,你……你他,他……媽……”血沫子不停地湧出他的嘴,將他的牙齒染得血紅。


    阿齊圖憋紅了臉,惡狠狠地說:“你他媽給老子把招子放亮一點,在咱們正白旗的地盤兒上,還沒有你說話的地兒!”他說完,手中的鋼刀猛地一抽!


    方才還惡狠狠放話的人登時圓瞪著雙眼,滿嘴包著血,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你——!”鄂勒哲見狀,忍不住上前一步:“你幹什麽?!”


    阿齊圖手執鋼刀轉過身來,那刀身上還沾著那惡人的鮮血,他若無其事的將鋼刀插.回刀鞘後,恭敬地躬身回話:“回世子,此人膽大包天,當著郡王爺和世子的麵胡言亂語……”他冷哼一聲,滿臉厭惡:“此人犯下這等大罪,不知悔過也倒罷了,居然還想胡亂攀扯他人,真是可惡至極,奴才實在是氣不過!還望郡王爺和世子爺見諒!”


    “罷了。”葉朔一抬手:“此等罪大惡極之徒說的話,想必也沒有幾分可信之處。”他說完,一掃阿齊圖:“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本王還有事。”他說完,便預備離開。


    呆在原地的阿齊圖急忙上前兩步,躬身道:“郡王爺且慢……”


    “嗯?還有什麽事”葉朔不耐煩的揚起眉。


    “敢問郡王爺可是要尋都統大人?”


    “正是。”葉朔滿麵不耐的說:“本王方才不是說過了?你還不趕緊著人收拾善後,還等著本王給你派人嗎?”


    “哦,不不,這,不勞煩王爺……”阿齊圖回頭給身後的兵馬使了個眼色:“你們幾個,還不快去!”


    “嗻!”他身後的兵馬立刻跑出來一隊人,衝入了西林覺羅府中。


    做完這些後,阿奇圖這才轉身,滿臉堆笑著:“郡王爺,世子爺,是這樣的……”


    葉朔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阿齊圖身後剩下的人,揚起眉來:“嗯?”


    “這……”阿奇圖遲疑了一下,躬身道:“如今京中形勢大亂,奴才擔心郡王爺與世子爺的安全,不如讓奴才護送郡王爺與世子爺到大營中如何?”


    “唔……”葉朔沉吟了一番,又看了眼鄂勒哲後,才點點頭道:“也好,這裏畢竟是正白旗的地界,由你這個正白旗的佐領帶路,本王也安心一些。”


    “嗻!”阿奇圖見目的達成,不由地滿臉笑意,躬身道:“奴才在前頭領路,王爺,世子爺,請——”


    葉朔與鄂勒哲對視一眼,上鉤了,葉朔唇角一彎,一扯韁繩,跟在阿奇圖後麵往那黑漆漆的巷子行去。


    一路上,葉朔與鄂勒哲看似放鬆,實則暗暗警惕著,恐路上生變。可直到驍騎大營門口,也未有人出來阻攔。


    葉朔鬆了口氣的同時與鄂勒哲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都知道他們所料不差,看來那些人是打算在大營中動手了。


    想到此處,葉朔便放慢了馬速,前頭的阿奇圖也似有所覺,回轉馬頭,跑到葉朔跟前來獻媚地道:“郡王爺,前頭便是驍騎營了。想必都統大人在裏頭已等候多時了!”


    “嗯。”葉朔點點頭,注意到剛才還在阿奇圖身邊的那幾個騎士已經暗暗地圍了過來,他神色未變,隻道:“本王知道了,咱們速速進去吧。”


    “嗻!”阿奇圖被陰影遮住的唇角露出了一抹詭笑,他緩緩地跟在葉朔與鄂勒哲的馬屁股後麵,慢悠悠的進了驍騎營。


    一行人往前慢行了一小會兒,便來到了一個開闊的四合大院中,大路正中的青石板路上大馬金刀的立著一個披堅執銳,渾身鎧甲的高壯漢子。那壯漢見葉朔等人行來,朗笑了一聲:“本將恭候多時了,靖郡王——”


    隨著他的這句話,他身後的房間中驟然湧出一大群兵丁,手執□□,將葉朔等人團團圍住。


    葉朔對這群滿麵殺氣的兵丁視若無睹,反倒是望著那高壯漢子,笑了一聲:“幸會,幸會……驍騎營正白旗滿洲參領,額爾登額——”


    高壯漢子,不,是額爾登額一聽,麵上的笑容變小了,他沉下臉:“靖郡王果然好膽色,若是換作他人,被這麽些人圍著,隻怕連屎尿都嚇出來了吧!”


    他剛說完,葉朔便感覺到身後傳來了阿奇圖瑟瑟發抖的聲音:“這,這是怎麽回事?!參,參領大人……這,這是怎麽回事?這,這是靖郡王爺啊!”


    見他如此窩囊,鄂勒哲禁不住皺起眉頭,嫌棄地瞅了他一眼。倒是葉朔笑而不語,仿若完全不在意似地。


    額爾登額也注意到了阿奇圖,他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郡王爺,你的事發了,本將奉命而來,也不想傷及無辜,還請你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我的事發了?”葉朔回以一個詫異的笑容:“你這話本王可聽不懂了,本王行的正坐得直,從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本王有什麽事可發的?”他說完,一掃周圍的兵丁,看著額爾登額,冷冷一笑:“倒是你,依本王看,你若不乖乖束手就擒,恐怕你的麻煩……就大了!”


    額爾登額聽到這裏,麵沉如水:“好,好——靖郡王,到了現在你還要跟本將耍嘴皮子,既如此,本將也顧不得許多了!”說完,他手猛地往下一揮:“動手!”


    隨著他這句話,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刀光一閃,一柄鋒利的鋼刀已然架在了一個人雪白的脖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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