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彥棋可能怎麽也沒料到我居然會是這種反應,嚇了一大跳,半張著嘴愣了好幾秒,小心翼翼地道:“你怎麽了?紅豆飯團而已,工序很複雜,很難做嗎?還是……你喝多了酒,現在終於想起發酒瘋來了?”


    “滾蛋!”我不耐煩地一揮手,嘴硬道,“你才發酒瘋,你全家都發酒瘋!像紅豆飯團這種低等菜品,我做出來都嫌丟人,本姑娘既然開的是私房菜館,當然就有權利依著自己的主意行事,你點的菜我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需要跟你解釋原因嗎?”


    這番話說的很不好聽,可是,蘇彥棋卻反而沉靜下來。[.超多好看小說]他靜靜望著我,隔了一會兒,突然柔聲道:“雙喜,你心裏是不是有什麽事?如果遇到了讓你不開心的麻煩,不妨說出來,或許……”


    “說出來?說出來讓你開心一下是吧!”我盛氣淩人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大聲道,“總而言之,你點的那勞什子紅豆飯團,我是不會幫你做的。你最好不要在在我耳邊像個蒼蠅似的哼哼個沒完,否則,休怪我令你血濺當場!懶得跟你嘮叨,天這麽晚了,我現在要回家睡覺,就這樣!”


    說罷,大步朝門外走去。


    蘇彥棋在身後叫了我一聲,我沒有回頭,使勁甩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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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裏沒有開燈,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唯有擱在窗邊的那塊落地穿衣鏡,被月光染上了幾許顏色,隱隱透出幽暗的亮。


    我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在被子裏,腦袋裏一堆小人兒往來奔跑,爭先恐後地為我上演一幕幕舊事。


    我曾經認識一個人,他的名字叫樂平,他的父母和我爸媽是世交。


    樂平初中時,他父母因為一次意外而罹難,那一年,我七歲。


    在替他父母料理完後事之後,爸媽把樂平接來了我們家,就住在我的房間隔壁。(.無彈窗廣告)


    因為一夜之間雙親皆喪,他的情緒很低落,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我爸是個老實人,不懂得軟語安慰,隻會默默地在廚房做了他最愛的紅豆飯團來哄他。


    我親眼看著他一天天重新快樂起來。


    那時候的我每天早上背著印有米妮的單肩書包跳進客廳,這時候,媽媽便會一邊笑嘻嘻的把早餐遞到我手上,一邊對著裏屋喊,樂平啊,你快點,妹妹在等你了。然後,他穿著拖拖遝遝的校服,慢悠悠地晃出來,用單車載我去學校。


    在這之後的十三年裏,我一直叫他哥哥。


    哥哥――這欲蓋彌彰的稱呼。


    他教我彈吉他。


    說白了,他不過是個半吊子,連五線譜也認得磕磕巴巴,對付我這個頑固的左撇子,簡直一點辦法也沒有。但他卻執意要教,每個禮拜一,強迫我把手指甲剪得禿禿的聽他講課。我好生羨慕女同學們的漂亮指甲,不過,看上去她們似乎更羨慕我。


    我不喜歡彈吉他。我天生是音癡,一點也不適合。但是,我喜歡他。


    他的滿不在乎的笑,偶爾專注的神情。


    在躲開大人們的視線後,我坐在他的單車後座,用手臂環著他的腰,臉就貼在他的背上。他的身上總有幹淨好聞的氣味,和他的嘴唇一樣清甜。


    沒有大人們在場,我就會叫他的名字,我說,樂平,你給我買校門口的燒烤,樂平,你幫我背書包,樂平這樣,樂平那樣。


    我多愛這名字。


    可是,我永遠也再沒有機會把這個名字叫出口。


    二十歲那年,他對我說:“我要告訴你媽媽,我不願意再當你哥哥了,我要娶你。”接著,兩個星期之後,隨著“砰”一聲巨響,汽車騰空而起,他從這世界上徹底消失。


    ……


    臉上濕濕的,我抬起手來抹了一把。這不是我願意記起來的事,對我來說,它太狗血了,我寧願一輩子拋諸腦後,就算失憶也在所不惜。可是,該死的蘇彥棋,他到底為什麽非要吃紅豆飯團?


    我使勁揉了揉太陽穴,拚命將腦中那些紛亂的雜念趕出去,專心地數起了綿羊。不知道數了多少隻,意識終於開始朦朧。


    “唐雙喜……唐雙喜……”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聲音很微弱,聽上去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卻又好像離得很近。


    叫魂兒哪!


    我忿忿掀開被子,伸出頭來。


    狹小的房間裏,不知從什麽時候,竟全然變成了另一副模樣。原本一團漆黑的室內,此刻到處都閃著螢綠色的光芒。那種綠,仿佛是從牆壁中浸出來的,陰森森冷涔涔,點點透著冷意。


    我有點害怕,用手肘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一動也不敢動。


    “啪、啪、啪。”


    一陣微弱的響動鑽進耳朵裏,就如同有人正輕輕拍打著我家的窗玻璃。


    我盡量保持上半身不動,一抬眼,壯著膽朝窗子的方向望去。


    一團黑乎乎的人形影子,身體挨著身體,沒有骨頭似的黏在窗戶上。黑夜之中,人影的頭顱微微晃動著,仿佛沒有一絲重量,隻能隨風飄蕩。


    它們的手,不斷在關得嚴絲合縫的窗戶上拍打,在玻璃上留下一個個黑色的手印,大大小小,密密麻麻。


    “唐雙喜唐雙喜唐雙喜……”它們的聲音就像一堆蜜蜂,嗡嗡地不斷嘶吼著我的名字。我心神俱亂,頭好像都要裂開了,手緊緊攥住床單,用得力道之大,甚至能把手指扭斷。


    突然,一道強光閃過,那些人影的臉,在我眼前變得清晰。


    他們……他們長著同一張臉,除了表情或微笑或嚴肅,其他再沒有任何不同。


    那是小萬的臉!


    他們一瞬不瞬地瞪視著我,同時張嘴,隔著窗戶對我道:“唐雙喜,你要我報答你嗎?”


    要我報答你嗎……要我報答你嗎……要我報答你嗎……


    “啊――”


    我再也承受不住,緊緊閉上眼睛,發出一聲尖叫。


    ……


    “雙喜姐姐,雙喜姐姐!”


    有人在用手搖晃我的身體,伴隨著一聲緊似一聲的叫喊。


    我認命地睜開眼,窗外除了樹影什麽也沒有,天色已經微微有些發亮。


    媽的,敢情我這是做了噩夢?


    兜子站在床邊,手還拽著我的胳膊。見我終於肯睜開眼,他鬆了一口氣,擔憂地道:“雙喜姐姐,你還好嗎?”


    我使勁喘了幾口粗氣,心有餘悸地又朝窗外瞟了一眼,確認隻是一場虛驚之後,咽了咽口水:“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夢,嚇著自己了,現在什麽時間?”


    兜子像個小大人似的,用責備的口吻對我道:“早上五點過了!姐姐你別怪我多嘴,我看你就是這段時間太累了,晚晚都耽擱到後半夜才睡,瞧你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你是女孩子呀,時間一長,怎麽可能受得了?我知道最近咱們私房菜館生意好,可是,你也得顧著自己的身體嘛,錢又賺不完!”


    我斜睨著他道:“請問,我能尊稱您一聲‘事兒媽’麽?”


    兜子根本不搭我的茬,轉身就朝門外走,嘴裏道:“姐姐你快點起床穿衣服吧,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起床?”我揉著眼睛怪叫道,“不是才五點過嗎,上吊也得喘口氣吧?!”


    “不是的,那個勾魂使大人又來了,怕打擾你休息,在客廳裏候了兩個多鍾頭了。剛才你那聲怪叫,可沒把我們倆的魂給唬掉。”兜子一邊說著,一邊徑自走了出去。


    什麽,敢情老娘就是跳不出這些個魑魅魍魎的圈子了是吧?昨天晚上才打發走兩個求我救命的鬼,還害得自己半夜做了噩夢,現在,這個殺千刀的又來?


    我心中一陣無名火起,掀開被子隨便套了件外套就衝出房門,跳進客廳裏,目眥欲裂地破口大罵道:“你是不是進入老年期睡眠時間嚴重縮水了?大清早的跑來我家幹嘛,我可不會再做飯給你這個身無分文的臭窮鬼吃!”


    時桐原本恭恭敬敬坐在沙發裏,屁股隻勉強挨著一點坐墊的邊兒,被我憑空這樣一吼,嚇得差點從沙發上跌下來,身體蜷成小小的一團,雙手不斷攪扭衣襟下擺,怯生生地囁嚅道:“唐……唐小姐,你別動氣,別……別動氣……”


    我直撲到他麵前,不自覺將對付小鈴的那一套使了出來,指著他鼻子嚷道:“讓我別動氣,你有本事倒是別惹我啊!堂堂勾魂使,見天兒的跑來我這種平凡人家裏要飯,你也好意思?你怎麽不去打聽打聽丐幫願不願意收你?”


    時桐瑟縮得更厲害了,頭低得快要貼在肚子上,甕聲甕氣地道:“我不是來吃你做的飯的,我有件事想讓你幫忙――不過說起來,我還真的挺想念那碗麵的味道,那真是回味無窮啊……”


    各位,你們見過這麽沒骨氣的勾魂使嗎?在我的印象裏,無論是影視劇還是小說中,這種角色多半都麵露凶光趾氣高揚,恨不得連走路都帶風,畢竟,他們掌握著人類的生殺大權嘛!可是,你們自己看看,我眼前的這個不成器的家夥,哪有一點勾魂使的氣勢?


    “給我說正事!”我一拍桌子大聲喊道。


    “你先……先不要發火,聽我說行嗎?”時桐抬起眼睛來看我,“我之前不是跟你提過,在找一個叫胡沁薇的女孩兒嗎?我想,我可能尋到她的蹤跡了。”


    “關我屁事!”


    “原來,她真的還活著,就在離本市不遠的一個小村子裏居住。我……我想去看看她。”


    “我說過了,關我屁事!”


    “我是鬼,她是人,人鬼殊途,我如今真的不好露麵哪!”


    “同樣的話不要讓我再說第三次!!”


    時桐委屈地咬了咬嘴唇:“我想讓你陪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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