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傍晚,蘇彥棋開車載著我和胡沁薇來到位於棲靈路4號的那幢別墅。(.好看的小說)


    這棟房子在早些年應當是某個有錢人家的住所。門前有一個院子,種滿了葉片厚實的深綠色植物,門廊裏兩根雕花大柱支著一道巍峨的拱門,上麵一個金燦燦的牌匾,寫著“葛公館”三個大字,顯然是為了拍戲,新掛上去的。這時候,太陽尚未完全落下去,在灰藍的天空下微微閃著金光,不知怎地,那沉甸甸的夕陽落在這富麗的建築上,一點也不覺得耀眼,反而有些沉鬱。


    屋子裏有好些人在往來穿梭。我從車上跳下來,囑咐蘇彥棋和胡沁薇將放在後備箱裏的各色菜品拿出來,自己則徑直走到大門前。


    “小姐,你有事?”一個身材高大壯實的女人迎麵過來,攔住了我的去路。她手裏抱著一摞道具,朝門外看了看,皺著眉道,“我們沒叫盒飯,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我暗地裏咬了咬牙。胡沁薇這個烏鴉嘴,竟一語成讖,敢情這女人真把我當送外賣的了?


    我勉強衝她笑笑,道:“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是……”


    “小林,這位唐小姐是我請來的,上午我不是告訴過你,今天要請你們吃大餐嗎?”許曉風的聲音朗朗響起。我抬了頭,越過那女人的肩膀朝室內望去,就見他站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抿著嘴衝我微笑。


    女人將我從頭到腳看了一個遍,表情有點猶疑,最終什麽也沒說地走開了。這當口,許曉風已經來到我麵前,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笑道:“唐小姐,你真準時。”


    今日的他,卻是換了另一副打扮。一件竹子色的窄袖長袍,外罩綴著小朵梅花的灰色亮麵對襟小坎肩,頭發梳成中分,也不知是擦了油還是抹了水,濕噠噠黏糊糊地貼著頭皮。手指上戴著好幾個金燦燦的戒指――雖然我一望而知,那肯定是假的。


    我不禁失笑,這活脫脫是一個民國時期的大少爺嘛!


    許曉風順著我的目光低頭朝自己身上一瞧,也笑了出來:“你看我這樣子特好笑是吧?我昨天沒告訴你,我們拍的是年代戲?”


    我搖了搖頭,問道:“可你不是說戲明天才開拍嗎,怎麽現在就扮上了?”


    “服裝師讓我們把戲服穿上試試,好最後檢查一遍有沒有紕漏。(.)”他回身朝屋內望了一眼,搓著手,用迫不及待的口吻道,“我看他們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唐小姐,我的菜準備好了吧?”


    正在這時,蘇彥棋和胡沁薇兩人也走了進來,我朝他們手上的食盒指了指,道:“都妥當了,我唯一擔心的就是走了那麽長時間的路,可能菜已經涼了。對了,你們這片場有廚房嗎?”


    許曉風頷首道:“怎麽沒有?劇組請了一位大師傅,專管我們的一日三餐。這裏的各色廚房用具可能比不上你家裏那麽齊全,熱幾個菜倒是沒問題的。你先別著急,還有幾位師傅在布置燈光,稍等一下,要不然,我帶你四處參觀參觀?”


    我活這麽大,還從沒見過拍戲的地方長什麽樣,著實有點心癢,回頭用征詢的眼光看著蘇彥棋。後者寬容地對我笑笑,道:“你要是有興趣就去瞧瞧,這兒有我和沁薇,放心吧。”


    我衝他感激地一笑,跟著許曉風便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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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喏,你看,這兒就是我在這部電視劇裏的房間,很漂亮吧?”


    許曉風將我引至一個房間門口,豎起大拇指朝屋內指了指。


    那房間足有四十平米,鋪滿了紅木地板,深紫色的絲絨窗簾放下來了,風一吹,便一下下敲打在窗台上,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響。


    一進門便有一堆金漆箱籠迎麵攔住,正中間擺著一張黃銅大床,靠牆的角落裏,立著一隻半舊的梳妝台――也不知是從哪裏淘來的古物,櫃身上雕著繁複的藤蔓花紋,橢圓形的大鏡子不太通透,屋子裏各樣東西映在當中,都有些霧蒙蒙的。


    這是一個向陽的房間,即將落下去的太陽光順著窗簾的縫隙流瀉進來,在地上形成一個一個細小的光點,無數微塵在空中漂浮。可不知何故,站在這裏,我隻覺得身上一陣接一陣的發冷,空氣中有一種濕涼發黴的氣味,一絲絲鑽進鼻腔,嗆得人好不難受。


    這屋子,似乎布置得太過晦暗了,有種陰惻惻的感覺。仿佛隻要躺在那張大床上一閉眼,就會有煙霧般的幽靈從角落中冒出來,尖聲嬉笑。


    我抬頭看著許曉風,猶豫了一下,道:“我能問問,你們這次拍的是什麽戲嗎?”


    他舔了舔嘴唇,麵上多了幾分神秘之色,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唐小姐,你怕鬼麽?我們這次拍的,可是恐怖片哪!”


    我抖了一下,立即朝後一退,大聲道:“你別這麽說話行不行?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


    他樂不可支:“哈哈哈,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可真是膽小,這世上哪有鬼?”


    我隻能苦笑。這位大哥哎,關於這世上有沒有鬼的問題,還能有人比我更清楚嗎?老娘生平第一次結婚,就是嫁給了一隻鬼啊!


    “好了,既然你害怕的話,咱們就下樓吧,那幾位師傅應該也忙完了。”許曉風見我真的被嚇得不輕,拍拍我的肩,率先往樓梯的方向走去,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我突然看見他的額頭上,好像有一團黑氣,氤氳而不散。


    ……


    樓下的大廳裏,五六張方形餐桌被拚到一起,二三十個人擠擠擦擦地圍坐著,菜還沒端上來,已經有人開始喝酒劃拳,氣氛很是熱鬧。


    “沁薇,這個是紫蘇田螺蒸魚頭,另外一盤是椒麻排骨,你端上去的時候報一下菜名,別搞混了。”


    雖然隻需要把已經做好的菜重新翻熱,但那個簡陋的廚房裏僅有兩口大鍋,十幾道菜,要一一搞定,仍需要不少時間。屋子裏熱氣蒸騰,我滿頭大汗,將手中的盤子遞給胡沁薇,著急忙慌地吩咐了一句,回身就要往裏跑,卻被她叫住了。


    “累壞了吧?”她幸災樂禍得非常明顯,“有這功夫,在家裏歇一歇不好麽?人家在那兒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活該你隻能眼饞!”


    我白了她一眼,小聲道:“胡姐姐,你真當自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你住在我家,吃我的,用我的,連一毛錢都沒給過我,我說什麽了嗎?兩萬塊哎,能撐好一陣子了!”


    胡沁薇扭頭往餐桌走:“你要是有一天死了,肯定是被錢砸死的!”


    我在她身後高聲叫道:“謝您吉言!”


    自從去了樓上那個房間,我心裏一直有些壓抑,她這樣一打岔,倒令我覺得輕鬆了點。我深吸了一口氣,振作精神,將鍋裏熱好的菜盛了出來。


    忙活了好幾十分鍾,終於將所有的菜都熱好了。我將砂鍋放在餐桌中間,笑著道:“各位,讓你們久等了。這是南北杏煲蹄筋湯,你們拍戲也挺辛苦的,這湯喝下去長力氣,希望你們喜歡。”說著,又從蘇彥棋手中接過盤子,“這是翡翠溜芋仔,清淡爽滑,正好解油膩。如果你們覺得我做的菜味道還行,歡迎來10號私房菜館做客。”


    坐在餐桌正中間的那位,是劇組的導演,姓鄭,肥腰凸肚,身上穿的馬甲到處都是口袋。他笑嗬嗬端了一杯酒站起來,將酒杯遞給我,道:“唐小姐,你年紀輕輕的,做得一手好菜,真是不容易!改天我要是拍跟美食有關的電視,一定來找你幫忙!今晚你辛苦了,來,喝杯酒。”他身邊的許曉風促狹地朝我擠了擠眼。


    我肚子裏正鬧酒荒,忙不迭接過杯子,笑了笑道:“談不上辛苦,誰讓我做了這一行呢?不如我們大家一起幹一杯……”


    話還沒說完,隻聽“啪”地一聲,室內的燈突然一下子,全部熄滅了。


    我手一顫,酒杯“咣啷”跌到桌上。


    “啊――”


    “哎呀!”


    年輕女生的尖叫聲在耳邊此起彼伏,四周一片漆黑,身後響起蘇彥棋沉穩的聲音:“雙喜,我就在這兒,你別害怕啊。”


    “我沒有怕。”我嘴上雖然這樣答,心髒卻一下比一下跳得更加厲害,“沁薇呢?”


    “在這裏。”胡沁薇嗓音裏聽不到一絲漣漪,在我左前方淡淡地道。


    “怎麽回事?”鄭導演拍著桌子發起了導演飆,“小鄧,小陳,燈光一向是由你們負責,趕緊去給我看看,多半是保險絲燒了。我可警告你們,要是耽誤了明天的拍攝進度,你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那個誰,找幾根蠟燭來呀,黑燈瞎火的,這飯還吃不吃?!”


    人群又是一陣喧嚷,無非在七嘴八舌議論著哪裏有蠟燭。


    許曉風的聲音從桌子對麵傳過來,聽上去,他似乎還算鎮靜:“我那間臥室的梳妝台抽屜裏好像有幾根白蠟,你們別亂走,我去找找。”說罷,“噔噔噔”上了樓。


    我很焦躁,心裏隱隱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情即將發生。蘇彥棋從我背後伸出一隻手,握住了我的後脖子,指尖微微有些發涼,力道不輕不重,似是在安慰我,讓我冷靜下來。


    我呼出一口長氣,剛想回頭跟他說句話――


    “啊!!”樓上傳來一聲淒厲地慘叫。


    人群一下子炸了。


    “發生什麽事了,該不會是曉風他……”


    “別……別說了……”


    “喂,我聽說啊,這種老房子最容易招來那些古怪東西了!”


    “……”


    有不少年輕男人已經沿著樓梯衝了上去,我心裏發慌,回身拽了蘇彥棋一把,另一隻手摸黑拉住胡沁薇的胳膊,急聲道:“我們上去看看!”便也跟著跑了上去。


    眼睛逐漸適應了這黑暗的光線,周圍的一切,變得愈加明晰。


    臥室門口的地板上躺著一個人,從衣著上來看,應該正是許曉風。可是,剛才追上來的那些人,他們的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每一個人的目光,都定定地盯著室內某一處。


    我小心翼翼地牽著蘇彥棋和胡沁薇走過去,壯著膽子往裏一瞧――


    那張古樸的梳妝台前,坐著一個長發女人。窗外青泠泠的月光灑在她身上,可以看見她身上穿著一件薑汁黃的雲錦旗袍,頭上別著一朵牡丹花。


    她坐在那兒,手握一把血紅色的木梳,一下一下從頭頂梳到發梢,每梳一下,就有一條血線順著發絲滴下來,落在肩頭,頭發粘結在一處,散發出濃濃的血腥味。


    我被眼前的情景給驚呆了,使勁捏著蘇彥棋的手腕,一動也不敢動。身邊的人們,同樣不敢發出任何動靜,就站在原地,傻傻地看著這一切。


    過了好久――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長,那女人終於停下手裏的動作,翩然回過頭來。


    天哪,那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該有的樣子!


    她的眼、耳、口、鼻……每一處地方都在往外滲著血,皮膚透出一種不祥的青白色,左側太陽穴破了洞,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饒是這樣,她卻一直在微笑。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她輕啟嘴唇,念念有詞道,“很美,對不對?”


    沒有人敢回答她。


    “那你們知道,這首詞裏所描寫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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