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很正常,每天按時吃飯、工作、歇息,得閑時便跟胡沁薇調笑兩句,間或揪住兜子的耳朵大聲斥罵。小孩兒被我折磨得痛不欲生,幾次三番兩淚漣漣地揚言要離家出走,但誰也不曾放在心上,他也隻能說說而已。


    生活平靜得如同一泓死水,然而我知道,我隻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晚餐時,電視裏正在播放本市新聞。濃妝豔抹的播音員麵無表情地一字一頓:“三天前發生在天虹小區的男子莫名死亡案件,今日又有新進展。據我市刑警大隊劉隊長介紹,該男子名叫陶遷,三十二歲,無業,無病史。由於現場並無任何打鬥痕跡,死者身上亦無明顯傷痕,因此,本案初步被定性為‘意外死亡’。警方表示將繼續對本案展開調查,我台也將持續關注,為您帶來更加詳盡報道……”


    我不動聲色地扒了一口飯,扭頭對胡沁薇道:“我還想喝一罐啤酒,你要嗎?”


    她耷著眼皮頭也沒抬:“好啊,兜子,去廚房再拿兩罐啤酒出來!”


    大頭小孩兒歡歡喜喜地跑開了,我暗暗將左手伸到桌子下麵,緊攥成拳。


    時候到了,現在,我必須要做點什麽。


    是夜,狂風大作。


    兜子一如往常地不在家,胡沁薇早早睡了,隔著門板,我幾乎都能聽見她沉實勻淨的呼吸。我潛進客廳,將一把扳手放進隨身攜帶的背包,咬著牙,做了個深呼吸,躡手躡腳打開房門,閃了出去。


    陶遷的死,給了我極大的震動。我不可能和警方一樣,理所當然地將一切看做是一場意外。曾經,他就在離我幾步之遙的地方,我眼睜睜看著他被冤魂纏身,卻無動於衷。事到如今,無論我怎麽做,也無法將他的生命換回來,但至少,我可以令他不至於死得不明不白。


    我明白自己即將麵對的是怎樣的凶險,我更加清楚,以我約等於零的戰鬥力,這一趟很有可能是有去無回。(.好看的小說)但是啊,我唐雙喜天生性子拗,我實在沒辦法擋住心中澎拜洶湧的執念:我一定要找到那個小嬰靈,讓他親口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


    或許隻有這樣,才算是給陶遷一個交代,讓他九泉之下,能夠得以安息。


    ……


    出租車在天虹小區的大門前停了下來。


    當年我爺爺創立10號私房菜館時,曾立下一個規矩。每一位上門來吃飯的客人,都要留下住址和電話,目的是為了在逢年過節時,給客人寄上一張明信片,聊表謝意,此乃經營之道。經過年月的更迭,到了我這一代,因為懶,寄明信片這回事早被我忘得一幹二淨,但留地址的習慣卻意外地保留了下來。因此,對於陶遷的住所,我自然是一清二楚。


    此時已經是晚上的11點過,小區裏空蕩蕩的沒什麽人,唯有門崗附近站著三兩個五六十歲的大媽大爺,嘴裏悉悉索索的,也不知道在議論什麽。


    我跳下車,將手中捏得汗濕的紙幣塞給司機,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大喇喇地走進小區大門。


    十六棟……三單元……就是這裏了。


    站在陶遷家的樓下,我隻覺得心中陣陣發涼。夜闌人靜,這幢二十三層的電梯公寓,此刻大多數窗戶都是黑漆漆的,人們早已關燈入睡。這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無論周遭發生多麽可怖的事件,身為看客,能做的也隻是唏噓一番,回到家關起房門,自己的日子還得繼續――世事皆是如此,沒有例外,也不容更改。


    天虹小區是前幾年新修的住宅區,每個單元樓下都設有入戶大廳,玻璃門邊擺著一溜寬大的皮質沙發,天花板上懸著華麗的歐式吊燈,照得四周一片亮堂。這明晃晃的燈光,讓我稍稍安心了一點,當下便深吸一口氣踏上台階,走進電梯,撳下二十一層的按鈕。


    這座電梯的燈不知何故壞掉了,維修人員似乎臨時換了個備用燈泡,與我們平常所見那一片雪亮的白光不同,卻是昏暗的黃色。我靠在冰冷的銀灰色牆壁上,腦門滲出一層冷汗。


    再過幾十秒……不,再過十幾秒,我就要到達陶遷的家了,我真的準備好了嗎?那個小嬰靈,是否仍在他家盤旋,若真見到了他,我又該如何應對?


    “嘶……嘶嘶……”頭頂的白熾燈,突然間閃了一下。


    我心中一緊,連忙抬頭看去,頭頂上除了一塊凸出來的金屬板,什麽都沒有。


    大概是電壓不穩吧……我歎了口氣,還真以為到處都跟我家一樣,天天被小鈴那臭丫頭騷擾嗎?


    可是……等等,不對,不對呀,我分明看見了什麽東西!


    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脖子如同被萬蟻噬咬,又麻又癢。是……是眼花嗎?一定是的吧,否則,怎麽會……


    我的身體瑟瑟發抖,不得不抱住了胳膊,同時,用左手在腰上狠狠擰了一把,強逼著自己再度抬起頭。


    那塊深灰色的金屬板是鏤空的,沒別的作用,隻為了遮掩藏在後麵的燈管。透過那一個個小圓洞,我看見了一隻手。


    那應當是小孩子的手掌,小小的,肉乎乎的,指頭緊緊攀住金屬板的邊緣,擋住了一部分光線。那隻是一隻手,它不屬於任何一個人,沒有頭顱、沒有軀幹,沒有四肢,孤零零地呆在那兒,小指間或翹起,輕輕抖動。


    我的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像被點了穴一般一動也不敢亂動。漸漸的,那隻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開始向下移動,從陰暗的角落中露出一條藕節兒似的小胳膊,越伸越長,一點點探向我的天靈蓋。


    電梯好像也不再移動了,這狹小而密閉的空間內,憑空現出一個小小的人形輪廓。接著,一顆圓圓的小腦袋,從金屬板後冒了出來。


    “咯咯……”他對著我發出一聲輕笑。


    我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猛地朝前一栽,差點迎麵撞上電梯門。


    “他”正是那個跟在陶遷後麵的小嬰靈,所以現在,終於輪到我了是嗎?


    那嬰孩的臉呈現不正常的青色,眼圈下一片青黑,大頭朝下望著我,雙眼上吊,露出大片森然的眼白。他的嘴角上咧著,臉上的神色卻是說不出的陰險怨毒。


    我怕到了極點,視線越來越模糊,眼前出現一圈又一圈的光暈。我使勁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


    那孩子,居然不見了!


    我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試圖平複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這短短的幾秒鍾,於我而言,竟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我身上冷汗直冒,就像是剛從河裏被撈出來一樣,衣服都能擰出水,整個人幾乎要虛脫。


    電梯還在緩緩上行,“叮”一聲,到達了二十一樓。


    我將脊背抵在牆壁上,並沒有立即走出去,在心裏默默盤算著。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啊!之前,我並不曾招惹這個嬰靈,他冷不丁冒出來嚇我一跳,除了想給我個下馬威,我已經再想不到任何理由了好嗎?


    我的害怕、驚懼、惶恐,在胸腔之中反複奔竄,爭先恐後地匯聚在一處,幻化成一股強大到令人窒息的憤懣。


    媽的,我要是連一個小兔崽子都搞不定,今後還混個屁啊!老娘可不是嗷嗷待宰的小!羊!羔!


    我這人腦子不是特聰明,能在鬼怪的環繞下安然無恙生存這麽多年,靠的就是粗魯暴戾的女流氓氣息。那隻不過是一個小孩子,他成天賴在陶遷脖子上,壓得他喘不過氣,莫非就以為自己也能在我頭上撒野?白日做夢!本姑娘今天就跟你死磕到底!


    我一把拍開即將合上的電梯門,氣壯山河地“蹬蹬蹬”跺著腳邁出去,雙手掐腰站在走廊中,發出崩天裂地的一聲怒吼:“躲起來嚇唬人,算什麽英雄好漢,出來跟老娘單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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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回應,我的聲音撞在兩邊牆壁上彈回,震得耳朵裏嗡嗡直響。


    不知哪一家的門開了,一個女聲罵了一句:“神經病啊,大晚上嚎什麽嚎?!”然後“砰”


    地關上了門。


    我有點尷尬,抬手撓了撓額頭,左右看了看,徑直朝陶遷的家門口走去。


    如我所料,周圍的警戒線已經撤了,深灰色的門緊閉著,冷冷散發出不祥的氣息。


    現在的我,心中隻剩下滿腔怒氣,再無一絲害怕。當即不做任何考慮,三兩步邁過去,腦子裏思索著怎樣才能把門打開。


    “小畜生,你不是很喜歡戲弄我嗎?有本事放我進去,咱倆麵對麵分個高低呀,看老娘不把你打得哭爹喊娘!”我壓低聲音,像個傻子一樣對著門板自言自語。


    “吱呀――”


    隨著一聲輕響,那厚重的防盜門,竟然,真的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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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時加的電梯戲碼。話說,這兩天也不知道怎麽了,搭電梯上下樓的時候,始終覺得陰風陣陣啊陰風陣陣……那個,順便各種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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