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涼颼颼的冰寒之息自我的腳底蔓延開來,通過小腿和身體,直衝頭頂。


    邢小明的離奇死亡,蘇彥棋的莫名消失,現在,胡沁薇又以如此驚心動魄的姿態昏倒在我麵前,我不敢妄自斷言它們之間有任何必然的聯係,但我能肯定的是,一定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並且,正在漸漸脫離控製。


    我媽像顆炮彈一樣撞開桌子,以極其狗血的姿態飛撲到胡沁薇身邊,雙膝“砰”一聲砸在地麵上,伸手猛掐她人中。一邊掐,一邊喋喋不休地大聲嚷嚷:“這是怎麽說的,這是怎麽說的,是不是中暑啊?這孩子最近一直迷迷瞪瞪的,我明明看在眼裏了,卻一直沒拿它當回事。現在可好……一個好好的姑娘,要是在我家出了啥事兒,叫我怎麽跟她爸媽交代?唐子萩,小喜,你們倆還杵在那兒幹嘛,趕緊過來幫忙啊!”說著,眼睛濕了。


    我心裏明白,她一定是想起了樂平。三年前那場車禍的意外發生,令她變得非常脆弱,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驚得她魂魄不齊。現在的她,著實再承受不住這樣的刺激了!


    我雙腿就像是灌了鉛,緩緩走到我媽身旁,蹲下了身。


    胡沁薇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從口中湧出的白沫在臉腮上凝結,呼吸紊亂,眼皮不住顫動。她的臉上好像氤氳著一團黑氣,煙霧繚繞中,五官扭曲變形,恍惚變成了另一個人,那是……


    那是一個男人的臉!


    我嚇得身體往後栽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時之間六神無主,不由得抬頭求助地看向我爸。


    後者站在我背後,用他那雙溫暖有力的大手使勁按了按我的肩,眼睛盯著胡沁薇的臉,沉吟片刻道:“……小喜,我說出來你別害怕。我覺得,沁薇這孩子看上去很不尋常。許多年前,我曾經見過另一個人身上出現相同的情況,她……好像是中邪了。”


    我想也不想,張嘴大聲道:“中邪?這怎麽可能呢!這兩天,她一直跟我在一起,我……”


    等等,等一下……跟我在一起?如果真如我爸所說,胡沁薇是中邪了,那麽,一定有人在背後搞鬼。她和蘇彥棋都是第一次來墨染鎮,絕沒有得罪任何人的可能。在這裏,他們唯一的朋友就是我,如今無端陷入困境,會不會,和我有關?


    我隻覺得被人兜頭淋了一盆雪水,全身徹骨冰涼。(.)


    墨染鎮是我從小生長的地方,是我的家啊,為什麽就算在這裏,那些“東西”都不肯放過我?


    “你別著急。”我爸見我神色有異,又拍了拍我的後背,冷靜地道,“我也隻是口說無憑,事實未必就真的如此。依我看,你還是先去把蘇彥棋找回來再說,比起沁薇來,他一個人在外頭,反而更加危險。等一下我就讓你媽去鎮上請個醫生回來替沁薇瞧瞧是不是病了,家裏有我們倆看著,你可以放心,快去吧。”


    “可是……”


    我還想說什麽,我爸一把將我拉起來,不由分說推向門外:“讓你去就去,你在這哭喪著一張臉,又能有什麽用?!”


    我跌跌撞撞撲進院子,回過頭,我爸的眼神柔和下來:“小喜,你是大孩子了,一定要懂得保護自己,爸爸相信你能安全的把蘇彥棋帶回來。”


    我閉了閉眼睛。


    管不了那麽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我不能像個傻子一樣幹站著什麽也不做!


    狠狠一咬牙,我轉身衝入漫無邊際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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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躑躅而行,四周燈火寥落,行人有如鬼影。


    我真是個豬腦子,自從把時桐的鬼符轉送給胡沁薇,我一次也沒見她用過,像剛剛那種情形,我明明應該想辦法找到鬼符,把時桐叫來才對!不管怎麽說,他是胡沁薇的正牌男朋友,有他陪在她身邊,我多少也能放心一些啊!


    我用力捶了自己腦袋一拳,朝四周看了看。


    此時此刻,我就站在竹書街的路口。又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蘇彥棋依然毫無音訊。墨染鎮說大不大,說小卻也絕對不小,我已經把附近的醫院、學校、餐館、超市通通翻了個遍,始終沒有尋到他的蹤跡。這個不靠譜的死男人,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大大小小數十條街道,我究竟該從何找起?


    “麗塔”酒吧的大門緊閉,門前隻剩一盞孤寂的街燈,一眼望去,頗為蕭索。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走到這裏來,蘇彥棋就算再神經大條,也決計不會一聲招呼不打地來酒吧尋歡買醉,或者,潛意識裏,我是認定了,他的消失和邢小明的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就在這時,我的眼梢突然帶到左前方一個人影閃過,緊接著,耳朵便聽見一聲細弱的呼哨。


    “誰在那?”我全身呈現戒備的狀態,警覺地問道。


    一個人,從“麗塔”酒吧門前的陰影裏晃晃悠悠走了出來,在路燈的照射下,我逐漸看清他的臉。


    “司徒厲!你在這裏幹什麽?”我發出一聲暴喝。


    居然又是這個神經兮兮的男人!他看上去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仿佛對我發現了他一點也不感到奇怪。他到底想要什麽,一直在我身旁陰魂不散,又究竟有何目的?


    “謔呀,被你發現了呢!”他走到我身前,眯起眼睛來微微一笑,似乎在表示遺憾,“唐小姐,你真是好眼力啊!”


    我實在無暇跟他調侃周旋,直直瞪著他的雙眼,厲聲道:“回答我的問題!”


    “沒有哇……”司徒厲故作委屈,優雅地撫了撫額前的黑發,“人家隻是覺得,你好像需要幫忙嘛!”


    我不耐煩地一揮手:“我不需要你……”話音未落,心裏突然一動。


    看樣子,他對我的行蹤根本是了如指掌,他的表情雖然狡黠,卻仿佛很坦然,全然不似包藏著禍心。聽他話裏的意思,他是覺得自己能幫我?


    我壓抑住內心汩汩流動的焦躁,竭力做出滿不在乎的表情,道:“所以,你是特意來幫我的?那我還真該多謝你啊!”


    他順手拈去我肩頭的一片小樹葉,用指頭點了一下我的臉頰,親昵地道:“別裝了,你這張小臉都皺成一團了,明明白白寫著‘擔心’和‘害怕’,唬誰呢?”


    我被他的動作弄得瞬間失去耐性,費了好大力氣才強忍想要飛踢他的衝動,冷聲道:“對不起,司徒先生,我真的沒有興趣跟你打嘴仗。你牙尖嘴利,大可以留著娛樂自己,我就不奉陪了。”說完,轉身就走。


    司徒厲沒有來追我,隻在我身後懶洋洋地朗聲道:“唉,不就是為了那個前兩天和你一起來酒吧的男人嗎?如果我告訴你,我知道他在哪裏,你信嗎?”


    我忍無可忍,衝到他麵前揪住他的衣領,大聲吼道:“我警告你,最好別在我麵前耍花樣!你要是知道些什麽就馬上一五一十的說出來,若隻是消遣我,就趁早給我滾!”


    “哎呀呀呀,真是粗魯。”他不緊不慢地拂開我的手,一邊理著自己的一副,一邊慢悠悠道,“我是真的知曉他的所在,而且,我還知道,他眼下的處境很危險。不過,你我素昧平生,我為什麽要赴湯蹈火地來幫你呢?我這人從不做虧本買賣,上午我跟你提過的事,你現在答應,還來得及。”


    “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麽?”我恨得壓根直癢癢,卻又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司徒厲將雙手抄在衣服裏,笑嘻嘻地道:“別著急,等幫你把眼下的事情圓滿解決,咱們再慢慢商量也不遲。唐小姐你也用不著心裏七上八下的,我能向你保證,這件事既不會讓你違背自己的原則,也用不著你殺人越貨——當然,我更不會殘忍得讓你倚樓賣笑。它對你來說,隻是舉手之勞,如何,你願意嗎?”


    我想,我真的沒有太多時間考慮。蘇彥棋曾多次幫我的忙,事事為我著想。如今,就算是為了他做一點犧牲,也很值得。


    我捏緊了拳頭,從牙縫裏迸出五個字:“好,我答應你!”


    他打了個響指:“成交,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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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在司徒厲身後,在路上快步行進了二十多分鍾,所到之處越來越荒涼。我又累又緊張,心髒已經竄到了嗓子眼,隨時都有可能因為劇烈的喘息而從嘴裏跳出來。


    又走了幾分鍾,他帶著我爬上一個低矮的山坡,繞過叢叢樹林,來到一個高聳的石砌大門前。


    “‘名人公墓’?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我驀地停下腳步。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爸媽將樂平的骨灰遷回墨染鎮後,正是和他的父母一起葬在名人公墓。司徒厲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


    “噓,噓,你不要這麽大聲。”他搖頭歎息,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唐小姐,你這人真是……我說過幫你,你就不應該懷疑。別這麽大呼小叫的,你要學會喜怒不形於色,今後幫我做事的時候,可一定得注意,明白了嗎?”


    我沒有回答他,喉嚨一陣陣發幹發緊。


    我……我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對我來說,它是噩夢一般的所在,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一輩子也不踏入一步。可是,現在我還有別的辦法嗎?


    “你最好不要騙我,不然,我一定會讓你死的很難看!”我惡狠狠地衝司徒厲吼了一句,猛地向他背上推了一把。


    他衝我含義不明地一笑,領著我走入大門。


    這地方,實在是太陰森了。


    墓園中種滿了鬆樹,隻有幾盞瓦數很小的路燈,光線萬萬算不上充足。樹影婆娑,我們在鬆軟的泥土小道上穿行,四周墓碑林立,明明是夏天,卻無端令人覺得陰森森的。


    越往深處走,我的腦子便越是混沌,什麽也想不清楚,連視線也開始模糊。


    司徒厲突然在我身前停了下來。


    “就是這裏了。”他一邊說,一邊漫不經心地朝前方努了努嘴。


    我深吸一口氣,抬眼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登時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得五髒俱裂。


    我看見蘇彥棋了,可我實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他的上身赤裸著,渾身纏滿了繩子,被五花大綁在一塊墓碑上,腦袋耷拉著,仿佛毫無意識。一把匕首插在他的右肩處,深深沒入,隻剩下刀柄還留在外麵。鮮血幹涸了,變成黑紅色,遍布他的胸前和手臂。


    在那塊墓碑旁,還有一塊較大的墳墓,借著微弱的光,我看見上麵紅色的字:“樂文斌、溫亭如賢伉儷之墓。”


    ……這麽說,和蘇彥棋綁在一處的那塊墓碑,是屬於……樂平的?


    我“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眼淚爭先恐後湧了出來。


    我到底做了礙著誰了,為什麽一定要這麽殘忍,這是要逼死我嗎?


    司徒厲將我強拉起來,臉上再不見戲謔調笑的表情,轉而變得十分嚴肅。他眼睛裏閃過一道精光,沉聲道:“給我站好,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喝……”


    他剛說完,我突然聽見,從不遠處的樹叢中,傳來一聲低歎。那聲音,活像是一隻暴戾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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