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和那張白色的臉對視了多久,直到聽見頸骨傳來一陣“咯咯啦啦”的響聲。


    那張臉是木然的,瞳孔裏一片死寂,不悲不喜,沒有情緒。我突然覺得再和“他”這樣麵麵相覷下去十分可笑。這樣一個沒有靈魂的家夥,你能指望他給你什麽回應?


    我吞了吞口水,狗腿地衝那張臉笑了笑,手指卻以非常微小的幅度飛快在四周的板壁上摸索。我可不管是誰將我放進了這個箱子――或者說棺材,我甚至沒工夫考慮自己即將麵對的是怎樣的局麵,對於我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一定要想辦法脫離桎梏,就算是死,我也不要死在這裏。


    “吭吭……吭吭吭……”


    身旁那張白色的臉,突然從喉中發出幾聲類似於咳嗽的低吟。我嚇了一大跳,連忙睜大了眼睛朝他臉上仔細打量,卻又沒瞧出任何變化。他的身體隱沒在一塊黑色的絨布底下,微微顫抖著和木板相撞,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我低頭盤算了一番,嘴裏絮絮叨叨地對他道:“呃……這位英雄,小女子不知道你是什麽來頭,不過,既然現在咱倆都被困在了這裏,就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你也覺得這裏麵憋悶得緊,很不舒服吧?沒……沒關係的,你行動不方便,這種小事,哪敢勞您親自動手?就讓小女子我為你效犬馬之勞,就算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話音剛落,我就開始懊悔。媽的,我這張臭嘴真是欠抽,瞎說什麽?萬一他真的要吃我的腦子怎麽辦,我可沒有一群忠心耿耿的豌豆射手保駕護航啊!


    然而,奇怪的是,聽到我的話,那張白色的臉真的安靜了下來。他的身體不再亂動,隻是依然用那雙失魂落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唔……我不知道你們怎麽看待我目前的處境,但我個人覺得,眼前這個家夥暫時……應當……不會傷害我。於是,我揩了揩頭上滲出的細汗,再度對他討好地笑了一下,幹脆大著膽子,用兩隻手在板壁上瘋狂地尋找出路。


    你大爺的,這破箱子到底是誰打造的,這麽結實,根據手上傳來的觸感,我幾乎可以篤定這些木板起碼有兩、三厘米厚,我這麽脆弱,單憑赤手空拳,怎可能敲打得開?


    “吭……吭吭……”


    旁邊那個半人半鬼的家夥,又發出了那種奇怪的聲音。


    我心裏開始有點不耐煩了。好,我就算你是鬼,你也該有點眼力見兒吧,沒看我正忙著嗎?


    “吭吭吭!吭吭吭!”


    見我不搭理他,那個鬼東西明顯加重了咳嗽的頻率和力度,一聲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直直砸進我耳朵裏。那動靜,簡直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般。


    “好好好,小的知道你急著想出去,這不是正想辦法嗎?您稍安勿躁,待我……”我一邊嘀咕,一邊回過頭,剩下的話立即卡在了嗓子眼裏,再也吐不出來。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的視線已經從我的臉上移開了。此時此刻,他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左上方某個角落,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我發現,有一束光透了進來。


    那光線非常微弱,若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然而,對現在的我來說,它無疑是勝利的號角,幸福的源泉啊!


    有門,有門啊朋友們!這密不透風的木匣子裏居然有光線進來,這說明一定有縫隙。有縫隙,我就有活路啦!


    我一不做二不休,立刻抬起手,像瘋了一樣朝光線透入的地方發起淩厲的攻擊,用自己所能想到的各種方法來對付它。晃、敲、砸、踹……甚至連降龍十八掌的招式都用上了(電視裏學的)。由於木板厚實,一開始,我無法對它造成任何的損害,但時間一長,就算再堅固的壁壘,也有鬆動的時候,兩塊木板銜接的地方漸漸被我砸出了一條裂痕。我屏氣凝神,口中“阿達!”發出一聲大吼,抬腳一踹――


    我的親娘咧,還是李小龍的招式好用,頭頂的木頭登時被踹出一個碗大的口子。我一鼓作氣勢如虎,又是一腳伺候上去,隨著“謔啦”一聲巨響,木屑雪片般紛紛掉落,老娘,終於重見光明了!


    我迫不及待地從箱子裏一躍而出,活動了一下酸麻疼痛的四肢,回頭望了一眼,隨即飆出一句髒話。


    這果然是一個棺材,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我他媽到底是得罪了誰,用得著對我實施這樣慘無人道的虐待嗎?


    我扭身看了看尚在箱中的那個“人”,感激地對他道:“不管你誰,多虧了你,我才能從箱子裏出來。你別著急,讓我先看看周圍的情況,我保證,一定不會棄你不顧而去的。”


    他沒有給我任何回應,那雙眼睛裏,依舊看不到一絲感情。


    我聳了聳肩,朝周圍打量了一下,想要弄清楚自己此刻所在的位置。


    廢話,我當然不會愚蠢到以為自己還身處家中。不管那個站在我對立麵的家夥究竟想對我做什麽,他既然處心積慮地想出這樣的法子來困住我,就絕對不會讓我輕易脫險。隻是,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我站在一塊潮濕的水泥地上,四周是幽綠瑩然的暗光,滲出點點冷意。牆壁上怪石嶙峋,凸出尖利的邊角,若是一個不小心撞上去,恐怕頓時便會命喪當場。不遠處傳來源源不斷的滲水聲,一滴、兩滴、三滴……一下比一下沉,像是敲在心上。


    我小心翼翼躲過腳下洇過的水流,試探著朝前走了幾步,發覺自己應是身處一間冰冷的房子裏。沒有窗戶,光線太暗,我也看不見是否有暗門存在,隻覺得心下一片惶然。


    這……這好像是一間地窖――或者我應該說,這是一個更大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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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裏一涼,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司徒厲那個臭男人,口口聲聲說一定會保護我,哼,說得好聽,老娘正身陷重重疊疊的危難當中無法自拔,怎麽不見他現身來救我一救?


    總之,我心裏隻剩下一個信念,那就是,我不能坐以待斃。我的父母年齡不小了,我沒有資格再讓他們遭受這種滅頂的打擊。不管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必須活著,這件事,比任何東西都來得更加重要。


    我略微定了定神,伸手摸了摸牆壁。鬼火一般綠瑩瑩的光線裏,那些石頭就像是一張張奇形怪狀的臉,說不定什麽時候,它們就會猛然張開大嘴,將我吞進去,拆吃入腹。


    忽然間,我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從遠處飄了過來,一絲絲滑進耳朵裏。


    那……那是有人在唱歌?


    “……舊夢不須記,逝去地昨日經已遠去。從前人渺茫夢境也失去,回憶風裏淚流怨別離……”


    歌聲淒婉哀絕,時斷時續,就如同用年久失修的留聲機,播放早已殘破的老唱片。


    附近一定有人!


    這個念頭給了我無限希望。我根本無暇去思慮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立刻朝著歌聲傳來的方向奔過去。在跑過一大段狹長的過道,躍上幾級台階後,我終於看見了一扇門。


    得救了!我一激動,眼淚差點掉了下來。從前,我一直不懂為什麽會有“幽閉恐懼症”這種心理疾病的存在,隻有自己親身經曆過才會明白,就算是一個正常人,被困在這樣的環境裏,時間一長,也肯定會發瘋的!


    我轉過身,大聲朝木箱的方向喊道:“你再等我一下,若是外麵沒危險,我一準來帶你走!”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哆哆嗦嗦地握住門把手,用力一拉――


    一道強光襲了過來,照的外麵一片雪亮。我在黑暗的環境裏呆了許久,一刹之間無法適應這樣的亮光,連忙用胳膊擋住了眼睛。


    有人說,在雙目失去作用時,其他感官就會變得尤其敏銳。我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鼻子裏卻聞到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那簡直太熟悉了,熟悉到我根本用不著猜測,便能輕易得知它的來源。我心中劇震,迅速放下手臂,眯著眼睛困難地往前方看去。


    我看見了一個男人。他盤腿坐在一張木頭單人小床上,雙手裏不知捧著什麽東西,正彎著嘴角,溫潤恬淡地衝我微笑。在他身側的小幾上,放著一台留聲機,那荒腔走板的歌聲,正是出自這裏。


    雖然心內早有計較,此時此刻,我卻仍不願相信眼前所看見的這一切是真的,身體猛地一抖,失聲喊道:“怎麽……怎麽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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