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屋子外頭瞧了半晌才緩過神來,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扭頭對餘琇蓮一臉沉痛地道:“你慘了,真的,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我勸你趕緊走吧!”


    “想唬我?老太太我嚇唬人的時候,你還沒投胎呢!”餘琇蓮滿麵不屑地斥道。


    “那我就幫不了你了,請讓我最後尊稱你一聲‘餘奶奶’,接下來,還請謹慎自保。”


    說完這句話,我立刻閃到一邊。


    我家那小小的院子裏,此時擠滿了烏泱泱一大片造型各異的陰魂,粗粗看去總有三十來個,每個魂魄的臉上都帶著即將噴薄而出的怒氣,咬牙切齒地盯著屋中的餘琇蓮,仿佛有將她隨時生吞活剝的衝動。


    我看見二寶依舊蹲在地上畫圈圈,捧玉附在餘琇蓮的耳邊低語了幾句,那死老太婆饒是見慣了大場麵,還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我媽在旁邊一驚一乍地尖叫道:“小喜,這是怎麽回事?怎麽來了一堆……他們該不是鬼吧!我的女兒喲,這下子你的小命可難保了!”


    我有些驚異:“你看得見他們?”不會吧,我從小到大,可從沒聽說過我媽有撞鬼事件哪!


    時桐拉著胡沁薇的手從陰魂們的後麵走了出來,對我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要對付強敵,不得不小心一些,所以,把事情跟他們說了說,沒想到一呼百應,一個個爭著搶著要來給你幫忙,所以,我就把他們全帶來了。而且……他們還刻意現出本相,所以你媽媽能看見也不足為奇。”


    “這小夥子長得還挺俊俏。可是……好像也是個鬼?”我媽在旁邊一麵評頭品足,一麵瑟瑟發抖,我覺得她離分裂已經不遠了。


    “媽,鬼生前也是人,他們和人一樣。也是有好有壞的,這並不難理解,你說是不是?”我衝她聳了聳肩。我媽嘴裏嗡隆了一聲,縮到我爸懷裏去了。


    這時,王阿三越眾而出。身上隻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短袖汗衫。咬著牙將袖子卷到肩頭以上,露出胳膊上一塊塊石頭般的肌肉,惡狠狠道:“老板娘,就是這個老太婆一直找你麻煩?老子今天要她的命!”


    我連忙攔住了他,道:“別衝動,別衝動,我知道你身材健美體力充沛,但好歹也得給人一個選擇的機會不是?來來來。你們先站好,大聲告訴我,本姑娘是你們的什麽?”


    “女神!”眾人齊整整地喊了出來。聲音響徹雲霄。


    我媽嚇得又是一個哆嗦,我連忙示意他們噤聲。嗔怪地道:“不能小點兒聲嗎,大半夜的家家戶戶都睡了,你們真是一點公德心也沒有!”


    說著,我回過身笑嗬嗬地對餘琇蓮攤開手掌:“喏,你都瞧見了,我有這麽一大群忠實粉絲呢,是不是很羨慕?你是個活生生的人,我若親手殺了你,我就犯了法,會被抓去關;但他們可是鬼,要怎麽折磨你,可是他們的自由哦!而且,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我扯過時桐,親昵地攀住他的肩膀:“現在在你麵前有一位小哥——別著急,我知道你看不見,但我可以形容給你聽嘛!這位小哥,你別看他身材羸弱麵貌文雅,其實呢,他可是從陰司裏來的勾魂使,以他手握的權利,要將你的魂帶回冥界是易如反掌。他可是當官的,你覺得,自己能鬥得過他?”


    時桐有些不自然地挪開身體,道:“那是不行的……”


    “閉嘴!”我立刻吼了他一聲。


    “勾……勾魂使?”我媽嘴裏喃喃,“沁薇丫頭,你這是要作死啊!”


    我立刻撞了撞胡沁薇的肩膀:“快去勸勸你蒲阿姨,她受不了了。”


    胡沁薇立即乖巧地湊過去,將腦袋放在我媽肩膀上,嬌滴滴地道:“阿姨,你聽我慢慢跟你說嘛……”


    經過我們這一鬧,屋子裏一片混亂。餘琇蓮雖然仍舊穩穩坐在客廳中央的竹椅上,但我能看出,她的手已經在微微發抖了。


    害怕了?知道怕就好!


    “喏,餘奶奶,我也不是那種不知敬老尊賢的人,我覺得,你之所以一輩子孤苦,最大的原因還是在你自己身上,跟我爺爺,其實關係不大。過去你幫過他,我感激你,若你現在打算離開,隻要你保證從今往後不再生事,我絕不為難你,如何?”


    餘琇蓮緊緊捏住了椅子把手,顫抖著聲音道:“我……你妄想!以為隨隨便便找來幾個小鬼就能令我知難而退?做你的春秋大夢!就算我要死,今天也要拉著你一起陪葬!”


    話音未落,她猛地一拍扶手,登時一躍而起,朝我撲了過來。


    她這一下來得勢大力沉,簡直是以搏命的姿態將自己整個人扔了過來。可老娘也是見過風浪的,如果連這麽一下都躲不過去,我豈不是白混了?


    我朝旁邊輕輕一躍,簡簡單單便躲過了這次攻擊,餘琇蓮卻收不住勢,直直朝屋外飛去,眼看就要跟那群陰魂撞個正著,大夥發出“轟”地一聲,四散逃開,唯獨以身高體壯著稱的牛大力站了出來。隻聽“砰”一聲悶響,餘琇蓮正正撞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然後滑落地麵。


    “奶奶!”捧玉見狀立刻跳了出來,先跑過去扶起她,然後對著我道,“你們聊天聊了半天,我以為不打了,怎麽可以傷我奶奶?我跟你拚了!”


    說完,她立刻雙手成爪,肋下竄出兩條深棕色的藤蔓,以疾風閃電之勢朝我刺了過來。我和她曾經交過手,知道她不是等閑之輩,自然也不敢怠慢,迅速從背後掏出那把閃著幽幽寒光的扳手,先纏住了那兩條藤蔓,狠狠一拽,“啪啪”兩聲。樹藤應聲斷裂,捧玉因為慣性刹不住腳,還在朝前衝,我幹脆一扳手敲過去,正好砸在她腦袋頂上。一瞬之間,一條綠瑩瑩的液體就從她腦門上滲了出來,流得滿臉都是。


    “這算什麽嘛!”她在原地愣了愣。忽然一跺腳,竟捂著腦袋哭了起來,“唐雙喜。我好歹也曾經幫你練過級。要不是我,你恐怕直到現在還不知那金珠有什麽妙用,你不說感謝我,居然還打我!”


    我簡直要被她氣笑了:“喂,你搞清楚一點,是你先朝我撲過來的。如果你像二寶那樣老老實實蹲在地上玩蟲子,我才懶得搭理你!”


    二寶茫然的抬起頭來:“啊?”


    這當口,餘琇蓮又在那邊發起威來。剛在撞在牛大力身上那一下恐怕她傷得著實不輕。此時眼見著是站不起來了,隻能坐在院子裏,雙手合十。從指間擰出一個陰冷無比的光球,然後。雙臂猛地一展,那光球立刻裂成無數碎片,以破空之勢向四周飛射而去。


    我看見有一塊碎片直朝我飛來,連忙豎起扳手擋在身前,隻聽“鐺”地一聲脆響,那堅硬如鐵的碎片砸在扳手的前端,頃刻間便切出一道深深的缺口。而其他的鬼怪,再次發出一聲低喊,躲到一旁去了。


    他奶奶的,老娘真的生氣了!這扳手可是我的獨門神兵,司徒厲特意給我打造的,手工精美價錢公道童叟無欺,她居然敢破壞!


    “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敢情你們山長水遠跑到我家,是來玩躲避遊戲的?”我衝著那群陰魂大吼一聲,然後轉而對餘琇蓮道,“你弄壞我的東西,我就讓你賠!”


    說著,跳過去先用扳手在她腦袋頂上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估計砸得她有些發懵,然後,向後縱身躍開,雙手朝前一指:“夥計們,圍毆她!”


    話音剛落,那三十多個陰魂立即蜂擁而上,將餘琇蓮圍了個密密實實,拳頭像雨點一樣落下,那種打沙包似的“噗噗”響聲聽得我膽戰心驚。靠,這夥東西實在太凶殘了,幸好我是他們的朋友而非敵人,要不然,我肯定會死無全屍的!


    “奶奶!”捧玉見此情景也顧不上哭了,低著頭像牛一般朝我衝了過來,看樣子是想跟我來個玉石俱焚。我哪會讓她如意?趕忙把扳手在身前一甩,憑空拉出一條圓弧,將捧玉籠罩在其中,然後,左掌朝前一推,當胸給了她一下,直打得她踉踉蹌蹌倒退好幾步,跌坐在椅子裏。


    “早跟你說啦,老娘別的本事沒有,偏偏就是有膀子力氣,吃虧了吧?!”我語帶憐憫地對她道。


    捧玉又羞又氣,狠狠給了地上的二寶一拳:“你還不幫忙?”


    二寶依舊一臉茫然:“啊,打完啦?那咱們趕緊回家,我好餓了!”


    我走過去在他腦門子上戳了兩下:“你可長點心吧!”


    “雙喜……”胡沁薇在旁邊幽幽道,“差不多行了吧,你還真想打死她?”


    我回身看了看眾鬼那邊的情形,走過去一抬手:“好了,停下!”他們頓時聽話地朝旁邊散去,圍了個大圈將餘琇蓮鎖在正中間。我心中的自豪感愈加膨脹,來到圈子中央,低頭看了看——地上那個老太太已經隻有出氣沒有進氣,全身都又青又紫,好像腫了一圈,喉嚨裏不斷發出低吟。


    我蹲下身,先給了她一巴掌:“你今晚狠狠嚇唬了我爸媽一回,這一下,我是代他們打的。”然後又是一巴掌,“這一下,是為了樂平,不是因為你,他不會被鬼差們盯得如此牢。”最後,又站起身踹了她一腳,“這是為了我、司徒厲、姚貝貝和我爺爺,你記住,我們沒有欠你。”


    接著,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不會殺你,但你給我聽好了,如果有一天,你再來找我的麻煩,我一定會讓你比今天痛苦一百倍,你不相信,可以盡管試試,老娘在墨染鎮等著你!”


    她說不出一句話,隻能躺在地上哼哼。論到底,她也隻不過是個可憐人。


    “帶她走吧,她身上都是皮外傷,養兩個月應該就會痊愈。”我對捧玉道,“不過我勸你,如果想要她多活兩年,最好看緊了她,別再惹是生非,聽到了嗎?”


    捧玉的眼神說不出是什麽含義,匆匆點了一下頭,揪起地上的二寶,攙扶起餘琇蓮,轉眼間便沒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我怎麽也沒想到,原本以為的一場硬仗,居然會以這樣不靠譜的方式結束。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突然伸了個懶腰,道:“各位,眼看就要天亮,你們還是早早回去休息的好。為了感謝大家,明天請諸位來我的小飯館一敘,我請大家吃大餐!”


    那群陰魂發出一陣歡呼。拜托,他們這一晚上也沒幹什麽正事,確定不是來打醬油的嗎?


    我媽在旁邊嘀咕:“這孩子,到底在搞什麽名堂啊,請鬼吃飯?那……唐子萩,我們要不要參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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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頓好我那一場虛驚的父母,我立即和胡沁薇及時桐一起回到了司徒厲租住的房子。


    見我們回來,緹月又驚又喜,連忙跳過來挽住我的胳膊:“姐姐,你沒受傷吧?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我隨便衝他點了點頭,徑直問道:“司徒厲怎麽樣?”


    他立即哭喪著臉:“不知道為什麽,師哥他一直一直也沒有醒過來。”


    什麽?我一轉身,準確無誤地揪住時桐的領子,惡狠狠咆哮道:“你到底在幹什麽,有沒有喂他吃藥?你們冥界的鬼醫也是混飯吃的嗎?”


    “他吃了,已經吃了啊……”時桐被我嚇得一個瑟縮,不自覺地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胡沁薇,“隻是,你要知道,每個人對藥物的適應性不同,具體什麽時候能醒過來,還得……”


    “你要是敢說看天意或是等待奇跡發生老娘就鎚死你!”我怒吼道。


    “不用,不用!”他連連擺手,“我哪會說那麽狗血的話?明天,最遲明天,司徒一定醒過來,雙喜,你相信我!”


    我這才鬆開他的衣服,走到司徒厲床邊坐了下來。


    看來,緹月和胡沁薇將他照顧的不錯,他身上的血汙已經被徹底擦拭幹淨了,臉上雖然還有些青腫,好歹麵色尚算正常,呼吸也很勻實。


    我和這個人,就是在墨染鎮相識的,然後,他莫名其妙跟著我走了好長一段路,始終陪在我身邊。雖然嘴巴很賤,讓人時不時想要抽他一頓飽的,但我不得不承認,多虧了他的保護,我才能安然無恙的活到今天。


    我回身對胡沁薇他們道:“你們去歇著吧,今晚我來照顧他,我欠他的。”


    ……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隻覺得朦朦朧朧中,好像有人在摸我的頭發,動作很輕,好像生怕會吵醒我——但是,你大爺的,老娘還是被吵醒了好嗎?!


    接著,我聽到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他說:“喂,死胖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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