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虎一時驚得嘴巴都忘記合上了。這人雖是一頭花白頭發,卻麵相不老,約莫四十歲上下,臉色雖然看起來溫煦和氣,可是一雙眸子裏卻透著陰森森寒氣。


    這時府衙裏頭出來一大群人,府衙曾大人赫然在其中,滿麵含笑,拱手說道:“原來是丁先生,快請進來。”那中年人麵上含著溫煦笑容,微頷首後,在眾人擁簇下進了府衙大門。陸虎辛大海兩人伸長脖子,直看到府衙門口空無一人了,方才轉過頭來。辛大海壓低聲音說道:“這人八成是燕京來的。”


    陸虎抬頭看辛大海,說道:“怎見得?”辛大海哧一聲笑,得意說道:“我每日往這條街上最少要走上三四趟,這府衙裏頭都有些什麽人我都摸得一清二楚了。這曾大人每日見什麽人是什麽樣兒,也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也隻有燕京來的大人物,他才會親自出來迎接的。你沒看見嗎?剛才曾大人那臉都笑出花了。”


    陸虎笑罵道:“瞧你得意小樣,這算什麽本事?”挑了擔子起身,輕踢了辛大海一腳,“走啦,人都進去了,還看什麽?”


    兩人交了貨,領了工錢。辛大海一攬陸虎肩膀,笑著說道:“走,咱倆喝酒去。”陸虎打掉他大手,說:“不去,我說了要攢錢養老娘的。”將手中銅板放手心裏又過了一遍,感歎說道:“累了大半日,才得這些?哎。”


    辛大海看他樣子,直樂嗬,說道:“陸虎,你若是能將手上這些留三日,我辛大海就服了你。”陸虎橫了他一眼,將銅板攏自己袖子裏,轉身就走。


    回到辛大海屋裏。屋裏除了辛大海他娘,還坐著另一個人,見陸虎兩人走進來,屋裏的兩人都站起身來,那人更是幾步走到陸虎麵前,說道:“陸虎,你趕緊回家去,你爹讓人抓大牢裏了。你娘也病了。”


    陸虎一把將那人兩腳擰離了地麵。說道:“你說得可是真話?”


    那人雙腿撲騰幾下無果,隻得白著臉點頭說道:“村正抓了你爹進了大牢裏,也指明說了,要你去換你爹出來。”


    陸虎一把放下他,轉身就走。辛大海在後麵連聲叫道:“哎,陸虎。你去哪裏?”陸虎頭也不回說道:“去大牢換我爹。”辛大海一怔,連忙追出門去,拉住陸虎。說道:“陸虎,你莫不是急昏了頭?那礦裏的事情我不是跟你說過多遍了嗎?你進去了,哪裏還出得來?”


    陸虎一把甩開他。說道:“便是出不來,我也要進去,我不能看著我爹死大牢裏麵!”


    辛大海急得直跳腳,跟在陸虎身邊邊走邊說道:“陸虎,你聽我說。這礦裏你真的不能進,咱們兩個一起合計合計,許是能想出另外法子來。”陸虎停下腳步,轉頭看辛大海,說道:“你有辦法?”


    辛大海一愣,搖了搖頭。陸虎冷哼一聲,說道:“都這時候了,還有什麽法子?除非像戲裏唱的那樣,劫了宜城大牢!”陸虎這話一說完,他自己心裏首先就是一驚,不由得看向旁邊辛大海。辛大海臉色分明有幾分白,訕訕說道:“陸虎,你可別這樣看我。這事我可是沒做的。”


    陸虎抬起頭來看了看遠處,緩緩說道:“我也沒做過。”想了一陣,又緩緩說:“這事自是有人做過了,才會編成戲文的……”辛大海心驚膽戰看著他嘴巴,等了半響,也沒見陸虎說出後麵驚悚話來,反而是一把扯了他,說道:“走!咱們先去城口看看。”


    辛大海腿腳一軟,險些攤在地上,這祖宗那駭人念頭分明還沒有打消掉!


    兩個二愣子在宜城兩處城門鬼鬼祟祟轉了幾圈,均都是駭得一臉蒼白,轉到一處僻靜小巷子裏,陸虎拉過辛大海低聲說道:“今日這宜城是不是出事了?怎地一下子多了這麽多守門的?”辛大海苦笑說道:“你問我,我問誰?我長這麽大,也是頭一回見這陣勢!”


    陸虎在這處小巷裏不停步來回,辛大海心驚膽戰湊過來低聲問道:“陸虎,你真要劫了宜城大牢?”陸虎抬頭看了他一眼,十分煩躁說道:“要救我爹出來,要麽我去換他,要麽就劫一回大牢。可是他娘的這劫牢到底從哪一處做起?這城門一下多了這麽守門,我就是想出劫牢辦法,也出不了這城去啊。”


    辛大海點了點頭,說道:“這劫牢的事隻是戲文裏唱過,沒準是編出來哄人的。陸虎,我勸你還是別想了這事,別折騰的你爹沒救出來,反而搭上了咱們兩人性命。”陸虎不悅抬頭看他。辛大海立時又說道:“陸虎,我絕對不是稀罕自己這小命!實在是……,這事做不得!咱們在一起這麽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拉了陸虎過來,指著城門坐著的青衣人說:“陸虎,你看,今日咱們在府衙大門口看見的那人就在那裏!你說,咱們兩個加起來,能打得過人家嗎?”


    陸虎看著城門站著的青色身影,心裏一陣冰涼。他打小在混子堆裏長大,打過的架快與見過人差不多了,自然知道哪些人是能打的,哪些是不能碰的。比如眼前這個,絕對是隻能躲的,不能碰的。


    辛大海這時又煞有其事說道:“這人一來,咱宜城兩邊城門就多了這麽多守兵,他必是來咱宜城抓人的!”


    陸虎看他,說:“那他要抓誰?”辛大海訕訕一笑,說道:“這我哪知道?總之,隻有你不去劫宜城大牢,他總不會是拿抓咱們的。”


    陸虎縮回頭來,垂頭喪氣說道:“那我就隻有一條可走了。”辛大海見陸虎這樣子,心裏也十分不好受。兩人二愣子貼著巷子牆壁都不做聲了。


    巷子裏有人轉了進來,辛大海當先擋著,陸虎隻覺得眼前光線一下子暗了下來,耳聽得一人低聲說道:“麻煩讓讓。”陸虎探了頭看過去過去,手腳一下子變得冰涼,連忙直起身子貼牆側身,讓這兩人過去。


    從陸虎身邊先過的是年紀較小那人,頭才齊到他下巴那處,過時,一雙黑幽幽眸子看過來,驚得陸虎三魂丟了兩魂,身子緊貼牆壁一動不敢動。緊接的那個人隻抬起頭淡淡掃了辛大海陸虎兩人一眼,插身而過。


    這兩人過去後,陸虎背心額頭上盡是冷汗,不由得使袖子往額頭上擦了一把。辛大海看著陸虎樣子,說道:“陸虎,你認識這兩人?”陸虎連忙搖頭說道:“不認識。”隻見過三回麵而已。辛大海伸頭往那兩人消失方向,說道:“陸虎,你說這兩人也真奇怪,既不是住這一處的,好好的大街不走,怎地走這小巷子?”


    陸虎鬆展了一下僵硬手腳,說道:“還在看什麽?走啦。”辛大海連忙跟上來,說道:“陸虎,你去哪裏?”陸虎說道:“去大牢裏換我爹出來。”辛大海一愣,這時卻說不出反對話來,隻跟在陸虎後麵。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府衙大牢門口,陸虎轉頭對辛大海說道:“大海,若是我回不來了,我爹娘那邊你有空就去看上幾回,幫我盡幾分孝心,也不枉咱們這些年交情。”


    辛大海使勁捶了陸虎一拳,說道:“你小子說什麽?我那些關於礦裏的消息也不過是聽別人說的,誰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小子向來命大,定是能回來的。”陸虎一笑,拍了拍辛大海肩膀說道:“你先別急著回去,一會我換了我爹出來,你找輛牛車將拖他回去。千萬別對我娘說我進了山!”


    辛大海點了點頭,看著陸虎大步過去,大大咧咧說了姓名。看牢門獄卒在文書上勾畫了名字,對身邊人說道:“又來一個換人的!先關上半日,等人數湊齊,晚上再一並送山裏去。”


    那人應了一聲,帶著陸虎進去。陸虎一邊走一邊看,這宜城大獄他早來過幾回,絲毫不覺難受陌生,一進來之後就看看同牢的幾人,問了人家姓名家住,知道他現在所在這間大牢關的全是跟自己一樣的人,都是來用勞力頂稅糧。大夥同病相憐,住在一處,陸虎這人會說話又甚講義氣,隻半日就跟一眾人混熟了。


    入了夜,這大牢裏寒氣就上來了,一眾被關押的人有受不住這寒氣的,牙齒直打架。有同村的低聲安慰說道:“你且再忍一陣,方才那看牢的說了,等人湊齊了就走。我剛才數了一下,人已是夠了數,他們一會兒就會過來接人的。”


    陸虎縮在角落裏,看著說話的這兩人,眼睛裏不由得露出淒涼來。這裏大多數人都是聽了鼓動,來以勞力頂稅的,都以為進山裏做幾年苦工,就能回來了,殊不知進到了那裏,就再也不能活著回來的。


    陸虎蜷縮在角落裏,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裏,突然被驚醒了。大牢裏從門那邊過來一盞油燈,忽閃忽閃的,伴著獄卒熟悉腳步聲慢慢過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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