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天氣晴好,卻也隻是表象,藏在紅燦燦的裏頭已是烏雲暗滾,不過片刻就能換了天去。


    他們是死是活,許就是看這麽一遭了,在狂風暴雨中站住了,方能有看見明日的希望,站不住,便會碾落成他人腳下的泥,從此就隻能任由踐踏。


    隻片刻間,天就黯淡了下來。


    立春在院子咋呼叫道:“哎呀,要下雨了。”


    蕭得玉看了章杏一眼,見她正眯著眼,連忙躡手躡腳出去,將立春拉到一邊了,訓道:“真是怎麽教也學不好!都這麽大了,還這般毛躁!不過是變個天,就咋呼叫起來,以後能指望你做什麽事?”


    立春縮著頭,偷偷瞧了蕭得玉一眼,又飛快垂下去。


    蕭得玉指著她,還要說,不防頭頂突然落下豆大雨來,眨眼功夫,就將她身上澆濕了。兩人抱頭跑到屋簷下去,雨越下越大,隻一會,就在屋簷下就流成了線。


    蕭得玉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對立春說道:“去,去,你快去看看那邊院子晾得幾匹新布收了沒有?”


    立春應了一聲走了。蕭得玉在門口站著,沒有聽到屋裏的響動,以為章杏是睡了,她快步到隔壁屋裏換了一身,將頭上的水絞半幹了。再回房裏。章杏並沒有睡,就在窗口坐著,看外麵電閃雷鳴。


    三四月的雨,帶來的可不僅僅是驚人的濕氣,還有些微晚冬的寒氣。若是沾上了,隻怕會鬧一場病。


    蕭得玉連忙關了窗,一邊說道:“夫人怎地開了窗?這會雖然沒有風,但濕氣放進來,屋裏的東西明日就都要搬出去曬太陽了。”


    章杏回桌前坐下,也不知在想什麽,呆愣愣出神。蕭得玉看了她一眼,再不敢出聲了,隻拿了抹布將窗格的雨水擦去。


    章杏突然轉頭說道:“從明日起,錦繡閣就不要接外麵的活計,空下來的人手都去織房幫忙。”


    蕭得玉心裏詫異。因是織房後開,他們這邊的鋪子出息大頭都是接繡活賣繡品所得,如今蕭氏的繡品已是在京口這邊慢慢打出名頭來了,要是不接繡活了,怕是好不容易積累的人氣隻怕都要散了大半去。


    蕭得玉張嘴想問,瞟見章杏瑩白沉靜的臉,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應了一聲是。


    小暑跑鄉裏收了兩車粗麻回來,還來不及將貨卸下,就急匆匆跑到後院門口,讓門口的婆子傳話,說是有要事。


    蕭得玉很快就出來,臉色都有些白了,打量小暑,見他安好,方鬆了口氣,問道:“出了什麽事?能不能緩會再回,夫人正在用飯呢。”


    小暑還有些氣喘,說道:“這事不能耽誤,需得請夫人趕緊拿主意。”


    蕭得玉見他這般著急,連忙將人引進來,一邊走,一邊低聲問話。


    小暑低聲說道:“西南那邊已是打起來了,沐恩候奪了四縣,說太子乃是冤殺,是武恩侯一係企圖謀朝篡位呢!”


    蕭得玉臉色一下子白了,驚問道:“你是從哪兒得到的這消息?確定嗎?”


    小暑低聲說:“這還能有假?我收麻時遇到了咱們裏正,這是他跟我說得。”


    蕭得玉將小暑帶到章杏麵前來。


    章杏聽了小暑的回話,點了點頭,說道:“你這次下鄉裏,還聽了些什麽事兒?”消息如是通過上麵傳過來,已是晚了。其他一些另有渠道探得消息的,定是要做些動作了。


    小暑說又壓低了聲音說:“聽說裕安那邊清理河道的河工挖出了一個半人高的石碑,碑上寫著:蒼天已死,紅巾當道。那邊的人都傳遍了,說這是天兆,這天下要改朝換代了,紅蓮大王乃是真命天子!”


    章杏詫異看著小暑。


    小暑煞有其事說:“我去收麻時,遇了好幾夥人正往裕安去呢,說是要入紅蓮教。”


    章杏不禁一笑。


    小暑發誓說:“夫人,這是我親眼見的!”


    章杏笑著說:“我知是你親眼所見,隻是,這事你也相信?”小暑愣住了。章杏又問蕭得玉孫寶珠兩人,“你們相信嗎?”


    蕭得玉都快嚇死了,茫然不知如何作答。孫寶珠搖了搖頭。


    章杏笑著說:“你們別跟著外麵的人亂傳。紅蓮大王是不是真命天子,我不知道,但我猜那石碑十有八九是預先就埋在河底的,專等著在光天化日之下挖出來。”


    小暑當初聽了這事,心裏也跟著澎湃過。紅蓮教的事情鬧了好多年了,江淮這邊許多人都知道,但這夥人隻敢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情,當街唱曲,拉人入夥,或是攔路打劫,官兵一來,他們就散了,官兵一走,他們就冒出來了。京口這裏小,盂縣巡防營的官兵厲害,這兩處還沒見著頭戴紅巾的紅蓮教眾。但是小暑跟著章杏去江陵時就見過好幾次了。


    如今日子不好過,紅蓮教唱的曲實在誘人,若不是他們的行事實在見不得人,他還覺得挺不錯的。這次聽說連天象都顯靈,他心裏一激動,以前的懷疑都去了大半了。章杏這麽一說,他心裏又冷靜下來了。


    章杏一邊笑,一邊搖頭,“在河底埋個石碑又不是多難的事情,這事也隻能哄些沒長頭腦的人,也虧得有人相信。”


    小暑不禁摸了摸頭頂的冷汗,也跟著訕訕笑了幾聲。


    章杏笑一陣,便收了,正色說道:“這還隻是開始,以後恐是會更亂,你們幾個都要小心些。除了織房的活,錦繡閣的裏買賣都要收起來了,如今不求掙錢,先保了安穩再說。我已是給江陵那邊傳了信,那邊的幾個鋪子也都暫時收起來,東西先搬到田莊裏去。過兩天孫管事會帶些人住進來,得玉先將前麵院子的收出來吧。織房那邊還是交由小暑看著。”


    各人領了事去忙了,又過了三天,孫新帶著十來個壯漢住進了前院裏。


    西南沐恩候討伐嚴氏的繳文很快傳遍了江淮各地,伴隨而來是各種各樣的流言,什麽西南沐恩侯自立為王,一夜之間奪袞州,雲都等數縣。


    宣威將軍洛勇大敗,劉沉舟的人馬已是過了河西,不日就要到榆陽了。


    榆陽距離盂縣多近啊,不過四五日就能到了。


    還有淮河河工在清理河道時挖出了昭顯天象的石碑,上麵寫著什麽,蒼天已死,紅巾當立等字。清理河道的河工當時就鬧了起來,殺了管製的監工督事,將他們的屍體掛在船頭之上,擁紅蓮教主為紅蓮大王,在河堤上麵開壇收教眾。聽說一天之內就收了近千教眾。


    江淮似乎在一夜之間就亂起來了。


    糧食價錢高漲。


    往年的三四月間,江淮等地的糧價就會慢慢落下來。這時節草木開始生長發芽,再難都能到外麵尋到吃食,種子播下去了,許多周期短的過了不半月就能摘采下來用了。再過些時日,瓜果都熟了,更是不用愁。糧價到這時就會下落許多了。過不了多久,新糧也收上來。陳糧就更不值錢了。


    江淮等地的米商都知這個行情,多數都會在青黃不接時掙最後一把。這年也一樣。過了二月,米商的鋪子裏已是沒多少存糧。


    然而,這年卻是來了大大意外。


    西南距離江淮這邊是有些遠,但是河源不遠,劉沉舟的人馬隻要過了河西就能踏進了榆陽了,到了榆陽,除了一條淮河外,劉沉舟的大軍再無任何障礙,隻需幾日就能到盂縣淮陽了。


    反賊劉沉舟,江淮這裏的人們叫了多少年了,說起他,沒有人能鎮定下來,關於他的凶殘狠辣,幾乎無人不知,且不說當初他起事時坑殺了數萬人馬,每隔幾年都會有他的人馬偷渡過來,做些燒殺搶劫的惡事,但凡有遇到者,活下來的寥寥無幾。


    大亂將起,他們除了躲,還能做什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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