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車場。


    如果讓顧之澤去選,他寧可被錢哥拖到三十六樓然後推下去也不願意跑到地下停車場來,還尼瑪是地下二層!


    李潤野從來都隻把車停在地下一層!


    顧之澤被錢哥從清潔車裏揪出來時頭還在暈,剛剛被狠狠地敲了一棍子,雖然不至於昏迷,可還真是迷迷糊糊的天旋地轉,連發聲都困難。這會兒剛緩過勁兒來,就被用刀頂著沿著停車場的牆邊走。現在是工作時間,停車場裏車滿為患,到處都是巨大的的陰影,隨便閃進那個角落裏就能被嚴嚴實實地遮擋住。顧之澤一邊走,一邊拚命地想象李潤野的模樣,想他冷笑著說“你那別具風味的幽閉空間恐懼症”,似乎隻有這樣他才能冷靜下來暫時忽略這個要命的環境,才能戰勝心裏巨大的恐懼感。


    事實上他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尖叫著倒下,隻要再往前邁一步,再有一聲尖銳的刹車聲響起……


    可是奇跡般的,他機械地一步步往前邁著步子,沒有尖叫更沒有倒下,就像在醫院裏的那個夜晚一樣,他再一次厲聲對自己說:“停住,不許再想,必須活下去!”


    這個念頭太過強大,以至於他竟然不知不覺間穩穩地穿過了半個停車場。


    顧之澤知道,隻要再往前走一百多米,在一根大方柱子後麵有個小小的值班室,通常那裏都會有個保安。隻要能走到那附近,自己就有機會,相信師父他們已經發現自己不見了,整棟大樓都有監控,隻要再堅持幾分鍾就好。


    顧之澤感到後腰上的刀尖又一次戳穿了自己單薄的t恤衫,尖銳的痛感讓他踉蹌了一下,他抽了口氣努力站穩身子。


    “站住!”錢哥陰狠的聲音響起。


    顧之澤看看遠處,那個小小的值班室距離自己太遠了。


    “就在這裏!”錢哥冷笑著說,“再往前走有保安,我不傻!”


    顧之澤渾身的血都凍住了,他木然地看著錢哥飛速甩掉身上的清潔工製服,露出簡單的牛仔t恤衫。


    “帶著你我不可能離開這棟大樓,”錢哥向周圍望望,從電梯裏出來幾個人很快地四下裏散開,消失在停車場裏,他帶著陰冷的殺意說:“當然,我也沒打算讓你活著離開這裏。他們很快會下來,我也不想拖延時間。”


    顧之澤仿佛被這句話驚醒,他看看四周,自己正處在停車場一個小小的角落裏,和停車大廳形成一個凹形,入口處停著兩輛車,正好把入口擋住――這裏就是個死角,不但攝像頭無能為力,人眼也無法看清。


    三麵是圍牆,一麵又被車輛堵得死死的,這就是個死地,萬無生路。


    錢哥把刀刃橫在顧之澤的頸子上,陰冷的眼睛裏透著凶光:“小子,還記得我說過吧,‘你要敢多說一個字我就在你脖子上也開個口子’!”


    顧之澤明白,自己這是真的沒有退路了,眼前這個人什麽都不要,隻想要自己的命!談判沒什麽意義,反抗幾乎沒有可能,逃跑……


    顧之澤絕望地垂下眼睛,看著雪亮的刀刃,大腦中一片空白,隻想尖叫、尖叫、尖叫,可是,一團氣堵在自己的喉嚨口憋得他心都絞痛起來,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無彈窗廣告)他控製不住地顫抖,膝蓋發軟,整個人像被抽盡了全身的血液一樣迅速萎頓下去,他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靠在車子的後備箱上。


    顧之澤,再也站不住了。


    ***


    趙寧擔心打草驚蛇,並沒有讓太多人知道顧之澤地b2停車場,趕到現場的隻有五個人,他、宋子秋、李潤野、馬軒,外加據說精通跆拳道的崔紫軒。


    五個人散成五個方向在停車場裏排查,這裏光線昏暗,監控錄像隻追到一半就再也抓不到影了,剩下的隻能慢慢找。其實趙寧不願讓那麽多外行人摻乎進來,但是考慮到對方隻想要顧之澤的命,所以根本沒有時間等援兵到場,於是隻好冒個險。


    這幾個人裏麵隻有李潤野對停車場最熟悉,他看著另外四個人沿著四個方向散開,自己倒是站在停車場入口處不動了。他強迫自己的靜下心來仔細觀察了一下,然後問自己,如果是你,你會把人帶到哪裏去?


    東側?不可能,那裏還有條與b1連同的螺旋式坡道,車來車往極易暴露;北側?也不太可能,那裏距離客梯太近,人流量大;而自己現在就站在停車場南側,因為距離貨梯比較近,所以光線較強,也不太可能。


    西側!


    西側因為和物業的地下倉庫相連,所以有很多凹形的小隔斷,出入不太方便,放的車都是長期停放的,有幾輛甚至幾個月沒動過了。那個地方人跡罕至雜亂無章,有幾盞燈壞了也一直沒修,光線非常昏暗。


    李潤野果斷地抬腳向停車場西側走去,他微微放重腳步,皮鞋敲擊地麵發出哢哢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停車場裏。在這種時候,當凶手發現周圍有人時他會為了安全而暫時停下手,耐心地等行人過去再動手。對於李潤野而言,他要做的就是拖延這個停手的時間。


    隻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李潤野掏出手機假裝在打電話,一邊走一邊說:“啊,我也忘了放哪兒了……我就最煩停車場,根本記不住……”


    他一邊說一邊裝作在找車的樣子東張西望,一派從容自然。走到那一排凹形的小隔斷附近時,李潤野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抖,他能聽見瘋狂的心跳聲,吵得整個停車場裏都是回聲。


    之澤,你在哪裏?


    ***


    顧之澤靠在一輛車上,在刀光逼近自己的一瞬間他忽然後悔了,什麽正義啊責任啊道德啊操守啊,當這些光輝的名詞一旦和“生命”正麵撞擊時,往往會瞬間崩塌。經常會有人問那些見義勇為者“你當時是怎麽想的?”顧之澤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怎麽可能去“想”,見義勇為也好伸張正義也罷,往往是一種直覺、本能甚至衝動,當你深思熟慮反複掂量後,至少有一半的人會打退堂鼓,即便沒有退縮,也錯過了最佳時機。


    顧之澤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一腔熱血拋出去了,冒死暗訪采寫稿子,自願配合警方當釣餌……當所有的這些做完了冷靜下來時,“後怕”就會瘋狂地反噬,死了怎麽辦?父親怎麽辦?李潤野怎麽辦?一連串的問題打得他冷汗淋漓。


    我不能死啊!他在心裏瘋狂的吼道,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柄雪亮的刀但卻無能為力。


    “哼!”錢哥冷笑一聲,把刀刃橫過來,隻要用力一拉,顧之澤的血就會把這個肮髒的角落衝幹淨!


    “不!”顧之澤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仰。


    就在這一瞬間,哢哢哢的腳步聲在空空的停車場響起,一步步朝這個方向走來。


    錢哥一把捂住顧之澤的嘴,順勢一推就把他死死地按在車的後備箱上,刀刃依然橫在他的脖子上。


    顧之澤的上半身仰躺在後備箱上,隻能看到黑漆漆的車庫頂棚,但是他清晰地聽到李潤野的聲音說:“我找不著車了……”


    他的眼淚不自覺地漫上來,渾身的血液又開始流動了,在絕望中他又看到了一根稻草,勇氣忽然匯聚起來,循著四經八脈遍布全身。


    死也不能這麽窩囊的死,顧之澤對自己說,好歹要試一試。


    他使勁地朝下看看,錢哥彎下腰,一手壓著自己的嘴一手握著刀子,身體往一側傾斜過去,頭微微抬著,透過兩輛車之間的縫隙緊張地注視著過道,可能是因為這個姿勢,顧之澤覺得他壓著自己的力道不是很大。


    而李潤野的腳步聲漸漸近了……


    這是個唯一的機會,隻能嚐試一次,成了,逃出生天,不成……


    顧之澤咬咬牙,猛地抬起右腿衝著錢哥胸腹部狠狠踹過去,因為是仰躺著的姿勢,踹人時非常方便,且力量極大。錢哥冷不防中招,整個人像蝦米一樣蜷縮了一下,右手的刀刃直接就離開了十幾公分。


    顧之澤根本無暇顧及其他,那把刀一旦離開自己的脖子他就兩手一撐雙腿一蹬,直接竄上了後備箱,然後立刻往車頂上爬。


    這一切僅在幾秒內發生,但就這幾秒對於李潤野而言已經足夠了,在他站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顧之澤的身影躥上了一輛本田的後備箱。


    李潤野大喊一聲“在這裏!”,兩三步就奔了過來,當他趕到那輛車跟前時,一眼就看到了讓他後半生一想起來就肝膽俱裂的一幕。


    顧之澤趴在後備箱上,正要往車頂上爬,錢哥一手拉住他的腳踝一手握著刀直接砍向他的後心,顧之澤完全沒有招架的能力,連回頭都不可能。


    他直麵麵對他,可以看到八戒亮閃閃的眼睛,那裏有千言萬語似乎要噴薄而出。


    李潤野幾乎是憑著本能,兩步就擠進了兩車縫隙中,想也不想直接就用手握住了刀刃。鋒利的刀刃切進他的掌心,但奇怪的是那個瞬間他竟然不覺得疼,隻覺得掌心一片冰涼,緊跟著就是熱辣辣的灼燒。


    顧之澤眼睜睜地看著李潤野抓住了那刀刃,血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沿著李潤野的胳膊肘迅速流下去,一件襯衣眨眼間就被血浸透了大半。


    “師父!”顧之澤倉皇地轉身,用力去踹錢哥,同時一把抓住錢哥的手腕死死壓住,他怕錢哥會把刀抽回去,那樣李潤野整個手掌都會被切斷的。


    “啊……”李潤野的血染紅了顧之澤的眼睛,他憤怒得像頭獅子一樣吼叫起來。錢哥猝不及防被連踹了兩腳,肋間一陣劇痛幾乎直不起腰來,手上自然失了力道,當啷一聲刀子落了地。


    顧之澤從車頂上撲下去,死死掐住錢哥,幾乎是瘋狂得連踢帶打,他被滿腔的情緒壓得快要爆炸了,他不敢去看李潤野,隻想打死眼前這個人,隻有拳頭狠狠砸到對方的肉體,他才會覺得心裏的那團氣散去,否則他一定會瘋掉了。


    “之澤!”李潤野的聲音響起,一隻血肉模糊的手伸過來抓住他的肩膀,“跑!”


    顧之澤氣喘咻咻地回過頭來,李潤野舉著自己的右手,大量的血噴湧而出,顧之澤慌得不知怎麽辦才好,拚命想要去攥住李潤野的手腕,阻止血流。


    “跑!”李潤野冷靜的大吼,並且一把扯過顧之澤就往過道外推。他很清楚,依照現在的狀態他跟顧之澤加起來都打不過這個五大三粗的錢哥,隻要跑出去才最安全。


    錢哥被顧之澤的兩腳踹在肋骨上,劇烈的疼痛讓他呼吸困難,但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扒著車門把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想要追過去,可當他站穩時,趙寧他們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過道的盡頭了,而李潤野拉著顧之澤已經離開了這個小小的角落。


    他頹然地坐下,滿是仇恨的目光死死盯住顧之澤,好像垂死的野獸。


    ***


    一群人跑過,錢哥不甘的吼叫,趙寧憤怒地大叫“不許動”,一群人圍著顧之澤和李潤野正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麽。


    但是顧之澤的大腦對這些全都自動屏蔽了,他的眼睛裏隻有李潤野滴滴答答的血,耳邊隻有李潤野急促的呼吸,心裏隻有疼,疼得他說不出話來,眼前一片模糊。


    “送醫院啊!”崔紫軒用力拍了顧之澤一巴掌,“快啊!”


    顧之澤被這一巴掌拍的如夢初醒,他仍然死死攥著李潤野的手腕,帶著乞求的目光看看周圍:“去醫院。”


    這三個字一出口,顧之澤的眼淚潰堤而出,他嘶吼著:“開車,去醫院!”


    馬軒的車就在b2,顧之澤脫下自己的t恤衫死死纏住李潤野的手,把人塞進車子裏,衝著馬軒狂吼:“快開車啊!”


    馬軒一踩油門,在尖銳的轟鳴聲中車子飛速竄了出去。


    他一邊開車一邊安慰顧之澤:“別慌別慌,隻是手掌,沒有傷到動脈不會有問題的。”


    顧之澤捧著李潤野的手,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哭的不能自抑。


    “行了,”李潤野用另一隻手摸摸顧之澤的頭發,“還活著呢。”


    顧之澤抬眼看著李潤野,眼淚仍然在流,他搖搖頭,想要控製著自己的眼淚,可是奇怪的是無論他怎麽努力,淚水就是會自己掉下來。


    “好吧好吧,哭就哭吧,哭完就好了。”李潤野放棄地歎口氣,拇指輕輕滑過顧之澤的嘴唇,帶著無限的溫柔。


    “師……師父……”顧之澤抽噎著喊一聲,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李潤野歎口氣:“被你喊的我都覺得自己是唐僧了――動嘴沒問題,動手就完蛋。”


    顧之澤拚命地搖頭。


    “行了,被你哭得我都沒脾氣了,感覺像在出席自己的追悼會!”


    李潤野是想安慰安慰顧之澤,可這句話一出口就知道壞了,果然,顧之澤好不容易容易平緩下來的情緒又波動起來,眼淚應聲而落。


    “唉,”李潤野歎口氣,不說話了,隻是不住地撫過八戒的頭頂,抬眼一掃卻在後視鏡裏和馬軒驚恐的目光對個正著。


    李潤野挑挑眉,拋過去一個疑問的目光。


    馬軒的眼睛越瞪越大,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李潤野電光火石之間就明白了,他用一條胳膊攬住顧之澤的肩頭,然後鄭重地衝著後視鏡點了點頭。


    馬軒瞬間差點把車子開到對向車道上去,他慢慢地把嘴張成一個o形。


    李潤野扭過頭去看著顧之澤,順手把他臉上的淚抹幹淨,神色如常坦蕩無畏。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阿九的雷,炸出滿天焰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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