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你的烏鴉嘴。”


    李倩望著他那副求死心切的模樣咬著唇上前蠻狠給他灌注法力。


    許久之後,小道士臉色逐漸恢複生機勉強重新站了起來。


    “我們倒是蠻般配的?”


    嗯?


    小道士指了指李倩頭發,她的發絲如皎月白:“凡人有一個白頭到老的詞。”


    “我看你還是半死不活的比較好。”李倩臉上微怒。


    “我隻是想表達自己心態好而已。”


    死裏逃生的人總會不自覺嘴巴欠。


    日出東方微微露出魚肚白。


    此刻的小道士站在一片金色的蘆葦從中目光看向遠方,在他身後李倩緩緩從酒肆走出。


    她的臉色頗有些蒼白,似乎是因為給小道士灌注了太多法力,此刻沐浴在陽光下頗有些生機複歸的樣子。


    她靜靜閉著眼享受著日光的沐浴,鼻尖裏蘆葦的生機和小道士身上的香火氣格外迷人。


    “謝謝你。”


    “謝我的話……”李倩思索著呢


    小道士回過頭來盯著她。


    “謝我的話,便帶我看看人間的熱鬧。”李倩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從年幼起便獨自待在冷清冰冷的廣寒宮。”


    “中秋的時候人間的煙火直衝雲霄,可我也隻能低頭看,看點煙火的人蹲在地上,看它像花朵一樣綻放。”


    “看人們舉著燈籠填詩作詞,看他們牽著別人的手肆意親密的笑著。”


    “好。”


    “等明年就可以。”小道士點點頭自顧自肯定:“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小小心願,理當滿足。”


    李倩噗嗤一笑:“在你這,你隻把它當成一個小小的心願?”


    額,小道士有些錯愕,他反省一下:“應該是約定。”


    說心願似乎太過於草率。


    李倩抿著嘴似乎有些不開心,隻是小道士的心思已經被別處帶走,在他麵前一道傳音符籙憑空而來。


    小道士一伸手捏碎,王禪的聲音便響起:“若是回了人間,便去全真教等我。”


    “看樣子我該走了。”小道士一拱手:“昨日多謝,若有緣再相見。”


    說完,他便獨自啟程。


    而李倩隻得目送著,看那個單薄的背影走進陽光裏。


    被散散茸融的草木吞噬他離去的背影。


    這一刻,她久久不能平靜。人走遠了呢,果然還是隻能說…


    “天涼好個秋。”


    慶元元年。


    王禪道心持續破裂不得已再度閉關,時任國教大權再度移交全真教,掌門呂天奇與天師府張宓在前線襄陽,副掌教曹國舅上位。


    而在閉關前,袁天罡已經提前告知今日王禪小道士回歸的時間與地點。


    十分湊巧的是,小道士回歸的地方離全真教很近,不日他正一邊等待小道士回歸一邊與曹國舅在全真教內閑庭散步做著一些交代。


    “韓侂胄此人不錯,至少此人崇嶽貶秦。”


    “這與我家師弟理念主張一致。”


    “魏轍……”談起魏轍曹國舅心生敬佩:“他教出了一個好徒弟,若是朝廷能上下齊心宋朝可能真就沒這般搖搖欲墜了”


    隻是……


    自隆興和議後,宋金已持續了四十餘年相對和平的局麵。兩軍交戰,牽一發而動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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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猶豫了一番還是說道:韓侂胄此人乃十分激進的主戰派並理學派,若說用人朝廷還是尚有不少人可用,比如史彌遠,朱熹……


    聽到這兩個名字,王禪停下腳步看著曹國舅,他自然知道曹國舅的想法。


    王禪修的是王道之心,而曹國舅還是凡夫俗子擁護的便是王道正統的理學派,可以說他與王禪本質上是最契合的。


    所以,按照以往,王禪與曹國舅定當不謀而合以朝中理學派為主。


    “此一時彼一時。”


    “韓侂胄此人雖並非王道,為人也有些排斥異己,頗有獨斷專行。但大體為重他還是懂得,特別是北伐之心,這是宋朝唯一出路所在,也是我等修道之人最後的底線。”


    而盡管理學家並非全是主和派,但他們到處宣傳“存天理,滅人欲”,一味美化“三代”以上的王道盛世,維護的是當權者既得利益,也是為這半壁江山的盛世泡沫粉飾太平,用不了多久便會自取滅亡。”


    “屆時天下皆歸妖族我們何以家為?”


    “你……”


    “你這頗有些危言聳聽了。”曹國舅訕訕說道。


    “我倒不是危言聳聽。”王禪繼續說道:“其實我觀朝堂內還有許多不錯之人,隻可惜大多差些氣候,比如陸遊,辛棄疾。”


    “文武兼備,但廟堂可不是寧向直中取的地方,若不懂做人,亦如嶽飛一般報國無門。”


    “所以思來想去也就韓仛胄綜合能力不錯。”


    對於王禪一番評價,曹國舅也不免多多斟酌。


    一是自己過於迂腐,不然不會是凡人之時助紂為虐慣出自恃為帝室的親戚,逞強行惡。修仙之時又執意維護道統導致師徒相殘。


    二是三界之內,執掌過人間廟堂並且留有豐功偉績傳說最多的兩個人便隻有天師府的王禪與魏轍了。


    他們二人創造出最為輝煌的兩個帝國,運籌帷幄行兵打戰指點江山玩弄權術他們是高手。


    想來想去似乎自己沒什麽好執著的,於是點點頭選擇相信王禪。


    “既然如此那便聽你的。”


    王禪直勾勾看著曹景休有些不可思議,曹景休自然知道他驚訝什麽:“人總歸是會改變的。”


    從前的自己太過迂腐,呂天奇的到來,讓他逐漸多少明白天師府固執到自私的態度骨子裏藏起來了什麽。


    也明白什麽正道,什麽規矩,在自己心愛的晚輩麵前一切都可以妥協。


    所以他開始逐漸欣賞王禪,並十分欣賞。


    隻是,人生苦覓知音卻又要逐漸承受知音離去的痛苦。


    “你……還能堅持多久?”


    魏轍,郭璞道心破裂要麽選擇殉教道隕,要麽選擇自行屍解。


    唯獨王禪苦苦支撐,曹景休明白他是放不下他的小師弟。


    隻是這樣猶如要眼睜睜一步步看著自己大道消散的一幹二淨太過可惜。


    “散功重修是……”


    “不提那些不愉快的。”王禪打斷曹景休好意,嘴角上揚,雙眼一刻不移望著遠方山腳。


    在那裏,一道瘦弱又堅定的身影跌跌撞撞而來,越來越近。


    近到道袍花紋,臉上苦巴巴的神情,發鬢上遠道而來的塵土。


    小道士走到王禪麵前停住,既不說話也無表情。


    隻有王禪久別重逢並無生疏。


    他沒有問小道士到底有沒有選擇了恢複記憶。


    他隻是像小時候那般當他最心愛的小師弟玩耍的如同花貓一般,伸出手輕輕拍打他身上的塵土:


    “你啊你,看看身上髒的……”


    “你還能堅持多久!”小道士逼問道。


    “保你百年無憂。”


    隻一句話,小道士紅了眼眶,他明白王禪師兄的道心因自己而碎,卻又執拗在這種關頭想守護。


    他的身體無法修仙,凡人之體最多百年。


    到了這一步,也要執著保他百年無憂。


    “散功重修!!”他近乎命令換來王禪搖搖頭。


    “相信我,我可以的。我......”


    “不需要。”王禪看著小道士,他還是如小時候那麽愛哭,隻是逐漸的他努力不在放肆的哭。


    隻是無聲的,極力壓抑喉嚨的嗚咽咬著牙斬釘截鐵學著做個大人:


    “我可以的。”


    “魏轍師兄,郭璞師兄,王禪師兄,我可以幫你們出力。”


    “你們守護的交給我。”


    “師兄們……師兄們,不要怪郭璞。”


    “他……他那份力量,小師弟幫他出。”


    “王禪師兄的也交給我,請你好好休息。”


    “你知道自己要麵對什麽嘛?未來即使要你與那隻小狐狸不死不休你也做的到?”


    小道士低垂著頭拚命點頭。


    他明白要失去什麽,失去慌亂躁動,為所欲為的少年自己,再不能回頭。


    “好。”王禪笑笑,眼裏精光閃閃:“那說好了,挑不起也得挑。”


    嗯。


    慶元二年。


    一座南陽書院拔地而起,書院的主人立了一塊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的牌匾。


    那一天,一位看起來重病纏身的黑衣男子在書院年輕的主人陪伴下來來回回在書院走了無數遍,最後走到牌匾處細細呢喃道:“師傅,小師弟開宗立派了。”


    那一天,南陽書院的天上,白雲飄飄。


    仙人浩浩蕩蕩結隊而來,遠遠便能聽到朗朗呼喚小師弟。


    “小師弟。”


    “小師弟,貴賓一位。”


    而小道士早已恭候多時,他端著拂塵頗有仙風道骨,山門老道的姿態恭敬拱手儀禮:“貴賓有請。”


    “小師弟……”


    “小師弟……”


    “師兄有請。”


    “小師弟,聽說吃供果可以變聰明。”


    “貴……跪賓一位。”


    哈哈哈。眾人朗朗而笑。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


    絡繹不絕的師兄中有一青衫布巾的瘦弱老者目光放出精光,兩指捋著胡子拉碴說道:


    “這不是我當年下山曆練所寫?”


    “他很喜歡你這段話。”有人跨過高高的門檻從書院走出來,所有師兄弟齊齊抱拳:“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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