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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棉嚇的呆怔住,喃喃道:“將離,你別嚇我,你這,到底是怎麽了?”


    她彎著身子,順著將離舉起的胳膊看,便看見了青紫的鞭痕,一時嚇的說不出話來,隱隱的心裏有了決斷,一時卻不敢說出口。


    將離道:“我,沒事,姐姐就別問了,不是將離不肯與姐姐訴諸,實在是,姐姐知道的越少越好。我想求姐姐,幫我把賣身契拿來一看……”


    木棉早有預感她要做出石破天驚的大事來,可聽將離一說,還是嚇的倒退了一步。卻沒說不,慌亂的看看四周,不見一個人影,才勉強鎮定下心神,道:“將離,你聽我說,我不能答應你肯定能做到……隻是,你要那賣身契做什麽?你若想私逃,那可是,那可是大罪。”


    將離死死的攀緊木棉的手臂,無力的苦笑,接話道:“逃人鞭一百,歸還本主。隱匿之人正法,家產籍沒。鄰右九甲長鄉的,各鞭一百,流徙邊遠……”


    木棉似懂非懂,卻也明白第一句話的意思。如果將離帶了賣身契逃了,被抓回來要處以一百鞭刑,然後再歸還鍾家。


    那不是白費力氣了麽?


    她便關心的問:“你既知道,為何還要犯險?”


    將離隻得長話短說:“當初被賣,我年紀尚小,隻被迫按了個手印,我想看一眼,究竟是死契還是活契。若是活契,又是幾年……”她還想看看姓氏,生辰年月。


    木棉問:“你,你不會私自逃跑吧?”


    將離搖頭:“不會,還要勞煩姐姐了。”


    木棉想了想,道:“我幫你看一眼,如何?”


    將離點點頭,道:“最好,能幫我原封不動的謄抄一份。”


    木棉點頭道:“我知道了,將離,你可要好好保重,身為奴婢,自然要多吃一些苦頭,你也變通些,別依著自己的性子來……主子或打或罵,你隻忍忍……”


    說到後來,木棉也失聲哽咽。(.好看的小說)不忍又能如何?可是忍了又能如何?將離慘遭荼毒,慘不忍睹,就這麽不清不白的含冤忍辱了?


    將離卻翹起唇角,笑著安慰木棉:“不妨事,我,不疼。有姐姐這一滴眼淚,將離已經欣慰不已。”


    木棉忍不住抬手,打在將離的肩上道:“誰會為你掉淚?我不過……”話沒說完,就見將離痛的眉都絞在一起,立時嚇的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不由分說把將離拉著就走,道:“讓我看看你的傷。”


    將離拖住木棉的手,道:“不用了,我出來已久,怕是表少爺等的不耐煩了,我真的沒事。”推脫掉木棉,轉身就走。


    果然是回來得遲了,鍾玉靈和牽牛早就人去樓空,隻有魏楠在門口瘟神一樣的瞅著將離看。


    將離懶怠睬他,徑自往前。


    魏楠欺身攔住她,道:“你去了哪兒?”


    將離斜斜的挑了他一眼,不遜的道:“你問得著嗎?我是奴才,你也是,可你家主子卻不是我的正經主子,我去哪兒,還輪不到你來監管?”


    魏楠自知說不過將離,便不同她反駁,隻執著於自己的問題:“你去了哪兒?”


    “你管不著。”將離繞過他往院裏走。


    魏楠就如同一座山,左攔右擋,將離壓根就闖不過去。將離索性站到一邊,道:“好狗不擋道。”


    “你去了哪兒?”魏楠不依不饒,非要問出答案不可。將離偏不回答,道:“你不許我進,那我便回了小姐,隻說表少爺不再需要我來服侍了。”


    魏楠一時不知所措,見將離真的要走,隻得叫住她:“你站住,少爺沒發話,你敢回去?”


    “那我隻好說是你狐假虎威,擅傳表少爺的意思。”


    “我,我沒有,我隻是奉了少爺的吩咐,問問你去了哪兒。你若早早說了,豈不省了大家的事?”


    將離冷笑道:“我愛去哪是我的自由,就是表少爺問起,我不說就是不說。”倔強的抬起蒼白的小臉,直直的對上魏楠的臉,將離恨不得噴出三味真火燒死他。


    魏楠不由的別轉了頭,猶豫了一會兒,一言不發的掉頭就走。


    風輒遠沒空理將離,除了必要的吩咐,視她如路人。


    將離樂得不跟他說話。


    這天風輒遠自己去給鍾夫人請安。


    鍾夫人才起,聽說他來了,忙往裏讓,待丫頭給他斟了茶,笑著問道:“阿遙,你最近身體可好?吃的可好?屋子裏冷不冷?炭火夠不夠……”


    風輒遠起身一一回了,這才道:“今日小侄前來,是因為有一件事要稟告姑母。昨日我把寫的文章送給了夫子,夫子大加讚賞,直說小侄天分獨到,見解深刻,思維縝密,言辭優美,詞藻生香,因此特來給姑母看看。”


    鍾夫人聽了大為高興,接過風輒遠的文章,小心翼翼的展開,見那一筆小楷寫的工整潔淨,頗有風骨,不由的笑道:“既是夫子說好,那自然是極好的了……也不枉你勤學苦讀,十年寒窗。將來若能得中,我風家滿門生輝,一族昌盛,你可就功不可沒了。”


    風輒遠恭恭敬敬的起身給鍾夫人行禮:“小侄不敢辜負先人期望,亦不敢辜負姑母的厚望,定當頭懸梁,錐刺骨,發奮苦讀,來年下場取得佳績。”


    鍾夫人感慨的道:“難得你有此雄心壯誌……發奮是要的,可也要注意身體,別本末倒置……”


    又連著勸勉了幾句。


    風輒遠又道:“侄兒還有一事,夫子雖對我的文章大加誇讚,但也說了,還要多結交士子儒生,互相切磋,取長補短,方能取得更大的進益……”


    鍾夫人道:“這話有理,三人行必有我師,不能閉門造車,以後你若出門,隻管從帳上支取,一應花費,都由府裏開銷。”


    風輒遠慌忙道:“姑母不必過於替侄兒事事照應周全,我來時爹娘給侄兒帶了足夠的銀票……侄兒特地來跟姑母稟報一聲,就是想讓姑母放心,免得誤認為侄兒隻顧著花天酒地,貽誤了學業。”


    鍾夫人笑道:“你這孩子,把姑母說成什麽人了?你也這麽大了,又一向飽讀聖賢書,做事自有你的道理,我雖說要替你爹娘看顧你,卻也不是處處拘束,讓你不敢大展手腳。所用花費還是從府中出,我叫人知會費管事一聲。你爹娘給你的銀票你自家收好,等到去了京城時再好生花費……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風輒遠便不再客氣,又說了好些感激的話。一時間姑侄兩個情意甚篤,姑慈侄孝,說不出來的和美。


    風輒遠隔三差五便出府一趟,美其名曰結交士子儒生,高談闊論,剛籌交錯,說不盡的士子風流。


    或是酒樓,或是茶肆,或是風月場所,無一處不盡興,無一時不盡歡。


    偶有夜歸,一身酒氣,回了日上閣,踢脫了鞋子,倒頭就睡。


    將離並不盡心,他怎麽躺倒就怎麽睡,什麽時候喝醉了吐的一塌糊塗,她寧可天明之時捏著鼻子再收拾,也不替他準備什麽醒酒湯。


    風輒遠也不在意,近身之事都是叫魏楠過來打理,將離竟成了可有可無之人。


    木棉把她的賣身契謄抄了一份,趁便悄悄拿給了將離。


    將離看了半晌,呆怔怔的落下淚來。


    果然是死契,想必她早就入了鍾府的賤籍。除非鍾夫人或是鍾玉靈肯大發慈悲,把她放出府去允她恢複自由身,否則,她這一輩子都是下賤的奴婢。


    甚至連她的孩子,子子孫孫,都是下人。


    她摸著紙頁最後寫著蘇奉孝大名的三個字,上麵按著鮮紅的手印,一時又氣又恨。就為了多賣幾個錢,他便不顧念父女之情,狠心把她賣成了丫環。


    是不是早就知道,她這一去,非死即奴,與家人勢難再聚,索性眼不見心淨,隻當她死了?


    將離恨死了這早就模糊了麵目的父親。


    她沒求著他們生下她,可他們任性妄為的替她做了決定。既然生下她,又不能承擔起為人父母的責任,轉手就將她賣了。


    如果不是遇到鍾家,她還不知道要在人販子手裏倒騰轉賣多少回呢。


    這麽不負責任的爹娘!


    相見不如不見,見了,不知道又會不會牽連到他們,不如就讓她自己孤零零的來去倒也清淨。


    將離抽空出了趟府,找到了孟君澤,將自己的姓氏、生辰八字交給他,道:“懇請兄長留意,替小妹代辦一下戶籍。”


    孟君澤接過來看了一遍,默記在心,道:“為兄自會盡力,隻是家主這一塊,要怎麽填?”


    將離漠然的道:“原籍就寫兄長的家鄉吧,我的親人們,因為饑荒,或是因為洪水,都死淨了。”


    孟君澤不好多問,便默然應了,道:“交給我吧。”


    將離躊躇良久,還是道:“兄長也不必太過在意,如果不能辦成,就……”話未說完,已現蒼涼之色。


    孟君澤心下不免生悲。


    這亭亭少女,忽現淒容,竟是比痛哭流涕還讓人動容。盡管知道她私自要把賤籍脫換成良籍,以他之力,勢如登天,卻還是道:“你放心,我必竭盡所能,必不叫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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