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靜正在房裏看著將離收拾東西,手裏卻拿著筆在紙上勾勾畫畫。將離渾然不知,低頭正看的仔細。


    林暮靜不免有些失望。他的眼神就這麽沒有威懾力嗎?她就一點都感覺不到他的視線一直在圍著她打轉嗎?這個從前說話容易臉紅的女子,越發的沉穩大氣,顯然讓他落了下乘。他現在再不是那個隨意調戲丫頭的七爺。


    在她麵前,他就是那個,理應當一本正經,規規矩矩的七爺。


    林暮靜挫敗的歎了口氣,叫將離:“將離,你過來。”


    將離嗯了一聲,轉過身來問:“什麽?”垂眸瞬間,落到雪白的紙上,那上麵寫了兩個字:“芍藥。”


    林暮靜拉她坐下,道:“我今天跟四哥也說過了,你不願意複歸祖姓,那便罷了,隻是將離這個名字,卻不適合再用,不如另起一個。”


    將離垂下頭,道:“悉聽七爺吩咐。”想來,林暮陽不會是無的放矢。從前的將離,畢竟代表著一段不甚光彩的過去。他想讓她就此揭過,重新開始。


    她沒意見。


    如果一個名字的替代能夠改換她人生的新篇章,她很樂意。


    隻見林暮靜指著紙上的字道:“我也覺得四哥說的很有道理,不過將離是我私下叫你的,當著人的麵,我叫你芍娘如何?將離原本就是芍藥的別稱,你這也算複歸溯源,如何?”


    將離笑道:“很好,就叫芍娘吧。”她微笑起來,這個稱呼,真的很像一個出嫁為人婦的身份。


    林暮靜道:“我寫給你看――”


    他很認真。很專注的一筆一劃的寫著,嘴裏還輕聲的念著:“芍娘,我林暮靜的妻子,芍娘――”


    兩人相處的時間,氣氛很安寧。小丫頭急匆匆進來,又慌忙退了出去。


    林暮靜笑起來,鬆開拉著半離的手道:“進來吧,別總這麽慌慌張張的……”


    小丫頭進來,滿臉通紅的道:“回七爺,七奶奶。四爺府裏的孫管事剛才派人來說,四奶奶娘家的外甥風公子來了。”


    林暮靜哦了一聲,道:“知道了。”來就來了,他和將離不日就走,不會在這多耽擱的。孫管事派人通知一聲,到底是什麽意思?


    不經意的抬頭,卻見將離的眼睛裏帶了一層深沉的黑,隱隱的有一種他猜不透的東西在裏麵湧動。


    林暮靜問:“將離。你怎麽了?”


    將離搖搖頭,道:“七爺,我們什麽時候搬走?”


    風輒遠,這個陰魂不散的鬼魅,怎麽她到哪,他也就到哪了呢?她才剛剛得到的安寧的生活。又要因為這個魔鬼的介入而被打碎麽?


    她不要,她不甘心。如果可以,那麽她就離開這吧。


    孫毓派人來送信兒,是在提醒她。是林暮陽的授意吧?將離一時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隻覺得熱熱的東西在眼眶裏洶湧的流動,似乎隨時都會決堤奔騰而出。


    林暮靜頗為不解。笑道:“將離,你好心急啊?不是說好了明天麽?你這一天不知道問了幾遍了。我知道你不喜歡見外人。在這裏你隻管和在家裏一樣,四哥四嫂不會挑你的禮的。”


    將離勉強咽下喉嚨裏的哽咽,低頭道:“畢竟不一樣,我隻想,自由自在的……”


    “好好好,我都明白,不過怎麽也得過了今晚。再說院子也得叫人收拾,難不成我們白眉赤眼的急火火過去,睡在灰塵裏啊?”


    將離知道自己過於急切了,一時又覺得說不出來的火燒火燎。她總是一味這樣的回避退卻是不成的。從前她就是,非常害怕被林暮陽知道她的過去,越是害怕,越是被風輒遠抓住把柄,到最後還是……


    將離沉下心,仰起臉,朝著林暮靜道:“七爺――”


    那一刹那,她的臉上滿是憂傷和脆弱的無助。林暮靜心一軟,道:“怎麽了?”


    將離忽然伸出雙臂,抱住了林暮靜的腰身,低喃道:“七爺,你信將離,你一定要相信將離……”如果他不信,那麽再活一次,她還是不免要落入上一世的宿命。這一次,不是林暮陽,而是林暮靜了。


    林暮陽是個正常的男人,尚有那樣大的妒火,何況於林暮靜?他麵上溫和,可實際上內心十分的敏感自卑,一旦她當年的往事被人翻講出來,不知道他會如何的震怒。


    想像著在他嫌棄的眼神裏,再一次被絕望的推上斷頭台,將離就覺得害怕。


    林暮靜頭一次看見將離這麽主動、熱情,不免心下歡喜,可是也不免心疼憐惜。將離竟如此的害怕,她在怕什麽?


    他拍著她的背,柔聲哄道:“我自然信你,你是我的結發妻子,不信你我還能信誰?”


    將離隻是機械的搖頭。如果人們的話能夠永久的有效就好了,可是不管再熱烈再濃重反誓言,也不過說時有效,能夠感動彼此,遇到苦難和劫難時,仍然隻是一縷抓不到的虛空。他現在說著相信,那是因為他沒有聽汙言穢語。


    一旦聽到了,他可還記得,她是他的妻子,他該無條件的相信她,而不是相信外人的挑撥嗎?


    將離極力掩飾,卻還是一直心事重重。等到朱氏的貼身大丫鬟窈窕來邀請他夫妻二人出度今天的晚宴時,將離就更心不在焉了,甚至刺繡時也屢屢出錯。


    小丫頭信兒道:“奶奶還是別做了,這條帕子就是做成了,隻怕也沒法要了。”


    將離苦澀的笑笑。可不是,錯了好幾針了,一朵好好的將離花繡的七扭八歪,難看之極。她放下繡棚,歎了口氣,捏了捏太陽穴,問:“七爺呢?”


    “四爺才回來,叫七爺去見風少爺了。”信兒有些奇怪的看著自家七奶奶。剛才明明七爺出去,還是奶奶給幫著挑好了衣服換上的,怎麽這會兒又問?


    將離問過了,又有點失神。信兒便道:“剛才四奶奶又來催了,說是叫七奶奶提早準備,也好早些過去幫著看看今晚的菜色。”


    將離實在是不想去。想來林暮靜的推辭並未奏效,否則朱氏也不會三番兩次的派她的大丫鬟前來了。


    想了想,道:“走吧。”


    躲不是辦法,她躲過了今天,不能躲明天,以後還有很長很長的……如果有的話。她不想一輩子都這麽躲下去。


    朱氏異常熱情的攬著將離的手:“七嬸嬸,不是我這做四嫂的拿大,非要使喚你,實在是我這身子病弱,一遇到事就心慌,手腳冰涼而且發麻,不得不勞動你。你雖是客,但好歹都是一家人,連四爺都說不必見外客氣,隻管吩咐你,你是不會計較的。”她目光咄咄的瞪視著將離,倒要看她是是否心虛。聽說了她和林暮陽當年的往事,朱氏心裏的醋都燒著了,老遠都是酸味。


    聽她忽然提起了林暮陽,將離的心就咯噔一聲。不過她的麵上並無異動,隻是羞澀的笑道:“承蒙四嫂看的起,芍娘實在是愧不敢當,我原是什麽都不會,隻憑四嫂吩咐就是。”


    朱氏一拍手:“原來七嬸嬸閨名芍字,這倒是叫起來既親切又動聽,那我隻叫你芍娘便是。別客氣啦,隻要不讓碟子碰碗,腳打後腦勺,我就阿彌托佛了。”


    朱氏說是叫將離幫著打理,其實不過是客套,府中自有管事媽媽和她的貼身丫鬟,各項事宜無不井井有條,將離不過是陪著她說話解悶罷了。


    朱氏打量著將離,笑道:“我瞧著芍娘和七弟真是般配,好一對璧人……真是讓人羨慕。”


    將離對朱氏,實在是說不上多喜歡。如今再見,彼此之間沒有前塵糾葛,她對她沒有一點愧疚之情,自然有理由自信、不讓。


    聽她這麽說,也不回言,隻是溫婉一笑。她連假意的奉承她和林暮陽亦是一對神仙眷侶都懶的裝。


    朱氏又道:“不知道芍娘平時都喜歡什麽消譴?”


    將離道:“芍娘自知出身低微,做不來附庸風雅的事,也不過就是幫著七爺收拾整理屋子,再就是做些針線活計罷了。”


    朱氏便打量將離的手道:“瞧著芍娘這雙巧手……可真不像做慣粗活的。”


    也就是說,她是知道,或者是著意打探過她的過往了?將離一聲冷笑,卻仍然和和氣氣的道:“讓四嫂笑話了,芍娘這雙手可一點都不巧,不過是近日跟了七爺,才勉強可以入目,一到冬天,可滿手都是凍瘡。”當年,這些凍瘡可都是承她的恩惠。


    “真的麽?”朱氏不可置信,隨即道:“我倒記得我娘家有頂好的治凍瘡的藥,回頭我尋了來給你送過去。”


    將離謝過朱氏,又道:“多謝四嫂記掛,隻不過冬天時節,我和七爺想來該到南方了,就是因為北方冬天太冷,故此芍娘不喜歡京城。七爺體貼,便說不如去南方過冬……”


    朱氏又不無豔羨的道:“七弟和芍娘感情真好,如今大江南北,無處不去,真似一對神仙眷侶。”


    她話音才落地,就聽見門外一個年輕男子接話道:“姨母,神仙眷侶在哪呢?也讓行遙開開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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