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離的印象裏,秋天總是那麽明媚。陽光透亮,天氣徹藍,一點雜質都沒有。空氣溫暖,透著成熟果實的芳香。


    如果讓她選擇,她喜歡在秋天生,在秋天死。


    隻可惜生死不由人。林暮靜死了,死在這個最美麗的秋天裏。她卻還活著,不知道會活多久,還能再看到幾個美麗的秋天。


    她重新看見了林暮陽。


    一身威嚴的官服,襯著他高大修長的身材,從陽光下走過來,俊美威武,有如天神。這會兒,就是傻子都知道,這裏所有人的命運都在他的手裏。


    他站到了將離麵前,深深的深深的皺著眉頭,凝望著,卻是一聲都不吭。


    將離也回望著他。眼神裏茫然,卻沒有聚焦,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隻是這純粹的陌生裏,沒有一點恐懼,也沒有一點情感。


    她的眼神裏死氣沉沉,沒有一點該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活泛、活力、青春以及欣喜。


    林暮陽身邊的祁總兵陪笑著道:“林大人,您這邊請――”他也覺得,如果這女人沒有身孕,送給林暮陽還勉強及格。


    可是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


    誰願意要這樣一個女人?盡管她稍微有幾分姿色吧。如果林暮陽真的欽指了她,那麽她的孩子就別指望著再要了。


    不過,這位林大人對女人的眼光,也著實奇怪了些,他竟然伸手點了一下將離。


    所有人都愣住。


    隻有將離,浮起一抹嘲弄的笑。


    祁總兵回過神來,喝斥將離:“還不快謝過大人。”


    將離嘲弄的道:“謝他?我為什麽要謝他?”


    “放肆,這是大人對你的恩典。以後要好生服侍大人。”


    將離彎彎唇角,清脆的笑出來:“這位大人,隻怕你會錯了意吧?誰不知道林大人夫妻伉儷情深,他又為人行端踏正,從來不近女色,他會要我服侍?”就算是選個丫頭,也要三挑六選,斷沒有從這選些出身不清不白,不知來路的孤魂野鬼裏挑的道理。


    祁大人苦口婆心:“林大人既已挑中了你,哪這麽多廢話。還不跟著。”


    林暮陽卻已經回過身來,簡短的吩咐孫毓:“帶她走。”


    孫毓二話不說,上前走到將離身邊,小聲道:“姑奶奶,您就口下留情吧。”不以這種名義帶她走,還能有別的法子嗎?她怎麽還這麽執拗呢。小倔脾氣一上來,又是什麽都不管不顧。


    將離嘲弄的看著孫毓,終是閉嘴沒再說話。當初。她也是報著這樣一種奢望,不過是做個奴婢丫頭,隻要能離開這個吃人的魔窟,到哪總比待在這強。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羨慕著她。可她情願換換,此生絕不再踏進林家一步。可是命運弄人,不由她做主。


    她想她真的不認識林暮陽了。


    這一回。他同上一世一樣,挑了不下十個妙齡女子。除了她,幾乎所有人都驗過了清白。不過和那一年一樣有例外,那個女子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一張梨花帶雨的絕世容顏,襯著因為散亂而露出來的大片雪白肌膚。說不出來的惑人。


    鍾玉靈。


    她早非完璧,卻是這眾多女子中的翹楚。不由的林暮陽不側目。就這麽一個眼神,早有人把鍾玉靈推了出來。


    她竟大膽的朝著林暮陽嫣然一笑。


    林府裏,朱氏一眼看見了身材臃腫的將離。滿目驚疑,看向林暮陽。見他無動於衷,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麽,一時竟難以決斷。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握住了將離的手:“芍娘,真的是你?你沒事?你真的沒事?孩子也沒事吧……”


    朱氏激動不已,竟是語無倫次。


    彼時將離的腿已經麻木酸脹,都浮腫了。勉強支撐著身子下車,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這麽久以來,將離已經不知道人間歲月,猛的聽人問起林暮靜,竟然心頭猛的一疼,絞的她臉色雪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上一輩子,這一世的,往事猶如千軍馬,紛至遝來,把將離原本一顆柔軟良善的心踏成一團亂泥,一抹瘋狂的念頭讓將離遠遠的偏離了她的初衷。


    林暮陽淡淡的道:“慧竹,這些人都交給你了。”


    朱氏掃一眼院中站著的這些妙齡少女,仿佛才意識到她們的存在一樣,尤其是看見鍾玉靈,眼底閃過幾分妒嫉。


    卻隻是一瞬間,便笑道:“四爺帶回來這麽多青春年少的妹妹,就不怕妾身妒嫉嗎?”


    林暮陽道:“我知你一向賢良淑德,所以才放心交予你,你若看著不順眼,盡皆打發了,也都隨你。”說完竟然拂袖而去。


    朱氏福身送他:“妾身定不負四爺信任。”


    將離身份不明,隻因身孕的緣故,格外的照顧,自己有一間小屋,剩下的女子,則被編入了丫頭的行列。


    連鍾玉靈都不例外。


    她自恃美貌,原以為就算是丫頭,怎麽也會服侍林暮陽,卻不想隻是針線坊。


    在林府住下來第一個晚上,林暮陽單獨見了將離。他第一句話就是:“七弟因何而死?”


    將離隻嘲弄的看著他,道:“不知。”


    他不承認她是林暮靜的妻子,她何必要把當日之事替他解說分明?林暮陽隻得解釋道:“亂軍從中,我已經報給族長和祖母,說你們夫妻當日遭遇不測……誰想你竟落在亂軍之中,林家絕計不會再承認你的身份。”


    原來如此。就算她亦有清白在,可是名聲已毀,林家為了名聲,寧可讓她死。


    將離不懷好意的道:“想來四爺很明白,這孩子不是七爺的。”


    林暮陽眼裏沒有一點狐疑,將離便心如冰石。果然,他是知情的。為什麽他們兄弟要聯手設計她?就為了讓林暮靜有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孩子,就撒下這瞞天大謊,完全不顧她的意願嗎?


    憑什麽,憑什麽,他們兄弟要玩弄人心,擺弄她的命運?


    將離越發笑的肆意,道:“那麽,將離今日便鄭重承誓,將離與林家,沒有絲毫幹係。”


    她該求他的,跪下來,磕頭如搗蒜,磕的頭破血流。那一年就是,第一夜他便進了她的房。


    她百般求他,可他卻完全無視,強要了她。


    如今麽……將離隻覺得這哭,這求,於她來說這麽陌生。包括眼前這個男人,好像這幾年間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一場不真實的幻夢。


    她從來沒見過他,她也從來不認識他,不了解他。


    離的那麽近,仍是遙不可及的距離,他隻是一個有他自己的想法,有他自己軌跡要循的男人。而她,不過是他手指縫間打發無聊時間的一個過客。


    她不明白上一世他為什麽非得要她,也不明白這一世他又為什麽還要救他。已經不是為著林暮靜了,那是為了什麽?


    她不懂他對她到底存著什麽執念。


    到這會,將離不免看的通透。林暮靜臨終所說,叫她好好活著之語,到底還是過於天真。他一朝身死,又是那樣的血腥絕境,讓她一個人活,是多麽艱難。


    何況還帶個孩子?


    現在她不被林家見容,已經不隻是她徒存一身骨氣的事了。她不過孤魂野鬼一隻,要靠著向林暮陽乞討,才能勉強討得一碗飯吃。


    與其如此,她寧願去求朱氏。好歹她也能夠用自己的勞作換一碗飽飯,也不願意和林暮陽有一點半點的關係,被朱氏當成眼中釘的滋味,她受夠了。


    將離隻覺得疲憊無比,總這麽站著,她的腿哆嗦的厲害。索性不再顧及羞恥,直接朝林暮陽開口道:“不知道林大人要如何安置將離?”做妾還是做丫頭?直接說吧,別再遮遮掩掩的了,他們兩個,已經不需要遮羞布。


    林暮陽看著將離的眼神充滿了憐憫,似乎在可憐她到現在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將離被看的心頭火起,道:“林大人也是個說一不二的男人,有什麽不能決斷的?將離是貪生怕死之輩,但也不是非得在這才能苟活,隻要大人一句話,不至於這麽難吧?”


    林暮陽一探身,掐住了將離的下巴,眼神裏湧出了些狠戾,道:“將離,憑什麽,到現在你還能這麽理直氣壯?”她有什麽資格拒絕他,一次又一次?明明是他才有資格擺布她的命運。


    瞧,就連命運都是偏向他的,現在她什麽都不是,連林暮靜名義上的妻子都不是,完全是由他予取予求的,可她還這麽倔強。


    憑什麽?


    將離抬手,卻沒有撥他的手,而是解著自己的扣子。一顆,又一顆,外衣解開大半,露出裏麵喜脹的小腹,和幾乎不能蔽體的小衣。


    將離嘲弄的道:“今時今日,將離還是隻有這一句:大人既要這殘花敗柳的身子,隻管拿去,隻是過了今夜,便是將離離開之時。”他要什麽,好說好商量,她不是小氣的人,她很大方的。


    她的肌膚雪白細膩,因為懷孕而豐腴的身子,卻透著另一股成熟的風情,甚至還隱隱的帶了奶香。


    林暮陽死死的盯著將離那無所顧忌的臉,真恨不得一巴掌抽到她的臉上。


    可他什麽都不能做。


    他放開了將離,往外一指,道:“滾。”


    將離緩緩的係上扣子,福了一禮,不無刻薄的道:“多謝大人高抬貴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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