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瑾聽聞,驚疑不定的看了一眼老太太。


    海氏似是有些著急,尖著嗓子,道,“如兒才多大點年紀,一路隨行,母親還要多照看她,豈不添亂。”說著又伸手將若瑾拉到了身邊,“若兒好歹長她幾歲,不妨要她跟著老太太,路上也好照應。”


    花奕也有些艱難的點了點頭,剛想要勸說幾句。卻被老太太搶了白,“我不在,府上的事你一力承擔恐有力不從心之時,不若讓三丫頭留下協同打理。一來能幫襯你一二,二來也好鍛煉她的理家能力,日後嫁做他人為婦也能撐得起庶務。況如丫頭一直跟在我身邊,我的飲食起居習慣她最是了解不過,照應起來總是便宜。”


    海氏還想要在開口辯駁,卻被花奕扯了袖子。“母親說的極是。”花奕給海氏打了一記眼色,又和顏悅色的拉過如瑾,囑咐道,“如今你也是大姑娘了,路上不許淘氣,要好好照顧祖母,莫要勞煩她老人家費心。到了祖宅,對親戚們要恭敬有禮,莫要擺小姐架子。”


    “是,女兒謹記爹爹教誨,一定不讓爹爹失望。”花如瑾乖巧的行了一禮,眼神如小鹿一般清澄明亮。


    花奕滿意的點頭,若瑾大大鬆了一口氣,盛瑾一直插不上話,一雙柔白小手死死揉著帕子。


    “你怎麽像個鋸嘴葫蘆,半句話也不會說?好歹也求老太太一句,要她帶著你回菏澤。”晚上回到各自屋子後,海氏十分不滿意的點著若瑾的額頭。一臉怒氣。


    若瑾吐掉口中瓜子皮,閃的極快。“我才不去菏澤。上次二老太爺過世父親帶我去奔喪,可要我瞧了好一出戲。祖宅的那幫子窮親戚,各個都是沒見過世麵的土財主,我同他們想與不來。”


    海氏氣的麵皮漲紅,直罵若瑾不懂事。“他們是土財主?你三伯父家的四堂哥同你哥哥一樣考中了秀才,一並進京趕考了。你二伯父家的三堂哥經你父親的疏通也在軍營裏領了差事,更不要說你大伯父家的二堂哥,那是皇商!家中金山銀山幾輩子人都花不完,同他們比。咱們才是窮親戚。”


    若瑾猶自瞪大眼睛,很是吃驚。“怎麽可能?”


    “有什麽不能的?”海氏白了女兒一眼,在她對麵的軟榻上坐下。“現下這都不是要緊的,你祖母為什麽要帶如瑾去,難道你心中沒數?”


    “當然有數。”若瑾挑了挑眉毛,很是自負道,“左不過就是想要將如瑾記在母親名下罷了。”


    “知道你還這般無所謂?”海氏氣的恨不能將桌上的掐金絲雕花香爐扣在若瑾頭上。


    若瑾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不過是名聲好聽罷了,誰人不知她是庶女?”


    “可就是這個名聲。日後議親時。她便能同你平起平坐,嫁的一樣門戶。”海氏氣急,又要伸手去點若瑾不開竅的腦袋。


    若瑾依然迅速閃開。往身後的藕荷色大引枕靠去,“她從不搶我的,便是給她個名分又如何?娘是我的親娘,議親時,難不成不像著自己親生的,倒去偏袒她不成?如今你大方些,老太太也高興,她也記得你的好,又壓了盛瑾一頭,豈不是好事兒。”


    海氏眉心微動,突然在若瑾嬌憨的麵容上看見了一絲似瑾的精明和幹練。


    秦忠家的站在門口,也大大的舒了一口氣。若瑾越發的聰明穩重了,她到也不必費盡心思,將自己女兒送去別處,縱然是日後給若瑾陪嫁也吃不得大虧。


    那廂海氏母女談心,這廂盛瑾煩躁的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沒有了婉姨娘,她做起事來越發的沒了章法。


    她也心知肚明,老太太此番用意,卻隻能幹著急什麽都做不了。


    乳母方氏打了簾子進門,迎上去便要將盛瑾捉上炕,“我的姑娘,大冷天的您不在炕上捂著,怎跑到地下了?”


    盛瑾正六神無主,聽的乳母聲音,猶如抓住一絲福音,轉身拉住乳母的手,“祖母要帶如瑾回祖宅,保不齊會將她記在太太名下。”


    方氏聽聞,嗤笑出聲,“我的好姑娘,老太太縱然是有這個心思,恐今次也辦不成。”


    “為什麽?”盛瑾不解,追問道。


    “那族譜可都是放在宗祠之中,且由宗婦保管。宗祠可是隨便說開就開的?”方氏攜盛瑾之手,緩緩坐下。“現下,菏澤雖是有事,卻絕對不是婚喪嫁娶,是以斷斷不會開祖祠,老太太總不能要求大老太太因著如瑾這小事開祖祠吧?今次不成,日後變數便多。姑娘莫要著急,仔細養好頭發,咱們從長計議。姨娘如今在莊子上受苦,你若不嫁得高門,她什麽時候才能熬出頭?”


    一提到婉姨娘,花盛瑾便忍不住神情落寞。她用力點頭,直將下唇咬的漸漸滲出血絲方才道,“他們欠我的,我都要討回來!”


    方氏將盛瑾瘦弱的身子攬入懷裏輕輕抱著,一時心中感念。


    海氏仔細的將萬年曆翻了一遍又一遍,在十月裏挑了一個宜出門的好日子,將老太太和花如瑾打發上車。自己也著實鬆了一口氣。


    一路行車南下,至京城時,老太太命隨行彭媽媽前往京中花宅探望正在一線奮力戰鬥的花之橫。一行人又換水路前行。


    花如瑾上一世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又從未去過江南等地,竟是暈船暈的厲害。十日裏有三日是在嘔吐中度過的,看的老太太十分心疼。


    待折騰到了菏澤時,整個人已經瘦了兩圈。原本圓潤的下巴也變尖了,眼睛也顯得越發大了起來。


    老太太雖是心疼,倒也覺得這樣更顯幾分俏麗。如瑾抽高之後,越發的像當年的婉姨娘。


    船剛一靠岸,如瑾還在迷糊混沌之中,便聽得岸邊一陣嘈雜聲音。花家大房、二房早已派人來接。


    老太太忙不迭的介紹,穿豆青圓領直綴長袍,略微發福的白胖領頭人是大房的大伯父,緊隨在其身後身著柳綠色夾暗金稠紋長袍的白淨少年,是大伯父家的五堂哥。


    如瑾上前一一行禮問了好,大伯父見如瑾生的白淨可人,行為舉止又落落大方,眼睛笑眯成一條縫,恨不能將自己手裏所有的荷包都塞進花如瑾的手中。


    “上次我來菏澤時,鬆哥兒還抱在懷裏,如今都長這麽大了。”老太太攜著五堂哥花之鬆的手,滿麵春風。顯見的是十分喜愛這個堂孫子。


    “嬸娘那年來菏澤之時,鬆哥兒剛滿五歲。如今整整過了十年,可不到了該討媳婦的時候。”大伯父笑彎了眼睛,白胖的臉上也和花奕一樣又一對好看的酒窩,更顯得人憨態可掬。


    老太太笑著點頭,她生平最愛讀書之人,遂又問道,“可參加科考不曾?”


    “今年剛過了鄉試。”花之鬆恭敬有禮,語氣溫和。與其父親的憨態不同,倒是頗似花奕的風流俊秀。


    老太太心中大喜,“好,好!讀書上進是好事。可準備了明年的春闈?”


    花之鬆拿眼睛去瞧父親,似有什麽難言之隱。


    “能中秀才已是他的福分,哪裏還要去那京城中照量。”大伯父道。


    老太太輕搖了搖頭,“哪有你這樣妄自菲薄的爹爹?”一麵嗔怪著,一麵又拉了花之鬆的手問道,“我們家的橫哥兒今次也剛考中了秀才,如今隨著師父入京讀書,準備明年春闈。你若想要博個功名,明日我便寫一封信與你帶上,你上京去尋了橫哥兒,與他們師兄弟一同讀書,可好?”


    花之鬆心中極為高興,臉上乍然綻放笑容。“多謝老太太垂愛。”


    老太太娘家是榮昌侯府,人脈甚廣,而花奕又是官場上的老油條,最是善於走動。花之鬆此刻,前途一片光明。


    心情也跟著萬裏晴空,一路上騎著高頭大馬跟在老太太轎外,雖是沉默不語,卻是一臉笑容。


    老太太等一行人剛一下船,便有小廝回祖宅報了信。待如瑾等人一路到了花宅時,早有一拍衣著光鮮的婦人等在二門處。


    一溜輕綢小轎停在門口,見如瑾扶著花老太太手下了轎子,領頭的一個高個中年婦人首當其衝應了上來。對老太太屈膝行禮,“可將嬸子盼來了,我家老太太急躁的什麽似的,早早就打發侄媳婦出來迎著。您怎麽在路上耽擱了這許多時辰,可將媳婦兒的脖子都盼長了。這許多年沒見,嬸嬸越發的精神爽健,侄媳婦兒給您道喜啦。”


    她聲音爽脆,身子健碩。頗有幾分北方人的爽朗大方。老太太一臉笑容,顯然也是十分喜歡。


    若沒猜錯,此人該是大伯母,花如瑾躲在老太太身後暗自揣度之時,大伯母的目光也正好落在她的身上。“這是我那四侄女吧?”


    花老太太笑嗬嗬的將如瑾自身後摸了出來,“可不就是那小淘氣,自小養在我跟前兒。我出門扔不下她,便領著一道來了。”說著又用手捏了一下如瑾的小手。


    如瑾立即上前,規矩行了一禮,“如瑾,給大伯母請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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