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如平地起雷,頓時震驚四座。如瑾驚疑不定去看花奕冷著的臉色,這還是那個送走婉姨娘後,徹夜難眠,身形消瘦的有情郎嗎?現在,他竟是這般絕情?


    驚異之餘,如瑾又拿眼睛去看眾人。隻見海氏驚異之餘,似是略略鬆了一口氣。滾邊青花點梅裙裏裹著略微發胖的身子微微震了震,放心的向身後椅背靠去。


    若瑾臉上暢快之情多於震驚,小手抓著鵝黃喜鵲登枝蔥綠馬麵裙邊,似乎是在暗自叫好。


    再看盛瑾,已經呆若木雞,連虛偽的眼淚都記不起掉落。隻瞪著一雙酷似婉姨娘的剪水秋眸看著花奕,似嗔似悲,那泫然欲泣模樣,當真將楚楚可憐四字詮釋的淋漓盡致。


    她先是鬼迷心竅的害死自己的姐姐,又不顧父親顏麵,主動請嫁於蘇府,兩個都是不可原諒的罪過。


    花奕目光中已毫無溫度,莫大的失望和傷心,讓他整個人似乎在瞬間蒼老了幾歲。跪在自己麵前的女兒,自出生起便備受寵愛。她所習之書,皆由自己親曆相授。幼時他常將她放在肩頭,背著她在屋子裏一圈一圈踱步,一遍一遍教她背唐詩宋詞。那時候,她是個粉嫩乖巧又聰明的娃娃,每每詩詞隻念三次便能倒背如流。再大一點的時候,他教她完全同嫡女一般,握著她的小手,教她習字。送她一整套象牙雕毛筆。送她官製鬥彩歲寒殘友白玉筆筒,端石抄手硯。哥窯青釉紅鯉筆洗。所有文房四寶皆是真品,為的便是她能品才兼優。


    可誰之。她的小有才情,不過是為了吟誦幾句酸詩,去“不恥下問”於一個借宿在自家的少年,借以引得他的垂憐和愛慕。那《烈女傳》中,皆是各朝各代隻得稱頌的女中豪傑,她不學其貞潔端正作風。卻偏去翻看什麽小話本,學一些狐媚之術。


    花奕從未對婉姨娘生過任何怨懟之情,可今次見女兒竟被養成這般模樣,忽而咬牙痛恨起來。(.)若非有一個心思不正的娘親教誨。恐她也不會致今次這般模樣。


    本想著,待過一段時間,婉姨娘在莊子裏磨平了性子後,將她重新接回府上。可現下看來,大可不必。她的罪過,便是被折磨致死也是死有餘辜。


    反觀一旁的若瑾和如瑾,若瑾雖不得如瑾那般乖巧,可到底不會做些傷風敗俗之事。花奕多少年來從未像今次這般後悔,後悔沒有將盛瑾養在嫡母身邊。海氏雖個性要強,又糊塗不明事理。可到底是個心思端正之人,她養出來的孩子,也許隻會張揚跋扈,驕縱任性一些,可斷不會似盛瑾現下這般,完全不知廉恥!


    花奕覺得十分無力,起身便要走。盛瑾雙手撐地,不顧的地麵灰塵,跪爬到花奕腳下。哭訴道。“爹爹,爹爹,您不能不要女兒。女兒知道錯了,再不敢犯錯了,爹爹打我罵我都好,隻別不要我!”她哭得聲嘶力竭,完全沒有往日的柔弱樣子。


    花奕頓住腳步,麵色慘白,似有動容。盛瑾更加賣力抓了父親的袍擺,“女兒已經沒有了姨娘,若是爹爹也不要我,這世上就隻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了。”


    “呦,盛姐姐,你說的這是什麽話?”見花奕眉頭微微蹙動,若瑾恐父親有所動容。忙上前瞥了嘴,一把將站在旁邊的如瑾拉了過來。“除了婉姨娘和父親,你就沒有親人了?祖母、母親、我還有如妹妹,並桐哥兒難道就不是你的親人了?”


    盛瑾神色一慌,蓄滿淚水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窘迫和不安。


    花奕聽得此言,又見她這般模樣,自是知道他並未將老太太等人當做自己的親人。對於她的自私和無情更加厭惡,伸手將袍擺一拽,脫離開她的手臂,喝道,“你學什麽不好?偏要學這套子下作手段,你以為你裝出一副可憐樣子來,我便可以原諒你了嗎?”


    花奕瞪著花盛瑾,眼中滿滿都是怒火。


    盛瑾對於花奕今日舉措完全無力招架,愣怔看著怒火大盛,麵目猙獰的花奕。隻見他薄唇一張一合,說的盡是絕情之話。


    此時眼淚奔流而下,卻多數是出於真的害怕。


    花奕見花盛瑾哭的如此賣力,卻再不願意相信她是出於真心,隻認為她是做戲,想要博得自己同情和憐憫。她慣於拿自己對她的寵愛,來滿足一己私欲。越想,花奕越覺得傷心。


    哪裏還去聽花盛瑾是如何抽泣著說那些為時已晚的道歉。隻側頭對海氏道,“盛瑾的嫁妝,按似瑾當日的減半。蘇府要熱喪期完婚!”


    甩下這句,讓大家更加震驚的話,花奕拂袖而去。


    熱喪期完婚?花盛瑾竟是這般等不得嗎?


    海氏瞪了花盛瑾一眼,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也甩手跟著花奕走了。


    一時間偌大廳堂之內,隻剩下花如瑾三姐妹。


    兩個並肩而立,一個跪坐在地。三人神色各異,頗有看點。


    盛瑾見花奕和海氏憤憤而去,便咬著牙關,一手撐地起了身。默默的用手展平長裙上被跪坐出來的褶皺,抬頭對上花如瑾的目光。“多謝你的煞費苦心。”


    花盛瑾神色淡漠,語氣冷清。花如瑾一時卻未聽明白她話中到底是什麽含義。難道,她認為自己預料到了花奕會和她斷絕父女關係?別鬧了,花如瑾又不是元始天尊,哪裏能掌控世事什麽都知道。


    花若瑾從不知什麽是冷眼旁觀,此時必定是要加上一把火的。隻見她冷哼一聲,往花盛瑾麵前走了一步。道,“我一直以為盛姐姐是花家最聰明的女孩,可卻不知,同如妹妹比起來,便是小巫見大巫,絲毫沒有可比之處。”


    花盛瑾聽得此言,知道必定是話中有話。又思及當日混亂之時,花如瑾能夠全身而退,必定是得人相助。不禁蹙起柳眉,看向花如瑾,目光頗帶探究。


    花如瑾被她這樣的目光毫不避諱的直視,卻也未覺得有何不妥,隻對著花若瑾做出一副嗔怪表情。“姐姐若是想誇讚我,何必繞這麽大圈子,沒得拿盛姐姐來涮嘴做什麽?”


    花若瑾其實恨透了如瑾處變不驚,永遠對自己充滿敵意的挑唆躲閃及時的能力。也做出一臉的假笑,“若沒得比較,如何能顯襯出你的好來?”


    花如瑾自知她是存了禍心,便反唇相譏。“比襯出的好,算不得是真好。一個人若是當真優秀,便不需比較也能燁燁生輝。”


    花若瑾冷哼一聲,“妹妹此言差矣。若非是我們姊妹三個都不善心機,如何大姐姐在閨中之時會被襯托的似水晶心甘一般的妙人。嫁入蘇府之後,婆婆妯娌皆是出自高門貴府,自是心機城府頗深。大姐姐生生被比了下去。這才上了旁人的套,扔下一對稚兒,早早的撒手人寰!”


    她說這話,無非是要恐嚇花盛瑾,告訴她自己爭搶而來的前路盡是荊棘。


    花如瑾略略皺了眉頭,其實她越發的不能明白花若瑾的心思。很多時候她會覺得花若瑾是姊妹中最能看清事態的,有時候她又覺得花若瑾似乎真的腦子有些不夠用。


    現下這個節骨眼上,為何要落井下石?


    觀蘇姐夫為人,在看花盛瑾收服男人的手段,日後兩人也許會夫妻和睦也說不準。現下如此對盛瑾,她也許存了一分好好待兩個外甥的心思,此刻見花若瑾這般嘴臉也會蕩然無存。


    花若瑾和花似瑾是一母同胞,似瑾對若瑾的疼愛有目共睹,花如瑾不相信,她花若瑾是存心想要兩個外甥過的不痛快!


    花若瑾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看著花若瑾,隻聽得一旁盛瑾低柔嫵媚的聲音響起。“我們姊妹三人皆非不善心機之人,而大姐姐也並非是手段和智謀輸於蘇府之人。她敗就敗在不夠心狠手辣上。”


    花盛瑾柔媚動人的臉上,竟瞬間閃現冷酷猙獰之情,如瑾和若瑾皆微微有些愣怔,一時間對話陷入僵局。


    老太太對於花盛瑾的婚事,自然是氣憤不已。大女兒熱喪期,竟要巴巴的將自己二女兒送去。不知道的,卻以為花府是如何想要巴結蘇府。


    而花奕更是有苦難言。


    戍正三刻,老太太本該休息,可此刻屋內卻陸陸續續點燃了燈火。


    老太太穿一身褚色魚紋長衫,挽了一個矮髻,斜靠在秋香色金錢蟒大引枕上麵,看著微微蹙著眉頭,坐在下手一直轉動大拇指上碧玉扳指的花奕。道,“老爺可要三思而後行,現下皇上病重,已命太子監國。然四王爺與八王爺奪嫡之勢卻是與日俱增,寧遠侯一支可是跟四王爺栓在一起的。那蘇府是什麽人家?蘇大人是寧遠侯嫡親的弟弟。這樣的關係,我花家有一個女兒嫁蘇府為婦已是凶險萬分,如今在熱喪期又將另一個女兒送進去,可不是要叫人以為老爺別有所圖?”


    老太太一麵說著,一麵輕攆著手中念珠。又道,“這些年老爺毫無黨政傾向,方才能夠平步青雲。未調任至盛京,遠離那風口浪尖不知做了多少努力。可莫要因此,而功虧一簣。”


    花奕臉上露出為難之色,抬頭去看母親。


    老太太關心兒子仕途,花家興衰,更心疼兒子。悠悠歎了一口氣,道,“老爺若也不願意,少不得我去蘇府走一趟。便是舍了我這幾輩子的老臉,也要將這婚事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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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天真心沒辦法按時更新了,每天早上六點半就出門,九點才回來。好苦逼!大家將就一下吧,等俺姐姐的大婚一過,俺就清閑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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