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不答話,半眯著桃花長眸靜待容妃的下文。


    “你不敢承認是麽?你不敢承認我哥哥是進了你的圈套,死的不明不白麽?!”容妃幾近癲狂的大吼,一張臉臉兒煞白,雙眼血絲密布,“你明知道離鬼一直想把靖王遇刺的事嫁禍給你,而你卻派人放出風聲,說那天晚上會去靖王府上送聘禮!這樣一來,離鬼就有了再次嫁禍給你的機會,這一切隻是為了引他出來!你找上了哥哥……你知道他不是離鬼的對手,卻還讓他去送死!為了洗刷你的冤屈,你竟然親手把哥哥推入死穴,那日所謂神兵天降的玉清堂堂主……你眼睜睜的看著他斷氣都不肯出麵營救,隻是為了坐實離鬼嫁禍的事實!”


    容妃吼完,忽然大笑不止,指著他道,“秦大人!你那時的心裏可曾想過他?!”


    秦落緩緩開腔,“他叫劉飛,長安曲劉人氏,元宣二年進府,任護衛,元宣八年調入內院,任護院,半月後死於靖王府,為離鬼所殺。”


    秦落望了眼容妃,繼續道,“你說的沒錯,劉飛是因我而死。”


    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沒想到,向來善於做戲的秦相居然毫不避諱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容妃猛的撲到他麵前,一把拽住了秦落的月色廣袍,仰麵帶淚雙唇輕顫,質問,“你認了?你都認了?”


    秦落點頭,“你說的,全都對。”


    容妃滿臉的憤恨刹那間化作揉不散的哀痛,喃喃自語,“你認了……你為什麽要認……你可知道這六年來,我和哥哥守在你身邊,不僅僅因為你是我們的主子。那時候的我。還以為即便你心裏沒有我,哪怕日後隻把我納做侍妾,都是蓉兒一生的幸福。哥哥死後,我病了多久,傷心了多久,又恨了多久!為了查明真相,我私自出府,受盡羞辱。若不是被陛下所救。恐怕我今生今世都沒有機會知道,我的哥哥。竟是被我們一心一意侍奉,一心一意愛慕的人所害!”


    “陛下真是仁厚。(.)”秦落誠懇道。


    撲在他胸前飲泣的容妃聽到這句閑適的調侃,猛的抬起頭,腳步踉蹌的退到遠處,含恨搖頭,“你真的是個沒心肝的魔鬼!我陪了你整整六年,在你心裏竟然還敵不過一個剛入府的小丫頭嗎?”


    背對背捆在一起的隋風笑和韓朗微微側目,迅速用眼神交流。


    ‘剛入府的丫頭?秦落的姘頭?哪個小不要臉的?’隋大姑娘擠眉弄眼。


    韓朗的狐眼兒拋到抽抽,‘還不就是朱天凜硬塞給落落的那個牙都沒長齊的隋暗衛。背影瘦的跟棍兒一樣,沒奶沒腚的,暖床她不會,劈了燒火估計還可以。’


    隋大姑娘聞言呲牙咧嘴,努力轉過脖子。啊嗚一口啃到了他肩上。怪隻怪你遇人不淑,不知道你家公子正是那個牙都沒長齊的小蘿莉。


    韓朗疼的麵露爽色。低下頭默默流淚。


    眼見怒不可遏的容妃吼完便向兩人這邊快速走過來,隋風笑急的滿頭大汗,生死關頭,她忽然靈光一閃。翻了翻白眼兒,腦袋一歪,吐著舌頭昏死過去。


    容妃走到兩人身邊,高高在上的冷道,“她怎麽了?”


    韓朗抻著脖子瞥了一眼,立馬扁了嗓子嚎啕,“公子呦!你怎麽就被活活嚇死了呦!”


    “死了?”容妃打量幾眼,從袖中掏出一枚匕首,慢慢滑到隋風笑頸間。


    ‘死過去’的隋大姑娘立馬滑下一縷細汗,恨隻恨這山風不夠大,沒能吹幹她一身的冷汗。剛想著,一股陰風就穿衣而過,滿身的汗頓時變得冰涼,隋風笑閉著眼晃著舌頭,猛的抖了個激靈。


    容妃嘴角一抽,匕首毫不遲疑的就要推進她肉裏。


    這廝居然還不肯睜眼,裝死裝的尤為入戲敬業。


    韓朗見狀,立馬正兒八經的梗著脖子道,“又許是暈過去了,姿勢不爽,夢裏抽筋兒。”


    容妃彎腰蹲在她身邊,冷笑“就是這麽一個牙都沒長齊的小丫頭,也值得玉清堂堂主以身犯險手刃離鬼?”


    隋風笑恨恨,我靠!你們形容俺的時候好歹換個詞兒。比如‘毛兒都沒長長’之類之類滴……


    “他怎麽可能是那個瘦棍兒丫頭!休得羞辱我家虎背熊腰的公子!”韓朗忠心耿耿的叫囂。


    隋風笑聞言立馬又抽抽了一回。


    容妃瞥他一眼,“念在當年韓府收留過我和哥哥,韓公子今日可逃過一死,但你若是再多話……”


    韓朗立馬橫了眼,對容妃鄭重的點了點頭,一語不發的昂首看天。


    隋風笑兩鬢的汗頓時淌進了脖子裏。


    大姐,殺你哥的人不是俺;把你搶進宮的人也不是俺;跟你搶秦落這隻怪獸的,更不是俺!


    隋風笑恨不能對月長吼,報仇有理!殺生有理!但不要誤傷她這個良民呐!


    秦落長身玉立的獨自站在崖邊,看著某隻丫頭吐著舌頭閉著眼,渾身抽風似的哆嗦,想笑卻又覺得不合時宜。


    畢竟裝暈裝到這種自欺欺人的份兒上,還打死都不起身的精神,值得學習和鼓勵。


    容妃瞥她一眼,懶得與之計較,把匕首一折藏進袖間,猛的拽住隋風笑的衣領,喝道,“她有什麽好?值得你救?值得你把白使的位子交給她!”


    冷汗如瀑的隋大姑娘頓時了悟,這女娃原來是在恨她嗆行啊!


    於是隋風笑猛的睜開眼,義正言辭道,“娘娘如此聰慧,比小的更能擔此大任。您想做就您來做吧!不過有件事還得提醒下娘娘,玉清堂發的月錢真的是少的可憐。”


    手邊上一直裝死的人忽然開口,而且一開口就是氣兒也不喘的拍馬加牢騷,容妃受驚,胳膊一抖,差點把她甩出去。


    再看她的時候,卻見隋風笑說完,又腦袋一歪吐著舌頭極其猥瑣的昏死了過去。


    容妃剛要發飆,忽然聽見崖邊傳來男子壓抑的低笑。


    容妃凝眉,這六年裏,她熟見的是他慣有的似笑非笑,那笑容裏總帶著絲隱晦和不可言的詭秘,而如今他滿臉明媚,笑聲竟如天邊驚鴻清潤魅惑,絕世無雙的姿容合著心底溢出的愉悅,動人心弦。


    容妃手下一軟,鬆開隋風笑,呆呆的看他。


    秦落笑夠了,直起身閑適道,“白使是貼身侍奉我的人,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很多玉清堂的秘密。外界傳言隻要抓住了白使就等於捏住了玉清堂的把柄。而我之所以選她,是因為我懶得每年都換貼身侍奉。”


    “什麽意思?”容妃不解。


    秦落挑眉,指了指被推倒在地仍在呲牙咧嘴堅強裝死的隋風笑,“五年裏我換了二十任白使,他們皆是死於非命。而如果換成是她身陷敵營的話,怎麽說也能撐上一會兒。”


    隋風笑感動的熱淚頓時灑滿大地,大人呐!知音呐!俺這不容易被發現的堅韌美德都被您發現了。


    “想弄死她並不容易,因為她足夠不要臉,裝瘋賣傻無所不用其極;也沒有江湖人士的傲骨和氣節,磕頭下跪從不嫌累。更難得是,她總能板著臉很認真的胡扯,為了不被動用酷刑,恐怕會隨口杜撰出許多版本,有利於我們擾亂他人視線。今天她能為了錢財和性命投身玉清堂,明日也會為了同樣的理由背叛我。但她這樣的人,即使倒戈也不是什麽損失和威脅。如此一個經濟實惠功能齊全還死不了的禍害,我怎能不用?”秦落迎風含笑,娓娓道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動容了。


    見過不要臉的奴才,還沒見過這麽缺德的主子。


    隋風笑已經翻起白眼兒口吐白沫,死豬一般的躺在地上。


    秦小受!你丫夠狠!


    沒承想自己在江湖和朝堂上摸爬滾打了這麽久,沒換來坐台俠女的好名聲,反而成了他嘴裏的禍害。


    (大鍋!坐台俠女也不是什麽好名聲!)


    秦落慢慢走到月色下,唇畔含笑道,“現在,該我問娘娘您了。”


    容妃冷笑,“你在拖延時間?”


    “自然不是,下官隻是想問您一句。是什麽原因竟能讓您背叛陛下私通敵國。”


    話音剛落,藏在四周的婢女立馬拔出了藏在身後的刀劍,鐵器錚錚作響,寒光陣陣,局勢陡然變得緊張,容妃冷眼望著他,不語。


    隋風笑恨不能竄起來送秦落幾個腦瓜瓢兒。


    你二啊!二啊!啊!這個時候還戳人家的心窩子幹什麽?就不能老老實實的委屈了您身上那幾兩肉,把容妃拐上.床拾掇的她乖乖聽話。


    這才叫犧牲小我,成全大姑娘哇!


    秦落麵不改色的逡巡了遍四周的帶刀婢女,“看來娘娘剛入這行還不久,手下人調教的並不利索。”


    容妃昂首冷然道,“你也隻能在今晚逞這些口舌之快!”


    秦落倚到巨石上,選了個舒適的姿勢,“如果今日之事你我異地而處,下官肯定不會心虛到引出暗處的籌碼。”


    “事到如今,我想殺你已如探囊取物!”


    秦落垂首,頭也不抬,平靜道,“敵人的位置均已暴露,可以動手了。”


    容妃聞言猛的退入婢女們中間,側目四周。


    蟲鳴鳥叫,長草微動,並沒有一人埋伏。


    容妃不禁仰頭大笑,“大人,您嚇傻了嗎?哪裏有人?”


    這時,近在咫尺的地方忽然傳來細物斷裂的脆響,緊接著一把油膩而又風流的聲音緩緩道,


    “不好意思,在下好像,還算是個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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