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把漆紅檀木椅上,文竺低頭聽訓。


    “……你年紀也已經不小了,白家的親事是不成了,我自會為你相看好人家,你五嬸娘雖是好心,卻也要我看過才好,自然不能隨意定下,你大可放心……”呂氏端座於主位,麵色微凜,語氣卻不乏柔和。


    若是文竺還是以前那個文竺,對六妹妹落水,及辛媽媽病死等事並不知情,那想來自會感激不盡,一切任由呂氏做主,對自己的嫁妝和資財,也會全權交給呂氏。隻可惜文竺知道了太多的事情,此時她也不多言,隻在呂氏說完一段之後便稱,“是!”或是“大伯母說的是!”恭順無比,半點違逆的意思都沒有。


    待呂氏訓的累了,端了茶喝,文竺才抬起頭道,“大伯母,不知道胡媽媽在外麵過的可好?”


    正在喝茶的呂氏聽了,愣了一愣,一口水含在嘴裏,竟是嗆到,大聲的咳嗽起來,文竺見了忙又低下頭去,如木頭一般,即不上前服伺,也不退下。站在門外的平兒聽到聲音才快步走了進來,給呂氏拍了背,又取了帕子送上。


    呂氏咳了一氣才罷,又抹淨了身上濺到的茶水,眼中帶了怒意,讓平兒去換茶水,臉卻轉向文竺,“如何又問起她來?她是事情沒有做好,沒看好護好主子,自然怪不得別人!你們的教管媽媽這幾日便要到了,到時候好生學規矩!”


    “文竺知道了!隻是前幾日突然夢到辛媽媽,所以才問起。”文竺說著用餘光瞥了一眼呂氏,呂氏的臉色略有些發白。除些之外再無異狀,文竺便又道。“辛媽媽在夢裏滿臉是血,好是可怕,文竺怕她有個什麽不好……”


    呂氏聽了果然有些慌張,她頓了頓,怒道,“她是犯了事攆出去的,以後莫要再提她!”看著文竺身子一縮,有些懼意,才又溫言安慰。“你別怕,我著人去莊子裏問問便是。好逮也服侍了你二年。”


    文竺心中冷笑,麵上卻不顯,隻是躬身退出了院子。


    五老爺說的親事,看來呂氏還是很滿意的,隻是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定的?是從老太太那裏騙來嫁妝,再讓自己成親之前死去,還是把自己的嫁妝分出少少的一些兒給自己,然後再多收些聘禮。把自己給賣了。不管是哪種方式。這男家一定不是什麽好人家。


    教管媽媽近日要來,自然是監視自己的,樨院的刺都已經自己有意無意的拔了個幹淨。小丫鬟們也隻是在院子中做活,進不了屋子,也打聽不到半分消息,教管媽媽卻是不一樣,不但可以進屋伺候,也會對自己嚴加管教,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了。


    回了樨院,文竺也沒有了喝茶的興致,她囑咐琉璃想辦法見見珍珠,老太太突然病了,也沒有消息傳出來,文竺心中有些不安。


    琉璃終究沒有見到珍珠,數日後,莊老太太的病情稍緩,眾人這才前去探望,老太太的麵色極黃,又總是昏睡,偶爾醒過來不過就是吃點東西便又複睡去,眼看著竟似不太好。借著這功夫,琉璃才和珍珠打了個照麵,卻也沒有多說上話。


    那一日的傍晚,當院外的霞光逝去,天色將暗之時,琉璃略帶慌張的進了院子,手中卻是拿了一個小小的青布包袱。


    文竺剛用完晚飯,正坐在榻上,手中繡著一個香囊,一朵桃花栩栩如生的映在上麵,眼看就要繡好了。聽著聲音,也不抬頭,“姐姐行色匆匆,可是出了什麽事?”


    琉璃給上茶的芽兒使了個眼色,芽兒忙去守了門,她才將手中的小包袱放到了桌上,輕輕打開。包袱中是個油紙包,打開紙包,一堆藥渣呈現在文竺麵前。


    文竺抬起頭來,將手中之物放到針線笸籮裏,起身走到桌邊,也不嫌髒,伸手撥弄著紙包裏的物事,口中喃喃說道,“這是靈芝,這是酸棗仁,這是……”一口氣說了幾個藥名,文竺才歎了口氣,吩咐琉璃磨墨。


    “琉璃姐姐若有空閑,我教你寫字可好?”文竺取了羊毫,點了墨汁,在紙上寫下藥名,一麵寫一麵問琉璃。


    琉璃眼睛一亮,雖說也有人家的小姐會教奴婢識字,但那定是侯府家的小姐,像這種連世家也算不上的人家,想都不要想,她羞靦的一笑,“小姐若是不嫌棄奴婢愚笨,奴婢願意學。”


    抬起頭來看著琉璃真誠的目光,文竺也笑了,“可別偷懶,以後還指望著你給我管鋪子呢!”這些人,以後跟著自己,必有大用,自然要教些本事。


    待一張紙寫滿,文竺放下羊毫,拿起紙來,這分明就是一張藥方,吹了一吹,待那紙風幹了,又臨下一份一模一樣的,才交給琉璃,琉璃將藥渣和藥方貼身收好,出門辦事不提。


    琉璃這才又喚了水蓮進來,將另一張藥方交給水蓮,讓水蓮托田媽媽找人看看,這藥方是治什麽的。水蓮去了半日回來,將東西送過去以外又將田媽媽的話帶過來,“我祖母說,大夫人已經相看了那戶人家,是曲阜人家,書香門弟,一表人才,還說已經中了舉人。隻是家中並不算富裕,但也有幾十畝的良田,也有仆人伺候。”


    書香門第?這莊家也算是書香門第,又是如何?還不是有五老爺那樣的紈絝子弟?什麽一表人才,中了舉人,都是虛無的東西罷了。隻是不算富裕,便是拿不出多少聘禮,自己的嫁妝也不算很多,看樣子,自己的那份家業確是讓呂氏和五老爺瓜分了,說不定祖母要到婚事辦完才會醒來,若是呂氏再狠一點,祖母就不一定能醒過來了。


    她心中一急,眉頭緊鎖,衝院子吩咐芽兒,“去打聽一下,大奶奶可在院子。”


    雖然杜氏與呂氏早已有了罅隙,但杜氏小心謹慎,此時能不能聽自己的話文竺還真是說不準,但她已經沒有退路,隻能一路向前,杜氏聽也罷,不聽也罷,這一步棋總是要走的。


    帶著芽兒,文竺來到已經是鬱鬱蔥蔥的桃花林外,抬眼看去,杜氏果然站在那裏,穿著一襲粉色的春衫,襯著長滿了枝葉的桃樹,好似林中一朵盛開的桃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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