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十二年,是一個幹旱的年份。(.無彈窗廣告)自從過了新年,雨水就格外的少,春天的時候下的雨就是數的著的,自進了六月,就沒再落過半點子雨滴,六月十八的一早,太陽又早早的冒出了頭。


    站在屋簷下,湯氏的眼中帶了幾絲愁緒,輕聲自語道,“哎,今年這個年景,恐怕不好過……”她雖出身官家,卻是從小在老家長大,除了家中開明,讓她讀些詩書,教養的好些,對農事也是上心的。一到災年,湯家便是那當地首先施粥的大戶,家中的佃戶也比別處的好過的多。饒是如此,她也不是沒有見識過大旱之年流民裹屍的境況,因此對於天氣也就格外關注。


    “嬸娘真是菩薩心腸……”細聲細氣的聲音傳來,湯氏抬頭,看著院子裏的人兒,竟是一愣,朝陽的映襯下,一個妙人兒站在湯氏的麵前,白色的紗袖半臂,鵝黃色裙子,蔥綠色的褙子,百合花的絛邊織金讓這素淨的顏色更添了幾份鮮亮。


    湯氏輕輕一笑,走了過去,不由讚道,“嗯,這打扮好,既不張揚,也不娃氣,確是像個官家小姐的樣子,落落大方。”


    文竹略帶羞赧的微微低頭,長長的耳墜上墜著兩顆上好的貓眼石,如秋千一般輕輕晃動著,“嬸娘又笑話人家……”文竹難得的嬌嗔起來,輕輕摸了摸頭上鑲了貓眼石的纏絲赤金簪子,除了祖母,也就是在湯氏麵前,她能這樣的撒嬌。


    湯氏卻正了臉色,擺出一副的架子來,“以往我是懶的管你們,畢竟有老太太在。但今兒是大日子,雖說官家夫人你們也見過幾回,但怎麽也是自己的地盤。但今日不同,那可是王府,見的不知道都是什麽貴人,一個不小心,可是掉腦袋的大事兒。(.好看的小說)不管怎麽樣,都要跟著你二伯母,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得忍著。”


    一番情真意切的嘮叨卻是讓文竹鄭重的點了頭,今兒的確不同以往。自己一定要低調,莫要入了哪個貴人的眼。皇家貴族,那不是自己要的前程。自己隻要跟著陶氏就是,在官太太當中露一露臉還是可以的。


    這邊文竹鄭重的應了,那邊文慧也出了屋子,“四嬸娘!”她今天也是著意打扮過的。玫瑰紅的褙子配上了鵝黃色的裙子,臉上掃了淡淡的胭脂。雖說長相一般,但卻是端莊中透了一絲明豔。


    “嗯,這一身的打扮也不錯,你是長房長女,莫要學那輕浮的小姐,隻要記得端莊穩重便好,不要出風頭才是真的端莊。”


    囑咐完文慧。湯氏又衝著兩姐妹道,“今兒是跟你們二伯母出門,凡事都要小心,莫要多話。時候不早,我也不多說了。文慧是姐姐,不管怎麽樣。都要照顧著文竹些。”湯氏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來京的時候,老太太是將這兩個孫女兒交到了自己手中。


    前幾日她不過去那邊小住了數日,一回來就聽說陶氏發了脾氣,再一打聽,不過是段家的人送了支簪子過來,竟是文竹丟的,小事一樁罷了,卻讓兩個侄女兒受了委屈,這一次出門雖是不得已,湯氏也難免不擔心。


    “您放心吧,我和六妹妹會小心的!”文慧答應著,很有姐姐樣子的上前牽了文竹的手,倒讓文竹有些不習慣。


    “嬸娘放心吧!”文竹也咧了笑,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手上也緊緊握住了文慧的手。


    如湯氏所說,今兒是大日子,不管怎麽說,出了這個門,她們都是姓莊的,但她也知道,文淑卻不會這樣想,這種場合以往她是經常出席的,今日也定然是要得意一回了。(.好看的小說)


    果然,到了二門,就見陶氏和文淑已是等在那裏。陶氏是五品的誥命,但今日卻是穿的略顯了樸素,丁香色鑲邊藏藍底的褙子,鴨蛋青的馬麵裙,隻有頭上的赤金鑲藍寶石的嫦娥奔月的簪子還帶了幾分貴氣。


    而文淑卻是格外耀眼,她梳著牡丹髻,戴著赤金鑲紅寶石的發簪,穿著玫瑰紫二色金的刻絲褙子。看到文竹過來,不由目光微斜,那種與生俱來的居高臨下的優越感讓文竹極為不舒服。


    同樣的,陶氏看到文竹的裝扮也似不愉,平日裏打扮的跟奶娃娃一般,如今正常裝扮,竟是個難得的美人,陶氏的臉黑了一黑。


    好在文竹生的再漂亮,往穿戴豔麗的文淑麵前一站,還是失了幾分顏色,陶氏這才放了心,若不是秦姨娘搗鬼,這個文竹怎麽也去不了那種地方。


    直到對上湯氏殷切的目光,陶氏這才露出幾分笑意。


    “二嫂今兒個辛苦了!”湯氏的大圓臉上堆著笑,她其實對陶氏很不滿意,卻還是壓了下去,怎麽說也要等此事過去之後,就算是要搬出去,也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事情。


    “弟妹說什麽呢,還不都是莊家的女兒,快上馬車,今兒可不能遲了。”陶氏說著便拉了文淑上了馬車,文竹與文慧也在婆子的攙扶下,迅速上了後一輛馬車。


    馬車很快的出了二門,又往外院行去,湯氏站在原地,直到馬車拐出了視線,這才輕輕歎了口氣,卻是對著畫屏道,“走,咱們去看看秦姨娘。”


    那邊話音還沒落,就聽外院有個精瘦的人急急的跑進來,一邊喊著,“四夫人、四夫人……”


    回頭一看,卻是吳三,湯氏的心中有些不悅,這個吳三勢利的很,臉上便帶了幾分厲色,但吳三卻是陶氏的人,也不好訓斥,隻是冷著臉道,“什麽事慌慌張張的?”


    吳三卻是笑意濃濃,他也不介意湯氏的冷淡,嘿嘿的笑道,“四夫人,真是好事兒呢,崔管事回來了!”說完眼睛便閃著光,等著湯氏的打賞,四夫人的打賞一向豐厚,這樣的喜事,自然更不會少了。


    湯氏聽了心中也是一喜,但看著吳三獻媚的目光,臉色卻是沉了下來,隻輕輕招手,畫屏便取了個賞封一丟,“賞你,快帶崔管事來見夫人!”


    吳三捏了捏,卻是不太滿意的撇了撇嘴,腿卻不那麽快了,慢慢了起身,應了聲“是”這才扭頭一步步的走出了二門。


    過了有一刻鍾的功夫,崔管事才急急的走進了客院的花廳。他滿頭是汗,衣服上沾了不少土,腳麵還有幾處泥漬,顯然是趕了許久的路,衣裳也沒換,便來見湯氏。


    “崔管事莫急,先喝口水潤潤嗓子,怎麽急成這樣,連衣裳都沒換就過來了?”湯氏心中奇怪,臉上也帶了疑惑。


    崔管事接過畫屏遞過來的溫熱的茶水,幾乎是一飲而盡,而後用袖子擦了擦唇邊的水跡,這才回道,“四夫人,這次奴才回了老家,將您的信給老夫人呈上,當即她就……”


    “她就如何?”崔管事有些不便說,湯氏越是著急,但想了想,才明白過來,忙給畫屏打了個眼色,轉眼花廳裏除了主仆二人,就剩了畫屏。


    崔管事這才放心的道,“當即老夫人就把信摔了……”


    “啊?”湯氏吃驚不已,信裏,自己寫的已經很是婉轉,隻說文竹辦了一次百花宴,惹的官家夫人們稱讚不已,連皇家都曾來相詢,但文竹出身不好,就算是嫁到王府,想來卻是不能得正妻之位,至於侍妾雲雲,湯氏並未敢提,若是老太太有意,或是文竹真是得了位份再提不遲,沒有想到,老太太竟是直接摔了信。


    崔管事見著湯氏驚訝,卻是沒有半點驚奇,他又道,“老夫人不但把信摔了,還將二老爺和二夫人罵了一頓,隨後便親筆寫了一封信,讓我帶走,我隻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快馬趕來。”


    說著崔管事便遞上一封略有些褶皺的信,由畫屏轉給湯氏。


    湯氏小心翼翼的將信接了過來,不由眉頭大皺,老太太也是官家小姐出身,詩詞書畫不說樣樣精通,卻也是樣樣都拿的出手的,但這多少年來,自己卻是從沒見過老太太寫字,若是給誰寫信,也不過是由丫鬟代寫,以往,是老太太身邊的劉媽媽,劉媽媽故去後便是珍珠了,讓老太太親自動筆,真是不得了的大事。


    她輕輕展開信箋紙,仔細打量著上麵的字,隻見那字端正中帶了幾分柔和,倒是跟文竹的字略有些像,心中不由一動,竟然是老太太親自教文竹識字?仔細看那信的內容,竟是嚇了一跳。


    “快!快去看看,二夫人的馬車走了沒有?”湯氏慌張的站了起來看向窗外,那聲音緊張中帶了十分的焦急。


    畫屏還沒反應過來,崔管事卻隻是一愣,便瞬間明白了,轉身就跑出了客院,帶起一片塵土。頃刻,崔管事一臉無奈的回來,“四夫人,門房說,二夫人早就走了,您看?”


    湯氏眼神一暗,心中不由懊惱,她重重的坐回了座位之上,手上的信箋紙輕輕飄落在地上,崔管事輕輕瞄了一眼,卻是隻看到了幾個字,“……罪臣之女,千萬莫要與皇家或王府……”後麵的字雖是被折起的信箋紙遮住了,但崔管事心中已經明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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