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雪花細小而繁密,落到人的身上很快就濕了一片。


    水蘭早已讓小丫鬟取了傘來,幫文竹打起來。


    一個小小的人影出現在院門口,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讓文竹一愣,“六姐姐!”巴掌大的小臉上露出不可質信的驚訝,轉而笑著撲了過來。


    見文竹不答,文德墊起腳看了看廳堂,小心翼翼的道,“六姐姐怎麽來了?可是娘又發了脾氣?”


    文竹臉上的那淡淡的笑容漸漸被凝重取代,她輕輕歎了口氣,又摸了摸文德的小腦袋,“今天沒有去學堂麽?二伯母病了,你要乖乖的。”


    文德重重的點了頭,露出與年齡並不相符的沉穩,“今兒先生有事,隻上了半日的學。六姐姐不用擔心,家裏有哥哥嫂嫂,還有我!”


    輕輕摸了摸文德被雪粒花打濕的衣衫,文竹眉頭輕皺,“小廝呢?丫鬟呢?怎麽你一個人跑進來了?”


    文德低了頭,“聽說六姐姐在,我就跑過來了,丫鬟們不知道。”自從陶氏病了,似乎院子裏的丫鬟們辦差也不那麽精心,可這話他又不能跟文竹說起。


    叫了院子裏的小丫鬟過來,文竹吩咐,“去五少爺院子裏說一聲,讓丫鬟們帶了幹衣裳過來。”


    轉而又衝文德道,“進去看看二伯母,凡事順著些,別讓她生氣!”文竹口不由心的勸戒,像似一個長姐。


    文德一愣,他一直覺得這個六姐姐很像大姐姐。同樣的溫柔,同樣的和藹,而此時他卻有一陣恍惚,好像眼前這個人就是大姐姐。


    對那個大姐。文德沒有過多的接觸,隻記得有一回母親陪著二姐姐出門作客,而生病的自己在家裏跟乳娘哭鬧不休。是大姐姐哄著自己吃藥,哄著自己睡覺。母親回來以後,隻顧著跟二姐姐說話,竟隻是摸了摸自己的頭,便讓乳娘抱自己回去。


    似乎,在母親的心中,二姐姐比自己要重要的多!


    見文德有些愣神。文竹不由心中有些愧疚,隻覺得自己太過自私,心中隻想著陶氏的仇恨。


    對著這個還不懂事的小弟弟,她怎麽也說不出狠心的話來,但想起那個朔夜。還有段華威臉上醜陋的傷疤,她又心悸不已。


    她慢慢低下頭來,彎了身子,看著文德的眼睛,軟語說道,“你已經長大了,要學著自己照顧自己,二伯母身子不好,二哥忙著學業。二嫂又要照顧一大家子的人……”這話似是囑咐,似有一種決別,讓文德心中一陣難過。


    沒等文竹的話說完,文德的眼角就帶了淚,他猛的撲進了文竹的懷裏,輕聲喊出了聲音。“六姐姐……嗚……”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他很小的時候,他已經學會了以裝病、調皮來博得母親的注意,用討好和奉承的言語來博得母親的歡心。


    而對於二姐姐,他則會敬而遠之,隻有在過逝的大姐,和這個六姐姐麵前,他似乎才是他自己,他不用調皮,也不用討好,六姐姐卻時不時的對他微笑,甚至在自己把文雅那個愛哭鬼逗笑了的時候,她還會投來鼓勵的目光。


    可是似乎,這位六姐姐,一直在離他不近不遠的地方,隨時便會消失不見,就像大姐那般。


    文竹抱著這個濕漉漉的孩子,歎了口氣,她抬手揉了揉文德的小腦袋,小聲勸著,“文德是男子漢,怎麽還能哭鼻子?回頭文雅可要回來笑話你了。”


    是啊,六姐姐不過是嫁了人,不能常來看自己罷了,文德不好意思的從文竹懷中起來,使勁抹了抹眼淚,露出了一絲笑意,“八姐姐已經好久沒哭過了。”


    就在秦姨娘的院子裏,文竹見到了八小姐文雅。


    秦姨娘正在給肚子裏的孩子做衣裳,而文雅坐在一旁,也拿著一個小小的繡棚,仔細的繡著什麽。


    見到文竹進門,文雅連忙站起身來,口中叫著,“六姐姐。”卻是臉上一紅,低下頭去。


    見秦姨娘也要站起身來,文竹連忙過去相扶,“姨娘如今是雙身子,莫要多禮才是!”


    秦姨娘的臉色紅潤,皮膚更加光滑潤澤,看得出養的不錯,她攜了文竹的手,“如今已經三個月,再也不怕什麽,便告訴了老爺,夫人雖然不悅,也拿我沒辦法,且文淑的事情已經讓她臥病在床,更沒有閑心來管我了,你且放心!”


    總算苦盡甘來,想起第一次與秦姨娘這樣近距離的說話,還是萬姨娘在的時候,若是她的孩子還在,說不得如今已經半歲多了,可惜自己醒悟的太晚,否則這性命說不得便也救了下來,這樣想著,便脫口而出,“那樣就好,想著當初萬姨娘,若不是我,也許……”


    秦姨娘的手緊緊的握住文竹,“六小姐,凡事皆有因果,若不是她仗著肚子裏有塊肉,便著意去跟夫人對著幹,或者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凡事皆有因果……”文竹聽到這話又想起陶氏,若不是前世的她要拚命去奪安王世子的青眼,是不是也不會這樣早早的喪命呢?


    “哎喲!”文雅輕叫著皺了眉頭,將右手的攤開,食指上綻開了一朵鮮紅色的花兒。


    秦姨娘見了連忙問道,“可是又紮了指頭?”


    文雅臉上一紅,一麵將的手指放到了嘴裏吮著一麵道,“嗯,讓姨娘擔心了!”


    怪不得文德說起文雅已經不愛哭了,卻是動不動就臉紅。


    她極小便失了娘親,陶氏作為嫡母,並不怎麽管,隻讓乳娘帶,也就是秦姨娘有時間教上一教,如今已經八歲多,繡花還很笨拙。個子倒是竄得很高。


    文竹的眼中不由露出幾分心疼,“妹妹別著急,姐姐你這麽大的時候也這樣,繡得亂七八糟的。常常被祖母罵!”


    前世的自己可不是這樣的,五歲拿針,七歲的時候便再沒有被紮過。隻是今世卻不知道了,這京城恐怕除了杜氏也沒人知道,拿著哄哄孩子也無妨。


    “我倒沒事,隻是這書包沾了血卻不能用了。”文雅說著又低下頭去,脖子上那支金色的項圈一閃一閃的,文竹隻覺得眼熟。


    秦姨娘笑道,“要不要我來幫你?”


    “不要。我答應文德親自給他做的!”文雅堅定的搖搖頭。


    原來是給文德做的!


    “文德沒有書包麽?”怎麽說是家裏最小的少爺,又是陶氏心尖尖的肉,怎麽會連個上學的書包都沒有?


    “學堂的書都是用布包起來,隻是最近京城流行這種粗布縫製的包,帶著兩根粗布帶子。往身上一掛,他說其它人都有家裏的娘親和姐姐們給做的,上麵繡上梅竹,很是雅致,可是夫人……”說起長輩的時候,文雅的聲音低了下去。


    秦姨娘便歎了口氣,接口過來,“夫人覺得那種東西沒有用,那時候。正打發人往安王府送東西,五少爺也就沒敢再開口。”這事兒她是知道的,陶氏在好多人麵前還罵了一頓,隻說文德不上進,整日裏就知道弄這些無用的事情,不如多花些心思去讀書。也能讓老爺高看一回。


    原來文德過得也不見得比自己以往好多少,陶氏心裏恐怕惦記文淑更多些吧?


    而院子裏的兄弟姐妹,除了文雅,似乎也不跟誰親近。


    怪不得文雅這樣認真,恐怕真的把文德放到了心上,當成了一個哥哥。


    這樣也好,文竹隻覺得愧疚少了幾分,拉過那繡繃道,“既然隻是這一塊沒有繡好,便將這一塊布換下來便也是了,不會很麻煩的。”


    “是麽?那我要是還繡不好怎麽辦?”文雅的小眼睛眨呀眨的,似乎沒有想明白。


    “那你就先裁好布去繡,待繡好了再縫起來就是!”文竹笑著點了點她的小鼻子,文雅雅又低下頭去,臉上一紅。


    午飯便在秦姨娘的院子裏用的,盧春菱處理完府中的事務,便也讓人將午飯送過來,擺了桌子一並用了。


    文德沒有過來,隻說自己下午還有功課,在書房用了。


    午飯之時,文竹發現秦姨娘的食欲相當的好,幾乎是自己的兩倍,不由歎道,“可是懷孕的人都這樣能吃?”


    盧春菱笑道,“我見過我大嫂懷侄兒的時候,能吃下一頭牛,姨娘這真不算多!”


    但見秦姨娘的身材,卻依然苗條依舊,幾乎看不出胖了。


    “別急,等你們有了就知道了!”秦姨娘難得的開起玩笑,把文竹等人都弄了個大紅臉,盧春菱不由嬌嗔道“姨娘,文雅也在呢!”


    不知不覺,文竹也吃了不少,竟是比盧春菱多吃了半碗,讓盧春菱好一頓笑話,“難不成段家管不起咱們姑奶奶的飯,吃不飽不成?”


    文竹笑著瞪了一眼過去,“不過吃嫂嫂一頓飯,這就嫌我了!”


    “哪裏哪裏,巴不得你天天兒來吃,隻怕你相公不允!”說著又跟文竹鬧了起來。


    飯後雪漸小了些,地上卻白了一片。


    又喝了一回茶,文竹便要告辭,盧春菱將人送到二門處。


    “你二哥回來了呢!”盧春菱說著便衝院門處揮了揮手。


    果然,文定撩著衣角,快步進了二門,身後的小廝追著打傘,卻依然有雪花將其肩頭打濕,他的眉宇間略有幾絲愁緒,不知是不是最近讓陶氏鬧騰的。


    “聽說六妹妹來了,我緊趕慢趕終於見著了!”見到文竹,文定的臉上綻開出一個笑臉。


    “二哥哥!”文竹臉上也是笑意濃濃,看著文定遠遠走來,就像那一世之中,自己站在院子裏盼著他過來看望一般。


    隻是水蘭的聲音打斷了這溫馨的畫麵,“小姐,東西已經裝箱了,孫媽媽要叫冬桃過去,您看?”


    “冬桃?”文定猛的一驚,往旁看去,果然,那穿著石青色小襖的丫鬟不是冬桃卻又是誰?


    她不是被自己送到城外了麽?怎麽會被六妹妹找回來?文定的臉上掛了不自在,心中卻帶了愧疚,那年送她出城的時候他說過,少則一年,多則三年,定然會為大小姐找回公道,再接她回來作證人,卻沒有想到,這一別就是數年,竟是再沒有了消息。


    天空中的雪又漸漸密集,雪片也變得大了,鵝毛一般的飄落在眾人的腳下,將天地變得純淨。


    空氣漸冷,文定的手心卻都是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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