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香撅起嘴,長康依舊在那裏看著書。


    氣惱了一陣子,心裏轉念一想:若是把這字寫好了,如果還有機會回到現代,那自己又有了個特長,這個特長還是原汁原味的。這何嚐不是個好事情呢。


    她想到這裏,滿意的笑了。


    隨即又用筆沾了下墨汁,重新抄寫筆記。


    大哥長康坐在旁邊,看著素香繼續寫字,有些欣慰。


    他認真說道:“這裏,是‘蜜汁蓮子’。你要記住,要先將蓮子用水浸,然後水煮,煮到很爛的時候,在用大火蒸,蒸到酥軟趴爛的程度,再倒扣在一個大盤裏,澆上滾熱的蜜汁,上麵加上幾塊山楂糕。”


    素香一一將長康的詳解記了下來,她寫到蓮子的時候,咬了一下筆頭問道:“那這兒的京城夏天會有蓮子麽?”


    長康有些好笑啊道:“若沒有,又何教你做這道甜點。


    素香歪著頭,認真想了想,想著曾看《古樂府子夜夏歌》裏麵: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


    “到時候,若是京城的蓮花開了,哥哥要帶我去瞧瞧。”


    “隻要你想瞧什麽,哥都帶你去看。”


    離蓮子盛產的季節還早,素香的筆記已經做成了厚厚一本。


    他們也不需要外出擺餛飩攤了,自有哥哥長康照顧著她和奶奶,維持著基本的生計。素香從來不問長康哪裏來的錢,她知道心底這樣的答案,是父親母親留給他們的。


    所以也懶得問。


    一直在充實中疏懶到春天。


    剛好天暖和些,長康準備在院中摘上了各色的花苗,他在院裏鋤著地,有些毛毛汗也冒出來了。


    素香幫哥哥打些下手,她笑道:“我瞧哥哥這會兒像個農夫。”


    長康揚起鋤頭。挖下一塊泥土,大聲唱到:“我本是那山野裏的村夫,迎著太陽耕種來。”


    “我瞧哥哥你最多隻是個閑的村夫。哪有農夫是為種花而耕地。”素香打趣道。


    長康放下鋤頭,用素香遞過來的毛巾擦了下汗說道:“你哥哥我的心願可大可小。小的是讓家中二老安心歸去,大的就是歸隱於山野間,做個自在的耕種人。”


    素香一時沉寂,有早歸的燕子嘰嘰喳喳而來。


    她抬頭看了下燕子,笑道:“我看哥哥何不做個養蜂之人,一生追逐花期。”


    “養蜂是個奔波勞累的活兒,花再好看。也要填飽肚子,再好看的風景也顧不上了。還是回到溪水去好,守著那一畝幾分薄地,有飯吃。有花看。”


    素香聽著哥哥這幾句話,覺得一直在眼裏成熟穩重的哥哥也會說這麽可愛的話來。


    現實的可愛。


    可愛的現實。


    花樹剛栽下,有人推開柴門走了進來。


    是奕,他隨意走了進來,看見素香正跟一個陌生的男子在院裏種著花。他略微停了一下腳步,隨即他感到些好奇,走到麵前,指著素香他們剛剛栽下的花問道:“這是什麽花兒?”


    素香抬頭看到是奕,有些詫異。


    她起了身。拍了一下身上的泥土道:“你怎麽回來了?”


    “那我為什麽不該回來,我的家在這裏。”奕反問道。


    素香聽奕這樣反問,知道自己問得唐突,她喃喃一笑,“這花是阿哥帶回來的薔薇,就是不知道這花栽下去會活不?”


    奕聽素香講到“阿哥“帶回來的,他將目光移到那個陌生的男子,他還未開口,倒是長康爽朗大方說道:“若是你喜歡,我還剩下一顆,也一並給了你。”


    “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奕毫不推辭道。


    長康的爽朗,奕的不拘小節,讓倆人一見如故。


    素香將倆人各自介紹給對方。


    她指著長康,向奕介紹這是她的親哥哥長康;


    她指著奕,像長康介紹這個是她的鄰居奕。


    接下來,好像就沒有素香的什麽事情了,倆人相談甚歡。奕像個常年在外奔波的生意人,從江南的綢緞講到北方的毛皮。


    沿途所見的趣聞。


    談到興起的時候,奕索性挽起衣袖,幫長康栽種花樹。


    長康問道:“那你是個生意人?”


    奕搖頭道:“隻不過是個將城南的棗子販到城北的貨郎,掙些腳力錢來糊口。”


    他問長康是靠什麽而生計,長康笑道:“我也隻不過識靠祖上留下的薄蓄,混著日子。”


    奕不再相問,倆人胡扯著在各自旅途中遇到的奇聞異事,不時哈哈大笑,像久不遇的知音,恐悔的是不如早早相逢。


    方解一時生活帶來的疲憊不堪。


    素香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他們談話。


    倆人問各自的生存的時候,好像各自掩埋著自己真實的過往,卻能夠做到如此坦誠相見。


    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真是很微妙,或許每個人都是酒肉朋友,醉的時候,我們恨不能早早相逢,醒來的時候,便忘卻了對方的存在。


    緣分不過是萍水相逢。


    奕不經意回頭,看見素香一個人站在那裏,臉色掩藏在那幾縷嫩綠,心髒突然間漏跳了幾下。


    素香注意到奕正看著自己,她朝奕眨了一下眼睛,問道:“你在想什麽?發起呆來。”


    奕回神過來,長康瞧著打趣道道:“你這樣呆呆站在那兒,像一棵還未長葉子的樹。”


    素香見長康取笑自己單薄,她走到花樹前,作勢生氣般道:“若是等夏天,我還沒有長葉子,那我要將你們栽的這些樹的葉子和開的花兒全部都扯了去。”


    小女孩兒的嬌態一覽無餘。


    “若是都被你扯了去,我再尋些來栽。”長康依舊不依不饒打趣道。


    他很喜歡這個時候的素香,是與她年齡相仿的撒嬌。


    素香不打算跟長康繼續說下去,她扯下一片綠葉,細細看了一下,心裏思忖下:“這個葉子,就是古代的葉子,如果帶回去不知道會不會掙錢錢。


    奕看見素香不語,又拿著葉子一個人傻笑。


    他說道:“若是你真閑著無事,我今天從外麵買了新鮮的肥魚,你不是擅長做些吃食麽?你拿去煮了唄。”


    開春,冰剛化,河裏打撈上來的肥魚正是鮮美的時候。


    素香用力點了點頭。


    晚上自然是一份清蒸的肥魚。


    素香拿著筷子,看著這道肥魚,突然有些感傷。


    她想起在柳河的時候,林貴和她吃的魚。


    奕坐在素香的旁邊,看見素香沒有動筷子,他夾了一塊魚腹部最鮮美的一塊給素香,“嚐嚐,挺好吃的。”


    素香嚐了一口,確實挺好吃的。


    嫩嫩的。


    “我曾經在江南行走的時候,遇到過一個專門賣魚的飯鋪,他家隻賣魚,而且一天隻賣三十條,說這三十條都是早上剛從江裏打撈上來的。賣過了就沒有。每日慕名前來的人都早早的來排隊,無論達官貴人都必須排隊,排到了你就有魚吃,排不到就沒有吃。我本來因為手中有貨物,不能停留多久,但是無論我再怎麽早去,都吃不到。眼看就要到行走的時候,我可舍不得這麽好的口福,等他們打烊的時候,我去懇求老板做一條魚給我吃,無論出多少代價都可以。後來老板同意了,我也吃上了一條魚。”奕講了一個旅途中吃魚的故事。


    “你出了什麽代價吃上了魚?那魚好吃嗎?”素香好奇道。


    長康隻是坐在一邊小口自顧的飲著酒,聽著他們的談話。


    奕不緊不慢的夾起一塊魚肉,細嚼慢咽後慢慢說道:“代價就是幫飯鋪的主人洗了一天的碗,至於魚的味道——”


    奕賣起了關子。


    “怎麽樣?”素香問道。


    奕笑道:“我覺得不及你的一半,無非是嘩眾取寵,那裏是交通要道,每日的客商都要再次歇腳,守著這麽好的口岸,怎麽舍得浪費錢財。”


    素香沒有想到在古代這經商策略炒作也可以做的這麽好。


    長康見素香聽得認真,他笑道:“你不覺得這是奕兄杜撰出來的麽?”


    素香搖搖頭,“我瞧是真得,不然真可惜那一晚上的碗筷了。”


    用完晚飯後,長康送奕出門。


    長康回來的時候,素香已經洗完碗筷,正坐在屋簷下,逗著剛喂養的小黃貓。


    小黃貓是素香從外麵撿回來的,它的腿上有些殘疾,走路也不是很利索,估計是這原因,才被拋棄掉了。


    長康問素香,為什麽要撿這樣有殘疾的貓,若是喜歡,趕明兒遇到健全的貓給素香逮一隻回來。


    素香撫摸著小黃貓的頭道:“若是她不養它,它會死的。”


    長康沒有再說話,他想起這一生來的顛沛流離,他與她十幾年的分別。


    過往的心酸都一一刻在腦海裏。


    連淚水都無法凝結而出。


    他坐在素香旁邊,隨口道:“剛才奕說你做得魚好吃。”


    素香眨了眨眼睛道:“那是哥哥你教得好,我不過是照葫蘆畫瓢。”


    “這樣好嗎?”長康不知何處從心中湧出這樣的感歎來。


    素香揉了一下貓爪,不假思索道:“我覺得挺好的。”


    倆人說完,相視一笑。


    長康回到屋子,素香依舊坐在屋簷下,逗著貓兒。


    貓兒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很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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