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隱約傳來敲院門的聲音,鳴蟬估摸著是錢媽媽回來了,便親自撐了把傘過去開了院門。


    鳴蟬見錢媽媽的裙角濕了,便笑道:“媽媽先去換件衣服吧,裙子都濕了。”


    “哎!也好。”錢媽媽低頭看看自己的腳,這雨雖不大,一路走回來,卻連鞋都濕了。


    換過衣裳,錢媽媽過去見迎春:“回來的時候,夫人說了,天氣不好,太夫人怕是不讓姑娘們過去吃飯了。如果是這樣,夫人那邊姑娘也不必去,自己在家吃就行了。”


    正說著,外頭又有人拍院門,鴛鴦撐著傘過去開門,不一會兒回來道:“太夫人那裏派了婆子來傳話,說是天不好,姑娘留在屋裏吃飯吧,不必過去了。”


    還真讓楚夫人說著了,迎春看時辰差不多,就吩咐鳴蟬派人去大廚房取飯菜來,準備吃晚飯。


    “媽媽,坐。”迎春笑指了指身前的椅子,轉頭吩咐鴛鴦:“你到門口站著,我和媽媽說幾句話。”


    “是。”鴛鴦轉身出去了,從耳房裏拿了針線籃子,到門外廊前坐下替迎春守著門口。


    雨還在下,不大,卻一直淅淅瀝瀝的。鴛鴦想起了以前在南邊的時候,一到這個時節,便會有連日的陰雨,陰陰沉沉的一下就是一個月。娘總是抱怨洗的衣裳幹不了,晚上躺在床上也總是覺得鋪蓋濕答答的像是能擠出水來。


    京城倒還好了,不過就是兩三天的事。


    天色比往常黑的早些,剛到晚飯的時辰,就已經要點燈了。婆子們拿著長長的竹竿,把廊上掛著的燈籠都取下來,插了蠟燭點著再掛回去。紅紅的燈籠暖暖的亮著一團暈黃的光,讓人覺得寧靜又溫馨。


    李婆子和鄧婆子今天負責點燈,她們走到鴛鴦麵前,笑道:“鴛鴦姑娘這是繡花呢?等會兒咱們把這邊燈點上就亮了。”


    “大娘們都辛苦了。”鴛鴦笑笑,向繡棚上紮了一針。


    錢媽媽坐在迎春對麵,笑道:“才剛夫人派人叫我過去,原來是為了尚錦齋那利錢銀子的事。”


    迎春有些訝異,沒想到楚夫人還真的把利錢銀子算給她了。


    迎春的生母馮氏留下了一間鋪子,位置還不錯,就在城東雙灤街上。鋪子是個上下兩層的,下麵做生意,二層就可以住人,後院裏還可以做庫房。


    馮氏去世後,太夫人交待楚夫人替迎春管了起來。楚夫人倒也不願貪庶女身上這一點便宜,直接放了租出去,一年的租金是八十兩。每年都按時把租金交給了錢媽媽替迎春收著。


    楚夫人的陪房陳慶祥,很有些生意頭腦,又因為管著楚夫人的嫁妝鋪子,經常在外麵打理,認識了好些生意人。去年,有一個布商,因老家父親病重要趕著回去,想把手上的貨賣了。陳慶祥覺得這是個賺錢的買賣,便琢磨著全部屯過來開一間布店。


    看來看去,還是覺得馮氏留下的那間鋪子不錯。陳慶祥便稟了楚夫人,打算要租迎春的那間鋪子。


    楚夫人住持多年中饋,自然知道這是筆賺錢的買賣,但畢竟自己是替迎春管著的,便把迎春叫了去商量,打算自己租這間鋪子來用。


    迎春跟楚夫人說,都是自家人,還提什麽租金啊!既然是母親想要用,叫陳管事拿去用就是了。到時若是賺了錢,母親叫陳管事分幾兩銀子給我買脂粉就行了。


    楚夫人聽了這話很是受用,覺得這個庶女也沒白養,好歹知道親疏遠近。且不理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聽著心裏也痛快。便許了迎春,每年分她兩成利錢銀子。


    迎春倒也沒放在心上,誰知還真的分了利錢銀子來。


    “足足二百兩銀子呢!”錢媽媽眯著眼笑起來,她沒想到一年就會有這麽多的利錢,這可比把鋪子租出去強多了。


    “要說夫人啊,到底是大家出來的小姐,光看她沒貪過姑娘的東西就是很好的了。”錢媽媽坐在那裏感歎,要是自家小姐還活著,有這樣的主母,怕是也能過得不錯吧。


    迎春轉過神來,笑著對錢媽媽道:“媽媽回頭包十兩銀子,去一趟陳家給陳管事送去,就說是我謝他一年操勞,請他打酒吃。”


    錢媽媽聞言連連點頭稱是:“對,對,我就是不如姑娘想的周全,確是應該給他些好處的。我明天就過去一趟。”


    小丫頭從廚房拿了飯菜回來,鳴蟬進來問迎春在哪裏吃。


    “回那邊屋裏吃吧。”迎春站起身笑道:“再把媽媽的飯拿來,和我一起吃罷,你的也一起拿來吧。”


    迎春不喜歡那條食不言的規矩,她經常會讓鳴蟬和錢媽媽和她一起吃飯。大家邊吃飯邊說話,說到高興的地方,笑一通,那多熱鬧。


    在太夫人那邊要守規矩,這會兒在自己屋裏吃飯,還不得鬆快些的好。


    鳴蟬和錢媽媽是見慣了迎春如此的,也都沒有異議。鳴蟬招手叫了小丫頭拎食盒過去,拿出幾碗菜擺到炕桌上,又把自己和錢媽媽的飯菜放到一邊的小嘰子上。兩人下去坐了,和迎春一同吃起飯來。


    迎春夾了一筷子筍絲放進嘴裏,嗯,這道雞髓煨筍做的真不錯,雞湯的味道全滲進去了,筍又鮮嫩可口。


    “鳴蟬,把這筍拿些過去你們吃,嫩的很!”


    鳴蟬笑著應了,主子賞菜是很平常的事,這倒也用不著推脫。她起身拿了個碗從迎春桌上撥了些筍出來放到自己和錢媽媽麵前,又替錢媽媽夾了一筷子:“媽媽先嚐嚐!”


    “姑娘,還有一件事。”錢媽媽拿著筷子和迎春聊天。“我在夫人那裏和陳媽媽說話的時候,東府裏有個人來報,說是那邊的大老爺寫了折子遞上去,要讓珍大爺承爵呢!”


    迎春挑了挑眉,應了一句:“是麽?”


    “對啊!你說,這東府大老爺打的什麽主意,好好的侯爺不做,非要去煉什麽丹?”錢媽媽吃了一口筍絲,眯著眼讚道:“這筍做的可真不錯。”


    “這事已經定了嗎?”鳴蟬訝然,她倒也知道賈敬癡迷煉丹的事,但也沒想到他會癡迷到連侯爺都不做的地步。


    一般人都難以理解吧,放著好好的富貴侯爺不做,非要煉什麽勞什子的長生不老藥。迎春看錢媽媽和鳴蟬的表情都能猜得出她們心裏的想法。這要是賈家的祖宗知道了,怕也得從棺材裏跳出來,揪著耳朵揍他一頓。從某方麵來講,這也算是不肖子孫了。


    迎春笑笑:“這是要把折子遞到皇上那裏去的,皇上準了才算是定了。”


    這皇家的官,哪裏是說當就當,說卸就卸的。不過,皇上大概會準吧,賈敬又不是什麽要緊的官員,不過是一個頂著爵位的閑官而已。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換了賈珍承爵,按例降一等爵位,還能少給幾兩銀子的俸祿呢!


    “那珍大爺不就是伯了?”鳴蟬想了想,笑道:“珍大爺這麽年輕就承了爵,咱們侯爺那時候可是等到老公爺沒了才承的爵呢!”


    “可不是!”錢媽媽在一邊附和。


    迎春低頭往嘴裏扒飯,她才沒空理東府裏的家事,她心裏正在想那二百兩利錢銀子的用途。


    剛剛還在想沒錢買地,這會兒就有了銀子。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迎春在心裏掰著指頭算賬。


    馮氏去世的時候並沒有留下多少現銀,不過是幾十兩碎銀罷了。前兩年鋪子放租,楚夫人一分沒扣的都給了她,加上這二百兩,也有差不多六百兩了。


    隻是不知道京城附近的好地要多少錢一畝,若是遠些的地方,比如附近的鄉鎮,不知道會不會有便宜又好的莊子。


    吃完晚飯,外頭的雨還是淅淅瀝瀝的下著。等丫鬟們收拾完了,上了茶,迎春道:“媽媽今天就不要回家了,這天也黑了,路怕是不好走。”


    本來乳母是應該住在主子的院子裏的,隻是迎春不是那種小孩子性情,從去年開始,她就已經讓錢媽媽回家去睡覺了。


    寧榮街上住的多是賈府的下人,錢媽媽不是賈府買來的,也就沒有住在那裏。她和丈夫鄭天帶著兒子在與侯府隔了幾條街的長興巷租了一個一進的小院子,鄭天平時就在外頭幫人家做中人,因為腦筋靈活,每月也能有幾兩銀子的收入,日子過得還不錯。


    錢媽媽笑道:“哎,我正想著跟姑娘說呢。這雨雖不大,路到底是不好走的。那我今日就留下和姑娘說話了。”


    迎春覺得有些涼,朝炕裏靠了靠,吩咐鳴蟬:“讓她們去外頭找個小廝跑一趟,跟鄭大叔說一聲,也免的他擔心。”


    鳴蟬答應著出去叫了個婆子,給了她幾個錢,吩咐她到二門外叫個小廝去報信。那婆子笑嘻嘻的拿了錢撐著傘去了。


    一頓飯的功夫,派去送信的婆子回來了,鳴蟬進了屋笑道:“李婆子叫了一個腿腳快的小子,披了蓑衣一路跑過去的,鄭大叔說,叫媽媽安心在這裏住著陪著姑娘,就是幾日不回去,也不要緊的。”


    “看,我就說吧,我不回去,他們父子兩個還巴不得落個清淨呢!”錢媽媽笑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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