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媳婦子揣著手朝迎春走過去,到了跟前曲膝行了個禮,口中道:“二姑娘好。”


    迎春仔細打量她,就見她一身三等仆婦的打扮,半舊的絳紅色素麵褙子已是洗的少了些顏色,頭上包了塊帕子,插了一根素麵無花的銀簪子,看著倒也還幹淨。


    “你是哪個地方伺候的?怎麽好似沒見過。”迎春看著她十分眼生,便開口詢問。


    那媳婦子連忙笑道:“奴婢是大廚房裏做事的,姑娘平時隻在內院,自然是沒見過的。”


    原來是大廚房裏的,怪不得從沒見過她。迎春點點頭,隨即問道:“你不在大廚房做事,過來這裏做什麽?如今那邊正是忙的時候吧。”


    壽宴午時開始,估計那邊定是一大早天還沒亮就開始忙活了,她不在那裏幫忙,跑到這兒作什麽?


    “奴婢是來領東西的。”那媳婦說完,見迎春露出奇怪的神色,忙接著道:“廚房要用的席上的碗碟等物確是一早就領去了的。隻是才剛東府裏尤夫人來了,拿了好些新鮮的果子。太夫人見了便說要那個一套十二個的瑪瑙碟子裝了出去放著。東西送到廚房,那送東西的傳了太夫人的話,沈媽媽忙遣了奴婢過來取碟子。廚房那邊正洗果子,等著奴婢拿了碟子回去呢!”


    那一套十二個的瑪瑙碟子迎春也是見過的,五彩斑斕的,裝上新鮮的果子確實好看。怪不得太夫人一見尤氏拿來的果子就想起這個。


    迎春朝庫房看了一眼,許媽媽正好剛剛隨著一個領東西的仆婦進去找什麽,並不在外頭,自然也沒看見迎春這邊的情況。她轉頭問那媳婦子:“既然如此,你過去排隊等著就是了,一時輪到你領,自然就領的。怎麽站在院子口不肯進來呢?”


    那媳婦子聽迎春這樣說,吭吭唧唧的說不出話來。


    迎春眉頭微皺,鴛鴦在一邊見了朝那媳婦道:“姑娘問嫂子話,嫂子說就是了。這樣算是怎麽回事?”


    那媳婦見迎春確是麵露不耐,忙道:“這...隻因那送東西的大姐兒隻是傳了個話,奴婢如今並沒有對牌在身上。”


    憑對牌領東西,這是規矩。沒牌子拿什麽領?若是就這樣給了她,回頭送還的時候又怎麽算?


    “不知媽媽以前遇到這樣的要怎麽做?”迎春想了想,讓人去叫了許媽媽過來,將此事說了給她聽。


    許媽媽想了想道:“這也不難,也要看什麽東西。有些東西沒牌子就不能領。如今這瑪瑙碟子,想必姑娘也是知道的。卻也不是什麽十分稀罕的物件,隻要先寫個條子,東西拿過去,再找夫人那邊補個牌子就行了。”


    話是這麽說,可是夫人這會兒肯定是陪著太夫人和前來賀壽的夫人奶奶們說話,這個時候也沒法補啊。總不能到東西還回來了,牌子還沒補吧。


    那媳婦子急道:“姑娘,前邊已是有客人到了,那邊還等著用呢!您看...”


    迎春想了想,朝許媽媽道:“我看這會兒夫人也不得空,牌子怕是補不了。不如這樣,那東西也不輕,何況是一套十二個的。我看媽媽派個人跟著一起送過去,再讓大廚房的沈媽媽簽了條子。等用完再還回來也就是了。”


    許媽媽聽了點頭道:“正是這樣。”說罷招手叫那媳婦子過去跟她拿東西。派了個婆子跟著一起拿過去,又叫那拿筆記錄的丫鬟寫了張單子讓帶著給廚房的沈媽媽。


    兩個人急急的走了,待到領東西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那婆子才回來,手裏拿了張條子,交給許媽媽。許媽媽看了笑著朝迎春道:“那沈媽媽也不識字,便隻拿筆在上麵畫了個圈。”


    這個時候的婦人,除了富貴人家和書香門第,多是不識字的。而不識字的婦人需要寫字的時候多數也就是畫個圈了事。


    迎春拿來看了看笑道:“這也罷了,等到還的時候仔細些吧。”


    許媽媽點頭應是,將沈媽媽簽過的條子夾進了記錄的冊子裏。


    一切也算是順利,迎春見事情辦完,和許媽媽打了招呼便起身回太夫人那邊去了。這會兒想必客人來的也差不多了,應該正在喝茶聊天呢。


    果然,汝南王妃,世子妃,周夫人,丁夫人,威遠侯家的魏夫人,永勤伯家的邱夫人,婉婷郡主,永昌候家的蔣夫人都來了,再加上各自帶著的女兒,媳婦,鶯鶯燕燕的坐了滿滿一大屋子人。蔣夫人的兒媳婦李氏自從上回在東府和尤氏聊了一回,兩個人倒是很投契,正坐在一起說話。


    迎春從外頭進來,就看見花紅柳綠的一大屋子女人。一時之間竟然覺得有些眼花。楚夫人一眼看見她,笑著招手叫了她過去,拉了她的手衝著在座的人道:“剛剛你們不是還問二丫頭去哪兒了,她如今大了,幫我做事去了。”


    迎春笑著朝眾人行了禮,又過去見過了太夫人,便退下去找小姐妹們說話去了。


    汝南世子妃鳳氏看著迎春的背影朝楚夫人道:“迎丫頭過兩年也差不多該說親了吧。”


    “咱們幾家的女兒都差不多大,等你家那個什麽時候開始說親,我們家這個也就差不多了。”楚夫人嗬嗬的笑起來。


    小姑娘們坐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聊得正歡。周歆一眼見到迎春過來,忙大聲招呼:“阿迎,快過來。”惹得周夫人不悅的看了她一眼,周歆吐吐舌頭,將頭縮了回去。


    迎春笑著走過去坐下,和眾人打了聲招呼。隻見丁夏涵也來了,正和趙玥春坐在一起。兩個都在備嫁的人估計會有很多共同話題吧。


    趙玥春磕著瓜子,笑眯眯的對迎春說:“聽說迎妹妹如今出息了,學著管家呢!”


    迎春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哪裏會因為這點子調侃就臉紅,她笑著說道:“是啊,姐姐在家也得學吧。”


    趙玥春向來爽朗大方,聞言也不覺什麽,反而趁機吐苦水:“是啊,我成天不是窩在屋裏做針線,就是被姨母拖著學這學那。煩死人了。”


    丁夏涵有些不大習慣趙玥春如此的大方,她臉色微紅的捧著茶杯小聲道:“咳,那個,這個茶不錯,聽說是妹妹的主意?”


    桌上的茶正是迎春平時喝的山楂蜂蜜茶,她特意交代茶房泡了來的。見丁夏涵想轉移話題,迎春心中暗笑,便順著她道:“是啊,姐姐喜歡喝麽?”


    丁夏涵點點頭,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以證明自己真的是很喜歡。趙玥春笑著看了看她,知道她臉皮薄,禁不起逗,也就順著她說道:“確實挺好的,酸酸甜甜,很爽口。”


    迎春正想接話,周歆一把拉了她道:“瞧瞧,袁姑娘又來了,念彤心裏又不痛快呢。”


    袁明麗正坐在邱家兩姐妹旁邊,一雙眼睛朝在座的夫人奶奶們身上飄來飄去的,不知在想什麽。安念彤氣哼哼的瞪了她一眼,扭頭朝迎春小聲道:“你看,今天又被她跟著出來了。看她那個樣子就煩。”


    既然世子妃想盡快把她嫁出去,多帶她出來見見人也是應該的。正房嫡子是不太可能,可說不準哪家會有庶子到了成親的年紀,或者是親戚家的孩子也有門當戶對的也說不定。


    “算了,你娘不也是想早點給她找個婆家嘛。”迎春小聲勸安念彤,“做什麽為這個生氣,你可是和她住在一起的,要是這樣,還不得天天生氣。”


    正說著,保齡侯夫人帶著湘雲來了。湘雲先去給太夫人拜了壽,磕了頭,又跟著史夫人拜見了在座的夫人們,便迫不及待的跑到迎春這邊來。也不待丫鬟替她搬凳,她自己一手拖過凳子就坐到了迎春身邊,一把抓住迎春的手搖著:“愛姐姐,我可想死你們了。”


    史夫人見了湘雲這個模樣,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周夫人見了笑道:“小姑娘家家的,跳脫些也是有的,我家那個也是,剛剛還大聲的喝叫呢。”


    “正是呢,我家那個女兒也是。”世子妃和丁夫人都在一邊附和。


    史夫人笑著坐到了楚夫人身邊,待聊了幾句後,轉頭低聲問道:“今天北靜王和忠順王那邊都沒人來麽?”


    楚夫人點頭:“你也知道了?上次東府裏珍哥兒承爵,你不在沒見著,可是聽說了?”


    史夫人點點頭。


    他們兩邊的爭鬥,誰喜歡去趟那個渾水,可是也不能不讓人家上門不是。楚夫人微微歎了口氣,道:“帖子我下了,不過都沒來。卻派了人送了禮來,唉,不來也好。”


    “北靜王妃滑了胎,正在家養著,想必蕭氏得侍疾來不了。忠順王妃病了,世子妃也要在家看著。”史夫人不知從哪裏得來的消息,偷偷的告訴了楚夫人。


    “又滑了?”楚夫人睜大了眼睛,“這是第幾次了?北靜王的子嗣也太過艱難了些。”


    “可不是。”史夫人頗有同感的點了點頭,伸手拿過茶盅子吃了兩口。


    北靜王妃成親四年,已是滑了三次胎,隻怕這以後也難再有了。估計身子也得垮掉,楚夫人心中不免唏噓起來。她是見過王妃的,那麽漂亮的一個人,和北靜王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怎麽就這麽沒有兒女緣。


    “對了,我還有句話。”史夫人又靠了過來,“你們府上最近喜事多,小心那邊盯上你們。咱們這樣的人家,靠上誰都是錯。別忘了,你家還有個姑娘在宮裏呢!”


    楚夫人沉吟道:“你放心,我省的。”


    外頭有丫鬟報說,筵席已經擺好,請各位主子和夫人們入座。楚夫人趕忙起身過去,和王夫人扶了太夫人,與眾人朝席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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