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媽媽快要出院門,白芍從廚房中走出來,被廊下的柱子擋住視線,並未看見她。隻見到王卉凝和飄雪站在院中,才會出口詢問。


    不過,好在王卉凝每日也要喝藥,白芍又並未把話說得太清楚。王卉凝和飄雪臉色微微一沉的同時,飄雪連忙接口道,“你把湯藥送過來,姨娘同薑媽媽坐了這一會兒子,正好有些口渴。”


    她怕萬一沒有及時接嘴,而白芍又仍舊沒有看到薑媽媽的身影,要是露出院中還有男人的口風,可就真要置姨娘的名聲於不顧了。


    “哦,薑媽媽來過了。”白芍倒會意得快,探頭看到薑媽媽的背影,立時悄然地吐了一下舌頭,拍了一下小胸口,方接言道。


    薑媽媽自是知道王卉凝還在喝藥調養身子,此刻聽到,也隻是心裏為她的將來多了份擔心。


    從飄雪讓她幫忙當銀鐲時起,她便知道王卉凝帶來的盤纏用光了。如今京中沒有一絲動靜,她夫婦雖作為莊子裏的管事,每年要按收成上交定例,餘下的隻夠莊院裏的用度。她自己的積蓄,也隻夠對王卉凝盡些綿薄之力,況且他們夫婦一日日老去,總得在臨死前為兒子留下點什麽。


    王卉凝自是不知道薑媽媽臨走時心裏還存了這樣的念想,直到她的身影在院外的小道上消失,方轉身對著白芍道:“把藥分成兩碗,端去給他們喝下。[]”


    “是!”白芍答應著走向西北角的廚房,原本被飄雪從外麵關上的門卻被從裏麵打開,灰衣男子蒼白著臉站在門口,左手上提著那個仍然不算小的包裹。


    他不會是真打算把這些暫時用不著的藥材扔掉吧?


    望著被灰衣男子抓在手中的包裹,王卉凝眸光閃了閃。心底閃過一陣肉疼。那裏麵可有不少種類的藥材啊,若能妥善搭配,能製成不少的藥丸藥膏呢。單那一味川貝,雖然量極少,成色差點,若配合著其它藥製成鎮咳丸,用來止咳化痰藥效極佳。就這樣白白扔掉,豈不是暴殄天物。


    “這些藥姑娘或許用得著。”再次捕捉到王卉凝眼底的肉疼之色,灰衣男子越發堅信自己的決定,左手一抬。將抓著的包裹準確無誤地繞過飄雪擲在了王卉凝的腳邊。


    “這個還勞煩姑娘幫忙。”再次話音響起,先前王卉凝留在屋中的裝著雪蓮的小紙包精準地落在王卉凝垂著的右手中。


    飄雪隻覺得兩度有東西從頭頂壓來,下一刻卻擦著身子落在了一旁,不由得回頭冷冷地掃了灰衣男子一眼:“送人藥物,豈可如此丟擲,小人行為。”


    她知道姨娘會喜歡這些藥,可是既是送人東西,還有求於人。[]擺出如此一副像是施舍的行為,實在令她著惱。縱然姨娘現在落魄,那也好歹是文遠候的側室,曾經皇後娘娘身邊的女官,豈容他如此作派。


    何況,姨娘明明一副婦人打扮。他卻一口一個姑娘,著實是沒長眼睛。


    對上飄雪斥責的冷寒眸光,灰衣男子不適地側過臉去,雙目盯了一眼屋旁的梧桐枯枝。轉身無聲地回到屋中。


    他就覺得奇怪了,難道是不怕死的遇上了更加不怕死的?為何每次與飄雪的目光交匯。他的冷寒眸光總是會略占下風?


    王卉凝倒不意外一向冷冰冰的灰衣男子做出如此舉止,錯愕於他精準地將紙包丟到了自己的手中後。麵對身旁躺著的大包裹,心中欣喜不已。


    她不知道灰衣男子是因為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她對這些藥材的不舍,還是因為想借此表達對他救治玄衣男子的感謝,想著這些藥材能在自己的手中物盡其用,她的心情激動而歡愉。


    “飄雪,把這些藥搬進去。”王卉凝臉上閃過一抹喜意,對著飄雪道,“先去薑媽媽那兒討一小壺燒酒來,再為我把這些藥分開整理一番。”


    “是,姨娘!”看著王卉凝如此高興,飄雪心中對灰衣男子的不悅才略略消減了幾分,兩手抓著包裹,提著往王卉凝屋中去,轉身便又去了薑媽媽那兒。


    正月初一,本是大家歡慶著相互拜年祝福的日子,王卉凝將自己埋頭於一堆藥材中,堪堪壓下了心中的失落與苦楚,逼著自己沒有胡思亂想。


    另一間屋裏,喝過藥後,因為身上的疼痛而無法再次入睡的玄衣男子,卻仰頭望著房梁上結網的蜘蛛發呆。


    一隻暗褐色的胖蜘蛛,沿著織了一半的網盤旋著,嘴裏費力地吐著灰白色的蛛絲,試圖將網結得更大。一陣寒風從瓦縫間吹進來,蜘蛛一不小心從網上摔了下來。


    玄衣男子眸光一閃,卻見蜘蛛並沒有他預料般的落到地上,而是在一陣無聲的墜落之後,身子一縮,靠那根極細的蛛絲拉著,在半空中搖晃。待得身子停穩後,卻又沿著蛛絲費力地往上爬著,直到重新落到它織的網上,便又開始了它又一次辛苦的織網工作。


    “少爺,夫人既被救出,定然不會有事。”鋪著一層薄被在地上略躺了一會兒的灰衣男子從地上坐起,雙臂抱腿,陪著玄衣男子仰望蜘蛛結網。


    他知道少爺擔心夫人的安危,也知道在發生那樣大的事情後,此刻少爺的心裏痛如斷腸,但他不會勸慰別人,除了這句,他實在說不出更好的話來。


    玄衣男子盯著蜘蛛的眸子緊了緊,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來:“阿離,你與他們交手後,有什麽感想?”


    阿離放開抱著腿的雙手,神情一斂,眸中寒光更甚:“出手狠辣,招招致命,配合周密,速度迅捷。”頓了頓,他扭頭看向玄衣男子,“不是一般的刺客。”


    玄衣男子凝著的眸光逐漸深邃,墨黑的眸底如化不開的深潭,仿佛隨時能把眼前的一切吸入進去。正在織網的蜘蛛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一道目光中凝著的寒氣,突然身子一縮,垂在了蛛網下方。


    自然不是一般的刺客。玄衣男子耳中響起父親垂死前所說的話,被子中緊握著的雙手幾乎要將手指捏碎,指甲緊緊地摳入了掌心之中,卻一點也不覺得疼。


    是她,是她將一生忠良的父親及他們一家數十口人斬殺,血染整個府邸,還欲斬草除根,連他和母親也不放過。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屍橫遍地血流成河的情形,永遠也忘不了逃走時府中衝天而起的火光,這樣的滅門之恨,他一刻也不能忘記。


    “少爺,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阿離無需言語,隻從他驟然深邃的眸子和不言語的神情,灰衣男子便能體會到他心中濃濃的恨意,同時自己心底也燃起一股同樣濃烈的恨意來,左手握成拳頭,重重地捶擊在身旁的地麵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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