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不,哭確實是排遣心情的一種好方法,可是她卻做不到。從小到大,不論受多大的委屈,她唯一做的,便是努力地抗衡爭取,絕不會如白芍那般躲起來哭泣,她做不到那般的軟弱。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王卉凝搖了搖頭,輕輕地吐出幾個字來,望著手中紙片的目光卻漸漸地飄渺迷離。


    自回到候府,一次次的失望過後,她雖然已丟失了原本對孫鈞的那份感激,前世剛剛準備萌芽的那絲情愫也被她全然掐滅在了心底。然而,為著兒子,為了以後還能更好地守在兒子的身邊,她的心底深處其實還是存著那一絲期望的。可是今天,孫鈞的舉動卻是令她徹底地絕望了。人情冷薄至此,但凡有一點可能,她也絕不會再留在候府裏。


    這世上的事情,似乎總喜歡朝著與人們意願相背的方向發展,在王卉凝期盼著趙氏能給紫衣一個喘息的時間時,趙氏卻已雷厲風行地開始了她的雷霆之怒。留下孫鈞陪著軒轅翊用午膳,王卉凝走後不久,她便回了秀朱閣。


    秦含霜堂堂文遠候夫人,卻在大庭廣眾之下,穿著一身會掉色的次品錦緞走來走去,這讓下人們作何感想?若隻是在府內無旁人看見也就罷了,偏偏還有康王爺在場,她這丟的,又豈是她一個人的臉麵兒?


    秀朱閣偌大的廳堂裏,立著好些個府裏一向有些臉麵兒的仆婦,趙四兒家的和柳家的、錢家的都赫然其中,此時站著卻比平日裏回事還神情嚴肅。俱都垂首低眉噤若寒蟬。趙氏神情冰冷,隻堪堪聽完柳家的和錢家的戰戰兢兢難以自圓其說的解釋,便掃視了一眼眾人,冷冷地道:“咱們府裏自祖上便治家嚴謹,從未出過如此大的醜。這麽多年來我自問對她們也不薄。如今她們隻為著些許銀子,便連我們候府的臉麵兒都不要了,這樣的人兒若還留在府裏當差。卻叫我再以何服人。”


    柳家的和錢家的這幾日因著貪墨了幾十兩銀子,連走路都哼著歌兒,心中好不得意。今日這一變故。卻令她們似乎從天堂跌落到了地獄。一番解釋下來,卻是越說越發現其中漏洞頗多,暗悔當初怎麽就會被鬼迷了心竅,沒有發現其中的破綻,歸根結底還是心中的貪念在作祟,便自知再也無法保住這內院采辦的好差事兒,更是少不得一頓教訓。


    卻不想今日撞在槍口上,趙氏原本因著孫雨熙落水的事兒。心中還積著氣,此時竟是直接便要將她們攆出府去。聽到趙氏這樣的話兒出口,她們哪裏還站得住。慌亂之餘便齊齊跪到她的麵前,一向說話利落些的柳家的便率先開口:“老夫人。奴婢們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會聽了那賣布人的花言巧語,幾百兩的銀子就這麽送到了他的手上,卻買回些仿製的次品來,害得夫人今日失了臉麵。老夫人如何懲罰奴婢們,奴婢們都毫無怨言,隻望老夫人千萬別把我們趕出府去啊。”


    “陳媽媽,告訴忠管事,把她們直接送去遠處的莊子上待些時候,三年內我不想再看見她們。”趙氏卻是絲毫不為所動,連看都不看她們,直接閉了眼冷聲道。


    想到那些下人們在背後議論秦含霜今日的醜態時會如何地編排候府的落魄,她就覺得太陽穴一緊。孫家榮耀了幾代,她自嫁進來便一向注意形象,這兩年候府裏卻一再地生出醜聞來。便是她極力地壓製,這世上卻沒有不透風的牆,她實在無法想象世人會如何地在背後戳自己兒子的脊梁骨。


    “老夫人……”柳家的和錢家的還欲再哭喊,趙氏卻是一擺手,臉上現出些不耐煩來。[]陳媽媽便對著堂下站著的幾人使了個眼色,在旁道:“你們還是老實些吧,隻因你們一時貪念,卻要讓康王爺如何看咱們候府?老夫人如今隻是讓你們到遠處的莊子上去曆練一番,難道你們還不知足?”


    她話音方落,隻努了努嘴,立馬有人將她們二人押了下去,哭聲漸遠,趙氏卻是怒意未息,右手重重地按在桌幾上,才隱忍住一拍桌子的衝動:“柳家的和錢家的所言也未必沒有幾分真,膽敢騙到咱們文遠候府裏來,倒也膽子不小,你讓忠管事好好派人查查。另外,這府裏采買的事兒一向由趙四兒統管著,便是各處買東西的銀子也都是他統一從帳上支取。如今柳家的和錢家的這樣,他同樣難逃失察之責,扣他半年的月錢,以敬效尤。”


    趙四兒家的站在前頭聽見,雖然心裏叫著冤,嘴裏卻不敢說出來,隻緊抿著唇。趙氏掃了她一眼,轉而眸光更緊,“熙兒落水的事兒可查問清楚了?”


    “奴婢都查問清楚了。”陳媽媽連忙應道,“青枝和當時在場的幾個丫環所說基本一致,青枝和紫衣兩人當時帶著小少爺在臨湖的圍欄邊看魚,小少爺高興得抓著圍欄的木棍兒扭動身子。卻不想有一根木棍兒許是因為年久失修腐朽了,兩頭竟是斷了,她們二人一個沒抓住,小少爺便從其中的縫隙漏了下去。”


    她還特意讓人去查看了那木棍兒的斷麵,確定實屬意外,並不是有人惡意為之。


    孫媽媽一邊說著,一邊看了一眼趙氏的神情,停了一瞬又接著道:“據說當時倒是紫衣先跳下水去的,接著在一旁與夫人說話的王姨娘也衝過去跳下了湖,卻因為她們都不會水,隻有青枝將小少爺救上了岸。”


    “哼,跳下去又有什麽用?難道她以為用她的賤命便能換得熙兒?這才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熙兒先是從搖籃裏翻出來摔得駭人,如今又差點落湖失了性命,這樣的人若還留在熙兒身邊,誰敢保證下次再出什麽紕漏?”趙氏越說臉上的沉怒之色越甚,再想到還有上次翠竹暗地裏將針刺在孫雨熙腋窩處留下的瘀青,她按在桌上的手終是重重地拍了起來。


    緊接著連雙眼都眯了起來,仿佛是拿定了主意,雙目一沉,道:“今日我便新錯舊錯與她一起算,加上上次的,叫人把她拖出去打上五十板子,回頭便還讓她待在清風軒。至於熙兒,他如今也不如從前那般認生了,我自是要重新再為他挑兩個心細負責的守在身邊兒。”


    紫衣有命活著也就罷了,便是沒那個命,也怪不得她心狠。為了殺雞儆猴,讓以後服侍熙兒的人越發地加倍小心,她如今再不拿出點手段威嚇來,到最後隻會讓自己後悔。


    眼前浮現出先前紫衣迷糊虛弱的神情,陳媽媽微有些遲疑,卻也不過是神情一頓之後,便應下了,又對著趙氏道:“那青枝她……”


    “既然當時是她們兩個一起服侍著的,青枝自也脫不了幹係。但好歹小少爺若非她及時下水救起,也難保像現在這般無礙,她又一向是個謹慎乖巧的,便讓她將功抵過抵下些板子,十個板子卻是少不了的。”趙氏隻略一思忖,便道。


    眾人一聽,自是不置可否,卻都心中有數,趙氏此舉既有偏袒之意,心裏怕也想著留著她照顧小少爺。五十個板子對剛從水中撈起來此時還半死不活的紫衣來說,便是放水,五十下打下去,怕也能要了她的命。而青枝本是老夫人的心腹,那施棒之人便是不衝著她的身份,便是隻聽老夫人這些言語,下手也自是要輕了又輕,十個板子下去,幾個時辰之後怕是便能行動自若了。


    然而這棍子不管怎麽打,終歸不是打在自己的身上,大家在心裏想想也就罷了,更感興趣的卻是趙氏關於替熙兒選人的話兒。那些個家中有女兒的,都不免在心中思量了起來,總想著這樣既能直接升任一等丫環多拿幾百文月錢又夠體麵的差事能夠落到自家女兒的身上。


    正在大家思量著事後如何去巴結陳媽媽的時候,趙氏的聲音卻是一提,慍怒地道:“至於那修繕圍欄之人,不論是誰,直接讓忠管事叫人拖出去狠狠地打。日後還有這樣偷懶無察之人,你讓忠管事不必再回稟我,直接用棍棒說話。”


    隻那“狠狠地打”四字,卻是讓眾人心頭一凜。老夫人雖隻是說打,但這樣沒個數兒的打法卻是個隻有死路沒有活路的結局。


    “今兒個之所以直接將你們喚來在一邊兒旁聽著,其中的意思相信你們也都能體會得到。”趙氏神情又一斂,如電般的眼神再次掃視了一眼在場的仆婦們,“我原本想著我年紀也大了,暫且讓新夫人練練手,將來好正式地接管這個家,卻不想不過短短這些時日,你們做事就越發倦怠了,若不是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我竟還毫無所察。你們都是管著各處的有臉麵的媽媽們,今日你們便給我傳下話去,以後咱們府裏,但凡有偷懶懈怠、貪墨私藏或是其他違反家規的行徑,一律給我加倍的嚴懲,絕不容許任何人敗壞咱們候府的一絲門風。”


    眾仆婦自是齊聲應下,好不容易將藥悄悄交給紫蘭的飄雪,看著已有人來拉了氣息奄奄的紫衣出去,隻看了一眼哭著攔住眾人的紫蘭,便急急地快步往清月閣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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