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昀以前一直認為,所謂的“給跪”、“獻上膝蓋”隻是用誇張的語言表示敬服或仰望的態度而已,她沒想到這群人的“跪”不是態度上的,是行為上的。而且不止教官一個啊,紀昀在教官們的辦公樓裏考試,她探出腦袋一看,這群人基本都單膝跪地,在向根本看不到他們行效忠禮的昭武大帝宣誓效忠。


    這場麵,紀昀雞皮疙瘩浮起一層一層,怎麽抖都抖不掉這違和感,偏偏人家多理所當然,誰都不覺得越過永嘉陛下,越過他們的長官們向一個看起來麵目年輕的小夥子效忠有什麽不對。更別說軍校裏還有不少認識霍錚的,教官們這時居然說的不是“這混蛋怎麽怎麽”,而是“這小子果然了得,從他進軍校我就看他不一般呐”。


    像這樣的個人崇拜,在聯邦把昭武樹立為聯邦之父,逮著機會就宣傳昭武“打遍已知宇內無敵手”的強大武力後,早已經搞成全民崇拜。比起昭陽小公主這個被樹立為聯邦吉祥物,人人都哭著喊著被萌化的萌主,昭武的個人崇拜顯然要強大得多,吉祥物最多讓人想偷回家揉揉捏捏,昭武是讓人遠隔億萬光年,都要立地跪地,宣誓效忠,他將所有聯邦民眾都圈成了狂熱死忠粉。


    昭武走到台前時,聚光燈像銀海閃爍成一片斑斕,他如所有人看過的大帝影像資料那樣,緩緩走到支了話筒布滿鮮花的發言台,連花束都是大帝最愛的大雪素。走到台前,昭武先是低頭看那束被點綴在碧柳葉中的大雪素,目光柔和而深沉:“聯邦不曾一日忘朕,朕亦不曾一日忘聯邦。”


    明明在紀昀看來隻是一句普通的話而已。整個公共頻道卻已經被眼淚淹沒,全是“嚶嚶嚶”“嗚嗚嗚”“哇呀呀……”的感歎詞,有人更幹脆地把哭得淚流滿麵的動圖發上來,引來一大群人在那發單膝跪地的哭圖。


    “大帝,再隔千年萬年,我們也不會忘記您。”


    “是的,直到宇宙毀滅。我們也不會忘記。”


    昭武卻含笑說:“已經永遠沉睡的人。實不該被喚醒,朕更期後來人。”


    “嗚嗚嗚……我們讓大帝失望了,我們沒好好建設聯邦。科技沒有半點進步,我們一直在吃老本,真是無顏麵見大帝。”


    “大帝,您別對我們失望。我們從現在開始發奮圖強。”


    “是噠,大帝。聯邦還是個孩子,請您帶領我們一起保護她。”


    “大帝,聯邦不能沒有您。”


    永嘉陛下默默在一邊酸得死去活來,雖然他也很粉他祖父。可是他和他父親惠帝辛辛苦苦二百來年,怎麽看都還沒有他祖父對聯邦來得重要。感覺他們父子二人的努力都無足輕重,他們的皇帝做得對聯邦一點增益也沒有。看看。祖父一出現,全聯邦都動起來。所有的什麽派係,什麽分歧都跟不存在了一樣,整個聯邦成了一個整體,隻待他祖父一聲令下,指哪打哪,絕對不會存任何置疑聲。


    永嘉陛下小聲跟老裕****憲說:“感覺他主是指著活火山口,叫人跳進岩漿裏,說你們不會死,反而會成神,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往下跳,完全相信他們跳下去就會成神。”


    “叔祖父要真這麽說,你問問他們信不信。”林憲指指身邊的將軍們。


    將軍們目光灼灼地,專注無比地看著昭武,永嘉陛下想都不用多想,就能肯定他們信不信:“算了,他是君主****時期的皇帝,我這樣的憲政時期皇帝,怎麽好跟他比。”


    “你知道就好,正是因為叔祖父做****君主做得那麽出色,卻依然走憲政之路,肯將權利還歸聯邦人民,聯邦人民才心甘情願貢他上神壇。這樣的胸襟度量,這樣的輝煌燦爛功績,怎麽會讓人不以臣服之心孝死。”林憲忽然話音略高,滿心崇敬地揚眉,“何況,誰都清楚,叔祖父會帶來的隻有勝利。”


    “希望如此吧。”永嘉陛下是有點擔心的,他祖父幾百年前宇內無敵,但聯邦上下這樣熱捧,他怕萬一到時候不能如願一帆風順,那時熱度一降,絕對要出大事。但現在,誰頭腦都是熱的,誰血都是沸騰的,他要是上去潑涼水,不管是聯邦高層還是聯邦民眾都會懷疑他的用心。


    “陛下,其實不要有太多擔憂,幾百年前還超過我們現在的科技,叔祖父隻憑此,也不會令人失望。”林憲理解永嘉陛下的憂慮,但他是在世不多的,曾見識過昭武征戰宇宙的人。隻要看過那些,就不會對昭武存疑,大帝……他曾一次又一次,帶領所有人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才自己走上神壇的。


    所謂世人的捧,若本身不具備神格,早晚會被拖下神壇,淪為煙雲。相反,若這神格是自己掙來的,那神壇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哪怕一時被打落凡塵,也隻會在蟄伏深淵之後化作滾滾春雷,響天下。


    “陛下,您會看到的。”這是另一位曾見過昭武征戰宇宙的老將。


    永嘉陛下:“當然,我並不懷疑他最終能獲勝利,我隻擔心,在勝利的道路上會有曲折。宋老將軍,六哥,在你我的人生中,應該都曾經見到過這樣的事。寄望太高,壓力太大,有時候會把人逼到絕地。”


    “是的,所以,他需要我們。陛下,請讓我回到軍部吧,讓我最後為大帝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讓大帝在征戰之時無後顧之憂。”誰不是明白人呢,隻是誰都知道順風路好行,那麽為什麽要打消這種“大帝既降臨,勝券已在握”的信心。聯邦大多數人,都隻需要信仰著他們的信仰,毫無保留地跟著走下去就足夠,剩下的少數人,幹點髒活累活是理所應當的。


    “宋老將軍。您的身體……”永嘉陛下默默地想,難道老將軍火你之所以向我請辭,是因為我人格魅力不如我祖父,而並不是身體狀況不允許嗎?


    宋老將軍等同是看著永嘉陛下長大的,老將軍還曾教授過永嘉下戰術課程,所以大概知道永嘉陛下這時候在想些什麽:“陛下,我向您請辭。確是年紀見長。身體已不如盛年時那麽精力充沛,但更多的原因,卻是因為……該給年輕人讓路啊。不給年輕人讓路,像銘川他們這樣出色的年輕人,豈不要空磋砣許多歲月而不能得到應有的榮耀。是他們的時代,就應該讓他們去發光發亮。我們這些已發光發亮過的,當然應該為他們讓一讓路。”


    永嘉陛下被宋老將軍發自肺腑的深情話語而感動不已。更為老將軍高風亮節深感欽佩:“老將軍真乃國士。”


    宋老將軍:不哄好你,你要發癲,所以就這樣吧。


    “那麽回軍部的事呢?”


    “您要回去統領軍部,誰也不會有二話。就像他歸來理所當然統帥聯邦上下一樣,您總領軍部也屬應當。”永嘉陛下巴不得,他是皇帝。可聯邦的皇帝不比帝國時期的皇帝,他現在承擔的更多是外交任務和吉祥物身份。咳……說白了。他的戰術戰略戰局等等,哪怕在授講導師皆名將的情況下,依然隻能當個吉祥物,但他很有自知知明,絕對不會妄圖去憑著特權幹涉軍務。


    “謝陛下,我今夜便寫好申請,請陛下於明早盡快批複,希望明天早上,我能回到那間已經空置了幾十年的辦公室。”宋老將軍離開軍部後,軍部改為幾位上將誰戍衛華夏星係誰就兼任部長。


    這邊新聞發布會結束,昭武與聯邦高層以及王室成員和幾位在他的時代裏跟隨過他的老將坐在一起,進行了簡短的談話,這個簡短的談話裏,是昭武一句一句發布命令,餘者聽從。饒是這樣,昭武決定回第一軍校去時,也已經是將近黎明時分。


    “陛下,您為何要去軍校,為何不住在皇宮?”


    關於這個問題,昭武冷睨一眼不白也不胖的大孫子:“皇宮中無法進行日常訓練,這具身體還略孱弱了些,至少需要一個為期三個月的訓練才行。”


    霍錚的訓練其實非常努力,也非常辛苦,但對昭武來說,還是有些不夠,靈活度和力量、速度上都有些欠缺。鑒於皇宮中原來的訓練室已經成了影音室,昭武隻能回軍校去。


    眾人立時明了,卻也沒誰發出邀請,說家裏有訓練室,請陛下駕臨之類的話。這風口浪尖上,還是不要讓大帝為難,一人發出邀請,眾人說不定都要發出邀請,到時讓大帝上哪裏去作客?剛回家就去別人家作客,多不像話,還不如軍校呢。


    永嘉陛下:“我叫衛隊長安排車送您。”


    “不必了,我自己開車回去。另外……小昭陽封存記憶的事,我大概也沒什麽辦法,這不是我研究出來的技術,研究出這項技術的人已經死在了阿涅羅海空難中。”昭武說起阿涅羅海空難就咬牙切齒,這群蠢貨,讓他們保密,他們就什麽數據什麽白紙黑字都不留,隻靠他們強大的大腦把一切記下,什麽都搞“閱後即焚”,連電子數據都不放過。導致現在,他對很多裝備都有些看不懂,畢竟他離開後,很多技術都在幾十年裏被那些作死就死了的人更新過好多遍。


    “不行就不行吧,也許真的是很不愉快的記憶吧,她像現在這樣開心無憂慮的就很好了,我和皇後也並不希望她像以前那樣,獨立聰明到強大得不需要任何人。”永嘉陛下也算是死了心,不行就不行,現在這樣也挺好。


    “應該去追查一下,那些不愉快的記憶是誰造成的,如果小昭陽從前真的那麽強大,使他不愉快的人就更該死。”昭武說的死,可不是說說而已,他是帝國時代的皇帝,生殺大權在手。


    永嘉陛下做慣了民主聯邦的皇帝,被昭武語氣那股殺氣給沁得滿麵生寒:“這事我處理就好,聯邦的生死存亡就交給您了。”


    昭武點頭,坐上懸浮車並上車門,臨走前對永嘉陛下說:“明天早上八點我會到黑山,希望我到的時候,你已經在那裏了。”


    看著遠去的懸浮車,永嘉陛下扭頭就找紀皇後“嚶嚶嚶”去了:“簡直太可怕了,他光用眼神就可以把人殺死,我現在算是知道,為什麽父親形容祖父的目光時會用‘看殺’這兩個字。”


    “那不是成語裏的詞嗎?”


    “是啊,柔弱的衛階是被許許多多愛美的群眾看死的,而在祖父的目光下,再強大的人也會產生柔弱感,然後就會被眼神殺死。”


    紀皇後簡直不想跟永嘉陛下說話了。


    次日清晨,紀昀起來出完早操,看到昭武在操場邊滿頭大汗地喝水,一大群人紀律嚴明地列著方方整整的隊伍“求檢閱”。昭武也不介意,邊喝水邊在那播撒著他的人格魅力,叫腦殘粉們粉得腦更加殘。


    看到紀昀出操回來,昭武拎著個袋子過來給紀昀:“這應該是他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


    紀昀接過袋子,怔怔看著,然後又看看昭武,昭武臉上有清晰可見的歉意:“他……那麽早就準備好了嗎?”


    “電子日曆上有備注提醒,已經包裝好的盒子就放在櫃子裏,確實是很早就準備好了,電子票據上的日期是三個月前。”昭武雖然有歉意,卻有些說不出口,他當然也可以給紀昀過生日,卻不能代替霍錚,他沒有那樣的小兒女柔腸。


    紀昀“呃”一聲,臉上滾落的也不知道是淚珠還是汗水,因為她很快就用袖子毫不優雅淑女的把臉上的汗擦幹淨:“謝謝您把它帶給我。”


    “生日快樂。”


    “謝謝。”


    看著小女孩因為難過而渾身顫抖著走遠,昭武這麽心腸硬的人都有些受不了,是誰不好,非是這麽個有柔軟可愛小女朋友的,看看小孩兒多傷心。哪怕昭武懷有歉意,也在心裏暗罵霍錚——我們林家的女孩子眼淚多珍貴,居然為你哭,多大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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