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姨娘醒了過來,哭著喊著說四姑娘是被人給害的,要去求老爺為她討個公道。可無奈早前老太太吩咐了不準她出院子,便隻得托了丫鬟過來,說蘇瑾婭之死另有冤情。


    那婢子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將曾姨娘的意思傳達之後,匍匐著身子抬頭小心翼翼地觀察起老太太與眾位主子的神色。見著四下無聲,複又試探性地小聲道:“老太太,姨娘求您報官,說不能讓四姑娘去的不明不白。”


    “混帳!”


    那婢子的聲音剛落,老太太就拍了桌子吼道:“報官?她一個姨娘倒也敢生這種心思,難道非要鬧得滿城風雨,讓外人都曉得我們蘇家的姑娘新婚前夜喪命?”


    那婢子雙肩微顫,將頭低得更下。


    “母親您消消氣,消消氣。”二太太上前,一邊幫老太太緩著氣一邊望向羅氏,歎息道:“大嫂,您可說句話呀,這四侄女的事到底怎麽處置。”


    羅氏瞧了瞧跪著的婢子,側頭對老太太回道:“母親,您瞧這事……?”小事自己說了算,大事可得老太太做主。


    老太太撫了撫額頭,餘光又瞄到門窗上刺眼的大紅喜字,煩躁道:“四丫頭都沒了,還做這番布置為何?明日且先給她設個靈堂,後天出了殯再說。”


    這話的意思,無外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眾人不免心生詫異,神色不明地左右對視。雖是眼神交流,可到底也沒人敢質疑一聲。老太太由佟媽媽扶著站起了身,口中念道:“阿彌陀佛,扶我去佛香閣。”說著不看眾人,一副若無其事地出了屋子。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竟然落了這麽一句話就離開?


    羅氏見此。沉了臉望向跪著的人。開口就道:“回去守著你們姨娘,別盡說些無稽之談,惹得外人笑話。”說著轉頭又望向身旁的朱媽媽,吩咐道:“大姨娘病了,回頭你撥兩個婆子過去,讓她們好生照看著!”


    朱媽媽俯首稱是,喚了跪著的人起身就退出屋子。


    “這麽晚了,大家可都散了吧。這雨下了一晚上,路上千萬小心。婭兒那孩子。失足落水,釀成這樣的悲劇,真是不幸。”羅氏說完便張羅眾人離開。


    蘇瑾妤出了屋。眼神下意識地瞟了眼東北角處的佛香閣。聽到身旁九妹妹呼喚,才抬腳離開院子。


    羅氏依舊待在屋子裏。


    不出所料,沒過一會,老太太就讓春蘭請了她去佛香閣。屋子裏佛香靜謐。青煙嫋嫋,一尊漢白玉的佛像麵色嫻靜,老太太跪在蒲團上,一手轉著佛珠,一手敲著木魚。


    羅氏就跪在了她身後。


    等到老太太誦佛結束,將木魚放下,作狀起身。羅氏瞧了,上前攙了她的胳膊往旁邊的椅子上坐去,見她微有疲倦,忍不住便喚道:“母親。”


    對方閉了眼,沉聲道:“這兒沒有外人,老大媳婦,你覺得大姨娘的話可能信?”


    羅氏沉思片刻,輕回道:“大姨娘不是個會信口開河的人,她若是這般說,那定……”話沒說完,突然就見著老太太睜眼,羅氏忙改了口道:“不過不管四丫頭是怎麽沒的,這事且都不能鬧大。”


    老太太這才認同地點下頭,麵色稍緩。


    “媳婦也知道,這門親事委屈了她。但不管四姐兒是自己想不開,還是真的如曾姨娘所說另有隱情,畢竟都是咱們府邸裏的事。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如果鬧大,讓外麵人議論不說,錢府指不定還以為我們蘇家是故意打他們的臉。”


    老太太伸手拉了羅氏的手坐下,欣慰道:“我就知道你能明白我的心思,將事交給你辦,我放心。”說著似乎還有所擔憂,便補充道:“大姨娘為四姐兒的事傷心,這陣子且莫讓她出來了。”


    羅氏倒了茶給老太太,點頭道:“母親放心,媳婦已經吩咐下去了。”


    後者抿了口茶,“這樣便好。”頓了頓,又說道:“七丫頭醒來如果也胡言亂語,那便是撞上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回頭找個清修的地,讓她過去養養身子。”


    羅氏對旁的事都好說話,便是涉及了子女的事就格外上心。一聽老太太起了心思要將蘇瑾妍送出府,急從心生,脫口就道:“母親,妍兒隻是淋了雨才身子不好,沒那般嚴重的。”


    老太太自然知曉羅氏的心思,忍不住咋舌道:“你腦子裏在想些什麽我不是不清楚。你以為我願意這樣息事寧人?不管是四丫頭還是七丫頭,都是我的孫女。難道我就這般無情?”


    羅氏站起身,惶恐地搖頭道:“您別多想,兒媳不是這個意思。”


    “家裏三個哥兒馬上就要安排入貴翼學堂,如果此時傳出些什麽,外人保不準以為我們蘇府裏有什麽不幹淨的事。老二北上,去了三個月到現在都沒回來,我聽老大說那邊災情不大好。”老太太說著瞟了羅氏,擰眉問道:“你說,如果真有什麽事,那些欽差還不是找底下的人替罪?”


    察覺出老太太眉宇間有絲擔憂,羅氏亦明白此時境況。不是說不想徹查,而是不能大張旗鼓。


    “曾姨娘她平日裏為人也穩重,這麽多年也沒生出什麽事,從來不讓家裏操一份心。你得空與她講講道理,若是說不通,就安排到別莊上去住。”


    老太太吩咐完,複又想起一事,“今兒個發生了這樣的事,曹夫人和錢夫人保不準會私下裏讓人打聽,估摸著明日還會上門,府上府下你且都關照著。”


    羅氏隻是不停點頭,“兒媳明白。”


    心中卻到底也生了寒意,四姐兒這一條命去了,就這樣了無聲息。便是身為至親,便都不能為她調查。


    老太太看得出羅氏還有些許矛盾,複又招了她近身道:“你嫁過來這麽多幾年了,性子淳厚善良,我也是明白的。隻是凡事都得以大局為重,四丫頭就是失足落水,沒有其他。回頭的時候,你同平陽侯夫人和錢夫人說聲抱歉,莫讓人家多想。”


    羅氏一一應下,而後將老太太送回了屋子才離開。


    靠在軟榻上,老太太褪去平常的嚴厲,眼角有絲傷感。聽著外麵雨水自屋簷上落下的聲音,“滴答滴答”。招來親信佟媽媽,開口說道:“四孫女,可就這樣沒了喲。”


    佟媽媽便主動為她錘肩,亦安慰道:“老太太別傷心了,四姑娘福止於此,這是她的命。”


    老太太便取了手邊的兩條抹額,眼中有了淚花,“這還是白日裏她才送來的,這孩子孝順,府上除了妤丫頭,就隻有她最關心我這老婆子。”說完看了看自己的腳,又道:“你瞧,我這周身上下,哪樣不是出自她手?”


    “老奴知道,老奴知道您心疼四姑娘。”佟媽媽見主子眼角濕潤,便取了帕子遞過去。


    後者卻是擺了擺手,搖頭長歎道:“你知道頂個什麽用?我曉得,她們一個個心裏都在罵我鐵石心腸,便是老大媳婦的心裏,對我也是有怨的。”


    “您都是為了蘇府,都是為了家族,老爺太太們都會理解的。”


    “難道我不愛惜婭兒,這是我孫女那。家裏的孩子,我哪個不疼?可若是誰都隻顧著寵溺這些小輩,那蘇家怎麽辦?”老太太自己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哀戚道:“這府上,總要有這麽個明白輕重的人。”


    佟媽媽跟著老太太最久,熟知她的脾性,順著她的話就接道:“大太太理解您的,家裏的姑娘們也都明白。”


    “話是這樣說,但我這心裏也覺得對不住四丫頭,回頭你幫我跟大媳婦傳個話。後日四丫頭出殯,場麵雖是從簡,但著陪葬的可不能薄了去。”


    “哎。”佟媽媽應下,便試探著問起曾姨娘的事。


    “她是個實在的,今天能說出這個話,那必是有所知情了的。你明兒早上去她院子一趟,別開口問,隻聽她說。如果府上當真出了哪個動這般歹毒心思的人,我可第一個饒不了她!”老太太眼眸鋒利。


    春蘭在門外徘徊了一陣,可見著廊子下站的人,不得不至門口,通傳道:“老太太,三姑娘來了。”


    屋裏的人聞言,都是相當意外。佟媽媽更是不明,輕道:“這可都半夜了,三姑娘怎麽還過來?”


    雖心知今夜府上眾人都難安寢,但這散了場又折回,可真是奇怪。


    老太太別了別頭,順帶著調整麵色,讓佟媽媽請三姑娘進屋。


    “祖母,您好些了嗎?”蘇瑾妤行了禮走到老太太身旁,關切道:“孫女知道您一定是為了四妹妹的事而傷心,心中惦記著您就過來了,可沒打擾您就寢吧?”


    老太太心窩裏暖暖的,握著她的手就道:“這麽晚還過來,路上了吹著了風?”


    “孫女沒事。”


    佟媽媽見著祖孫二人場麵甚是溫馨,也曉得老太太喜歡與三姑娘說貼心話,無聲地退出了屋子。


    蘇瑾妤便伴著老太太說了一堆安慰話,等到後者情緒稍緩之際,便問道:“祖母,您真的相信四妹妹是失足掉下去的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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