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黃昏,彩霞滿天,極盡豔麗。獨自坐在偏僻的涼亭裏,望著沉靜的水塘,蘇瑾妍的嘴角微微勾起,似是憂傷,又似是嘲弄。四姐姐已經落葬兩天了,整個蘇府又歸於平靜,闔府上下對這事均避而不談。


    倚在半舊的亭欄上,蘇瑾妍止不住思考,如何才能尋到三姐姐的證據?


    若是沒有,就製造一個!


    蘇瑾妍低眸,自袖中取出兩塊玉佩,玲瓏小巧的碧綠玉蟬,紅色的絡子下綴了顆白色珍珠。放在眼前端詳,不差分毫,微微一笑,起身走下台階繞到水邊。


    本是想等到今後借此陷害蘇瑾妤,但自己到底比不過她的速度。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表明是她所為,但直覺告訴蘇瑾妍,凶手一定是她!便不是她將四姐姐推入的水中,那也逃不了幹係。


    如果、如果真是冤枉了她,那也怪不得自己。她做的壞事太多,早就該受報應。蘇瑾妍不知道這一計到底能有多少成效,但更明白若是什麽都不做,自己會被逼瘋。


    自雲香閣到曾姨娘那一段路,她來回走了好幾次,當真尋不到那把綠傘。而曾姨娘,大夫診斷出,說她傷心過度,已經神誌不清。現在每天都雙目呆滯,如行屍走肉一般,誰都不認得。偶爾的時候,還會咬人,老太太已經下令將她鎖起來,不準她再出現在眾人麵前。


    蘇瑾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沒有從前那般激動了。畢竟蘇瑾妤在府上。什麽事都能發生。她覺得是大姐姐害了她的一生,所以是來向蘇府複仇的!


    抬頭望向遠處,蘇瑾妍將其中一塊玉佩收於懷中,握緊了手中之物將它丟在腳下的地上。水塘邊的泥土鬆軟,蘇瑾妍抬腳踩下。讓它嵌在泥地中。轉而望著極其明顯的腳印又覺得不當。便勾過旁邊的枯草。複又踩了好幾下。


    午後,蘇瑾妍習慣性地在軟榻上躺下午睡。迷迷糊糊的時候,便聽到蘇瑾妧的喚聲,睜開眼,她手中拿了個粉色的蝴蝶紙鳶,見到自己醒來,便催促道:“七姐姐,你怎麽忘了,昨天晚上我們說好了一塊兒放紙鳶的。”


    蘇瑾妍佯裝困倦。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嘴中含糊道:“現在什麽時候了?”手卻很自然地將身上的薄衾往上抬了抬。


    蘇瑾妧繞到另一邊,見她睡意正濃。完全沒有起身的意思,埋怨道:“都未初一刻了。”


    “那麽早?我才剛躺下呢~”蘇瑾妍的聲音亦是不情願。


    蘇瑾妧便搖了她的胳膊,不依道:“可昨兒個晚上咱們就說好了今天一起放紙鳶的。三姐姐說在紙鳶上寫上自己的心裏話,然後等它高飛的時候剪斷。上麵的話便能成真。七姐你快起來,三姐姐、九妹妹和六姐姐都已經去了!”


    蘇瑾妍皺了皺眉,煩躁道:“去哪兒?”


    “我都不嫌路遠,特地跑到你們這邊的空地上。七姐你怎麽能這樣?就出了院子幾步路,還要我三催四請的。”蘇瑾妧的口氣差了些,極其不滿。


    “那你先去,我等會再來。”


    蘇瑾妧自然聽出了這話中的敷衍,生氣地站起身瞪向那閉緊了雙眸的人。奈何後者壓根就瞧不見她這樣的神色,依舊沉沉地睡著。


    “八姑娘,不如您同各位姑娘說一聲,咱們家姑娘晚些時候過去?”茉莉見蘇瑾妧神色不好,說話亦比早前小心了幾分。


    蘇瑾妧有些挫敗,瞄了眼茉莉便道:“七姐姐總是這樣,出爾反爾,而且每次都是對我!”


    “噓,姑娘您可輕些,七姑娘正睡著呢~”


    茉莉忍不住提醒蘇瑾妧,還做了個請的動作,讓她跟著自己到外室,勸道:“七姑娘好不容易睡得這般好,您就別拉她起來了。”


    “可是,可是……”蘇瑾妧吱唔了兩聲,“大家都等著呢~”


    “這樣,姑娘您先和各位姑娘玩著,待七姑娘醒了,自然也會過去。”


    蘇瑾妧雖還是不太情願,更想衝進去將榻上的人拽起來,但是思及她大病初愈,最後也就搖搖頭離開了。茉莉將她送到門外,待轉身的時候便遇著過來的丁香,二人便在廊下低語。


    “咦,姑娘昨日不是很想放紙鳶的嗎,怎麽不和八姑娘一起過去?”


    “姑娘正在睡覺呢~”


    丁香聞言,不解道:“府上的姑娘都去了,七姑娘不去怕是不太好吧?”


    茉莉便反駁道:“五姑娘不是也沒去嗎?又不是少了咱們家姑娘不成。”


    丁香伸手一指茉莉的腦門,“府上有什麽活動五姑娘會去?你呀,真是不知避諱。”語氣頗有些教訓的意思。


    茉莉聞言也有些不太歡樂,別嘴道:“四姑娘就在那邊沒的,我真想不通六姑娘是什麽意思。雖說今天天好,但在那邊嬉笑誰心裏好受?姑娘早前就因為四姑娘的事而傷心,眼下身子還沒大好,可沒精力陪她們玩鬧。”


    茉莉的語調很犀利,說話的時候隻為自家主子著想,將旁人說的有些沒心沒肺。


    “你怎麽能這麽說?好在是背後,否則讓姑娘們聽到了,還不撕爛你的嘴?”


    茉莉卻是一臉無謂,“我就是這樣想的,就算姑娘問我,我還這般說。”


    丁香就看了她幾眼,在心底暗道她不知變通,呆板頑固。腳下移了兩步,似是突然想到了一個事,便看向茉莉,認真道:“對了,姑娘昨天傍晚去哪了?”


    茉莉不解地望向她,“你怎麽問這個,姑娘去哪難道還要跟你交代?”


    眉頭皺起,“茉莉。你最近怎麽有些不對勁?”丁香圍著茉莉打轉,一臉探究。


    因為七姑娘的兩番提醒,茉莉如今對丁香總多擺了個心眼,並不似從前那樣與她掏心交肺。此時被她一問,挺直了身反問道:“我哪裏不對勁了?倒是你。茉莉。最近總是出去。找你半天都找不到。”


    丁香見她說這個,別頭含糊道:“我哪有?算了,不與你說了,我進去伺候姑娘。”


    見丁香逃避這個話題,茉莉心中隱隱有絲異樣。跟著她進屋,卻聽到裏間沙啞的聲音傳來,“丁香,丁香。”


    茉莉的步子微滯,姑娘習慣用丁香的。


    “姑娘您醒啦?八姑娘方走。奴婢伺候您起身,現在過去還來得及呢~”丁香知道自家主子貪玩,定然還惦記著放紙鳶的這回事。揣度著她的意思便再道:“您昨日畫的美人圖,奴婢都已經幫你紮成紙鳶了,您要不要起身瞧瞧?”


    所謂的美人圖,不過是昨日蘇瑾妍自外麵回來後心情不虞。望著丁香手中那些千篇一律的紙鳶。突然就起了畫畫的心思,隨手取過聊齋的話本,對著裏麵的插畫給依葫蘆畫瓢臨摹出來的。


    蘇瑾妍知曉自己的丹青水平,但丁香很會奉承,一個勁地誇自己畫的就是美人圖。


    她心裏如何不知?那是妖魔鬼怪。


    “不了,你的手藝我放心。我還有些困倦,這樣你先拿著紙鳶過去,我等會再去,省的姐妹們以為我故意使性子。”剛說話,便又打了個哈欠。


    丁香有些猶豫,試探著道:“姑娘,這不太好吧?奴婢還是陪姑娘一起去的好。”


    “姑娘都吩咐了,丁香你就先去吧~”茉莉的聲音響在身後。


    蹲在榻前的人無奈,隻好立起身往外。


    幫蘇瑾妍掖了掖喜鵲登枝的薄衾,又將窗子合上了些許,茉莉轉身卻又見著了丁香。她緩了緩驚訝的麵色,不解地問道:“你怎麽又過來了,姑娘不是讓你先去嗎?”說完拉了她的手往外間去。


    “茉莉,你看這個紙鳶……我要不要將其他紙鳶帶著?”丁香似是很為難。


    “這紙鳶怎麽了?”


    丁香便抿了抿唇,猶豫道:“姑娘這畫,你說會被會被其他姑娘笑話?”


    茉莉最聽不得這類話,皺眉道:“昨兒個當著姑娘的麵你可一直誇好看的,怎麽今兒個卻怕被人笑話了?”


    聽出她的冷嘲熱諷,丁香表情呆滯了幾分,最後咬了咬唇、白了眼茉莉才離開。


    茉莉望著她的背影,心頭泛出一抹苦澀,總覺得她變得越來越和以前不同了。從前還真沒覺得,自姑娘提醒之後再關注她,便覺得很多時候她都在刻意討好。


    人就是這樣,隻要彼此間出現了一絲嫌隙,看對方就會越來越不順眼。


    搖了搖頭,方轉身卻見著七姑娘已經半坐了起來,雙目明澈,哪有方才的一分倦意?茉莉驚訝了一瞬才上前,關切道:“姑娘,您醒啦?”


    “我根本沒睡。”蘇瑾妍說著,將身上的薄衾掀起下榻。


    “奴婢幫姑娘換身衣裳再去吧?”說完便欲往西牆邊的立櫃走去。


    蘇瑾妍便打斷她,“不必!”待見那抹身影停下,複又道:“茉莉,你過來。”


    走至床邊坐下,蘇瑾妍笑意吟吟地望著茉莉,輕問道:“怎麽不好奇我為什麽裝睡?”


    茉莉站在蘇瑾妍兩步處,搖頭道:“姑娘做事自有道理,這不該是奴婢過問的。”說著又瞧了眼對麵的人,緩緩道:“您告知奴婢是出於信任,奴婢已是受寵若驚,又怎麽好再打聽姑娘的心思?”


    蘇瑾妍滿意一笑,點頭道:“你和丁香到底是不一樣的。”


    她喜歡茉莉的這種直接、這種忠誠。似乎在任何的情況下,她都隻是為自己著想。蘇瑾妍還記得上一世她被丁香誣陷說勾引俞恒,自己一氣之下讓人將她拉下去杖責。


    她哭著喊著“夫人”,隻是說她冤枉,卻沒有責罵自己一聲。


    她就是那樣被活活打死的。


    想起她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屍身,蘇瑾妍深深閉了閉眼,心中滿是愧疚。自己怎麽能那樣對待一個凡事為自己著想的人?茉莉那麽多年的好和關心,自己居然被丁香的幾句話所挑唆。


    上輩子,簡直是活得荒唐!


    “茉莉,再過來些。”溫柔的聲語,將她喚到身邊。


    握住她的手,蘇瑾妍眼底有了絲愧疚,眨眼很快掩去。抬頭,衝著對麵的人笑了笑,“茉莉,從前我對你經常訓斥,你心裏可有怨我?”


    被握著的手微顫,茉莉麵上露出一抹慌亂,清秀的臉頰染上慌亂,惶恐道:“姑娘怎麽這樣說,是奴婢做錯了什麽嗎?”


    瞧著她的著急,蘇瑾妍搖頭,輕道:“沒有。”


    茉莉猜不透她的意思,便低頭說道:“奴婢不如丁香會說話,好多次都惹得姑娘不快,您不喜歡聽奴婢說三姑娘的不是,不喜歡奴婢亂議主子是非。奴婢總是冒犯您,還請姑娘見諒。”


    說實話,這還是茉莉頭一次被蘇瑾妍拉著談心。對方一副說體己話的模樣,教她手足無措。


    “你不必緊張,我不是怪你,是感謝你。”蘇瑾妍說了這話,瞧見對方那充滿驚訝的眸子,便又道:“我總不曉得關心身邊的人,丁香會說話,我就總偏著她。這些年,你才是最為我著想的人,我卻總冷落你。”


    “沒、沒有,姑娘對奴婢很好。”茉莉欲將手抽出,卻被她握得緊。


    蘇瑾妍繼續道:“你素日多機靈的人,怎麽現在緊張成這樣?”說著自己笑了笑,方又道:“你這樣,反倒是讓我覺得生疏。我寧願見著你多我囉嗦,說上一堆其他姑娘的話。”


    茉莉抬頭,隻見眼前人一臉誠懇,表情和煦。


    心沒由地鬆了不少。


    “您當真不怪我?”


    蘇瑾妍點點頭,“你是為我著想,都在為我打算,我怪你做什麽?”話至此,停滯了好一會才道:“茉莉,我心知你對我忠誠,亦很懂得本分。我吩咐你做的事,你從不問為什麽,且總是漂漂亮亮的交差。”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蘇瑾妍笑,“不、這不一樣。瞧我平日吩咐了丁香,她也能積極辦好,但討好我的意思居多,很多時候還會打聽我的本意。你與她不一樣,茉莉,你今後還會這般當差麽?”


    “自然會,奴婢一輩子都為姑娘辦事。”茉莉語氣頗重,似是承諾。


    蘇瑾妍試探,“若我是讓你辦壞事呢?”


    “姑娘不會做壞事的!”語氣篤定,十分堅定,跟著又補充道:“或許姑娘目前不能解釋,但一定是有原因的。”


    蘇瑾妍心中動容,握緊了她的手便道:“茉莉,還是你懂我。”


    就在此時,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聲:“七姐姐、七姐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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