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藍的解釋絲絲入扣,有根有據。


    玄冰之覺得自己剛才無時無刻不在死亡邊緣遊走盤桓,驚心動魄到了極點,而在九藍的解釋之下,她的驚魂,她的擔憂,卻好像根本不會發生,她似乎由始至終都是勝券在握,沒有任何危險。


    玄冰之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感到高興,這個器靈太冷靜了,她的分析能力和對局勢的把握能力太強大了,強大到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人所能夠達到的高度。


    但玄冰之卻偏偏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那麽,倘若那大殿中駐守的是其他妖獸呢?”玄冰之苦澀的提出了下一個問題。


    九藍冷冷道,“四階妖獸智力超群,若是跟修士呆得久了,一定會懂得開啟儲物袋。所以無論你遇到何種妖獸,它都不會在第一時間殺你。至於事後,根據不同妖獸的特性,我會教你不同的策略。”


    “你就不怕會遇到連你都不認識的妖獸?”玄冰之氣不過九藍無論什麽問題都能回答得信心十足,“若是遇到你不認識的妖獸,你會采用什麽策略?還有,在大殿之外,你為何不把你的判斷告訴我,讓我有一個選擇的餘地?”


    九藍道,“提前告訴了你,你很可能會退縮,即使你肯進去,在與妖獸討價還價的時候,你也不會那麽害怕,容易被對方看出破綻!”


    “那麽,如果駐守大殿的不是妖獸呢,如果是人呢。如果是什麽機關守衛,或者可怕的禁製法陣呢?”玄冰之不問倒九藍誓不罷休。


    “你不會死!”九藍此次終於沒有再信心十足的一番解釋,反而露出一絲微顯迷茫的神色,“馭獸宗在兩萬年前被一群元嬰修士圍攻,最終覆滅。如果馭獸宗裏有化神期修士。那麽他們就不會被滅派。所以我篤定。無論大殿裏有何凶險,都不會超過元嬰修士的能力範圍。隻要是元嬰修士布置的手段,我就一定能找到破解之法。”


    “九藍,你對元嬰修士什麽時候這麽了解了?”玄冰之像見了一個什麽怪物一般,“我記得我在九玄殿裏留下的典籍裏,可沒有任何一本是關於元嬰修士能力範圍的注解。”


    “我不知道。”九藍的眼神終於徹底迷茫,“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篤定可以對付得了元嬰修士設下的手段,我隻是有一種感覺。你不會死,你甚至都不會受傷。”


    “我……”玄冰之終於無話可說。她與九藍獨特的契約聯係讓她感覺到九藍說的是實話,所以麵對此種,我不知道。但是我很肯定的詭異答案,她隻能選擇無奈的接受。


    半晌之後,玄冰之的氣悶終於有所緩解,幽幽道。“九藍,下次再有類似的情況,你和我商量一下好嗎?我並不介意自己得到的好處是多是少,但我很不喜歡這種一無所知,受人擺布的感覺。或許你覺得一切都是為了我好,一切都是為了我能獲得更多的修煉資源,可以修煉得更快一點,但我真的不喜歡這種感覺。”


    九藍迷惑道,“身為器靈,本來就應該為主人謀求最多的好處,而小玄你也很想修煉得更高,修煉得更快,為什麽還會不喜歡我的安排?”


    “安排?”玄冰之自嘲的一笑,“這個詞你說的好極了,我就是不喜歡這種安排。你說我是九玄殿的主人,也是你的主人,但在你的安排之下,我卻覺得自己是一個牽線木偶,任你擺布。你知道我在跪拜那頭老虎的時候,心裏有多麽害怕,多麽屈辱,多麽不甘麽!我不想任你擺布,任你安排,我不想用這種屈辱的方式獲得好處,不想被這種屈辱來影響我的道心!所以,我希望你每次有什麽計劃的時候,都能先跟我說一下,如果我真是你的主人,你就應該讓我來做決定!”


    “奴婢知道了!”九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奴婢讓主人生氣了,還請主人責罰。”


    “你好好反省下吧。”


    狠狠的發泄了一通心中的不滿,玄冰之心裏終於舒服了一點。她其實也很明白,九藍本來就不是人,她或許看起來有感情,但她的本質,卻依然是冷酷無情的。既然無情,那麽她自然也就不會明白道心對一個修士的重要性,不能明白屈辱對修士來說,是一種很難接受,也很難消化的情緒。


    看來往後,除了與九藍多多交流之外,還要試著讓這個器靈明白,感情,心境,究竟是何物。


    將負麵情緒揮之腦後,玄冰之看了看身邊的大灘紅白之物,略有些厭惡的道,“這是那劍齒虎的腦髓麽?它死了?”


    “死了!”九藍點點頭,“四階妖獸與元嬰修士相比,最大的弱點就是它們沒有元嬰,無法舍棄肉身。腦髓受創,必死無疑。”


    “那我現在可以出去了?”玄冰之打出一道真元,將她遺留在九玄殿中的一個儲物袋抓攝過來,從中取出一張淨衣符,將滿身的血汙全部洗掉。


    “可以了。不過在此之前,奴婢還有話要說。”九藍又恢複了往日的從容,平靜的說道。


    “嗯,我聽著呢。”玄冰之認真的看著九藍的眼睛。


    “那頭北極劍齒虎已是死物,可以將之完全納入儲物袋。請主人將它帶進九玄殿來,培育主人在此處遺跡中得到的那些靈草很需要它。嗯,一般儲物袋無法容納的下,但是李龍的那隻品質出色,可以放下,還有,其他殿宇的妖獸屍首,也請主人全部帶來。至於清風望月,如果他尚未蘇醒的話,也請主人將他帶到九玄殿來,等主人將其餘事情做完再放他出去。”


    “好,我知道了!”玄冰之應了一聲。念動心意,離開了九玄殿。


    北風蕭瑟,滿地狼藉。


    曾經不可一世的北極劍齒虎此刻腦袋上破了一個丈許方圓的大洞,大半腦髓,連帶周邊血肉都消失一空。


    玄冰之怔怔的看著這具如山一般的巨大屍體。心裏唏噓不止。


    一刻鍾前。這頭老虎還是個活生生的生靈。它耀武揚威,它生殺予奪,它享受著奴役自己的樂趣,它把自己當成腹中的口食。


    半刻鍾後,它魂歸天外,可曾想到自己會死於一個螞蟻般的小姑娘手裏?準確的說,是死在一件無比強大的法寶,與一個如機器般冷酷的器靈手裏。


    玄冰之忽然心有所動,向識海中問道。“九藍,你說九玄殿可以收納方圓一丈內的所有物品,那豈不是說。修為再高的修士也無法躲過?”


    “金丹修士可以,元嬰修士就不可以。”九藍回答,“元嬰修士力量龐大,懂得開辟空間傳送陣。可以避過現在九玄殿的強行收納。至於妖獸,也僅僅限於四階。”


    “我懂了!”玄冰之默默點頭。九玄殿不是萬能的,這早在她的預料之中,之所以向九藍詢問,隻是為了確認而已。


    想了想,玄冰之心中又有了新的明悟。如今的她,身為超級大宗門的精英弟子,不僅在良師的教育下走上了最好的修仙之路,身邊修煉資源更是無數,前途可說一切光明。


    但是,一個四階妖獸都可能在一種自己完全沒有想到的意外情況下死於她手,安知她哪天不會莫名其妙的死在某個不起眼的敵人手中?


    想想當初殺光馬麵魔,得到價值百多萬靈石的鐵線草時她是多麽欣喜,想想她在一個又一個殿宇中肆意搜刮的時候心裏是多麽快意。有那麽幾個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成仙得道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現在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麽可笑。


    修仙界危機重重,許多凶險若非親身經曆,根本不是憑想象就能體會到的。自己有九玄殿,安知他人就沒有,自己有九藍,安知他人就沒有?


    成仙之路還很漫長,她不能掉以輕心,絕對不能掉以輕心。修身,養性,才能更好的明悟經文,才能更好更快的提升境界,一切還要多靠自己,不能過度依仗外物,更不能過多依賴九藍。


    將北極劍齒虎的屍首與各種散落於地的修煉資源收置於儲物袋中之後,玄冰之輕輕抱住尚在昏迷中的清風望月,念動心意,將他帶入九玄殿。


    之後,玄冰之再次外出,來到山穀中的十五間茅屋之外。“沒有感覺到禁製的法力波動,可以進去。”九藍的聲音在她識海響起。


    玄冰之輕輕點頭,信步走入其中其中一間茅屋之中。


    屋中陳設簡單,一桌,一床,四椅,一櫃。簡陋得就好像鄉下貧民的居所一般。


    玄冰之打開櫃子,裏麵空無一物,在其他地方仔細搜尋,結果依然一無所獲。看來此地主人在離開之前已經將所有物品都帶走了。


    出得屋門,玄冰之向相鄰的一間茅屋走去,再次進入其中。


    這間茅屋擺設更加簡陋,除了一方書桌,一張椅子,沒有任何別的物件。玄冰之好奇的在椅子上坐下,忽而心血來潮,便取出符筆,符紙與靈墨等物,認認真真的畫了一張七品靜心符。


    此符有溫養神識,舒緩心中鬱結的功效,玄冰之將其祭出,貼於自己額上,一道清涼的靈氣如泉水般自額頂流下,深入識海之中,細細滋潤。


    玄冰之的心情更加平靜,靈寶長生經的經文自然的劃過腦海。此經是上界道祖靈寶天尊所創,這套功法講究天人合一,修煉到高出,能與自然和諧一體,人即是自然,自然也即是人,二者不分彼此。


    玄冰之從前隻以為自然即是美好的山川,錦繡的大地,波瀾壯闊的湖海,但是今日,在她見識到了種種血腥的殺戮,無情的背叛,與遊走在生死邊緣的凶險之後,她對這自然二字,又有了新的領悟。


    自然界本就是弱肉強食,物競天擇,萬物生靈,無不在這殘酷的規則之下苦苦掙紮。


    青草汲取泥土養分,卻為兔子所食,兔子暢遊於芳草之間,又被狐狼所捕。狐狼遭遇猛虎,又成對方腹中之物,猛虎遭遇手段高明的獵人,也隻能淪為箭下亡魂。


    站在食物鏈頂端,擁有高超智慧與強大法力的修士們看似已脫離了低級生物之間本能吞噬的循環之路,但修士與修士之間爭勇鬥狠,互相屠戮,高修為者屠殺低修為者,勢力強大者奴役勢單力孤者,又何嚐不是一個循環新的開始。


    所謂的修仙,也不過就是打破自己原來所屬的自然循環,不斷晉升,讓自己能跳躍到新的循環中去。


    長生不老,超凡入聖。登峰造極,羽化飛升。長久以來,這就是玄冰之努力修行,為之奮鬥的目標。


    在玄家的時候,她以為成仙就是修行的終點,仙人不老不死,仙人超脫世外,這個宇宙沒有仙人做不到的事情,沒有仙人不能去的地方。


    玄冰之渴望成為這樣的存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多麽逍遙,多麽暢快。但進入瓊華以後,她才知道仙人並不是修行的極致。在仙人以上,還有更加強大的天君,道尊,始祖,即使是開創宇宙的盤古大神,恐怕也並非這宇宙中的最強存在。


    那麽,到底誰最強大,到底誰能不死?


    到底誰能超越這物競天擇的自然法則,到達永恒不朽的大道終途?


    玄冰之不知道,她也很清楚,就憑自己的微末道行,如此深奧的問題,她無法尋得答案。她所能做的,就是一步步的走下去,堅決的,勇敢的,一往無前的走下去,一直走到自己無法前進的那一天。


    在此種難以言說的心境之中,玄冰之今日對靈寶長生經的經文的理解格外清晰而透徹,她的眼界更加開闊,她的思維更加深邃,往日一直苦思不得其解的幾個關鍵疑難都如雪化雲開般迎刃而解。


    轟隆隆一陣堤壩決口的聲音從她體內傳來,玄冰之欣喜的睜開眼睛,剛才的冥想,竟讓她意外的打通了兩條處經脈關卡,煉氣期五層,晉級!


    “小玄,恭喜你啊!”九藍欣喜的聲音在玄冰之識海中響起。


    “謝謝!”玄冰之目光如水,波瀾不驚。


    往日晉級,她必定歡呼雀躍,大肆慶賀,但此時她眼界大開,心性的修行早已到達一個新的境界,她的目標高遠,此種小小喜悅,已不能讓她的情緒產生太大波折。


    散去玄功,玄冰之從椅子上坐起,心中忽而一動。


    這桌椅萬年不曾腐朽,想來品質非凡,不如搬入九玄殿中,給自己也開辟一個小小的生活空間?


    水袖輕揮間,屋內已空無一物。玄冰之走出房門,進入下一間茅屋。


    此處也跟之前一樣,除了簡單家具,沒有更多事物。


    關門,開門,繼續探索,一間間的茅屋被玄冰之走過,除了一些家具,沒有任何收獲。看來這座主殿,根本就是馭獸宗的大能在離開前設下的陷阱,為的就是要讓造訪者有來無回。


    “啊,多少年了,一萬年?還是兩萬年?”就在玄冰之打開最後一間茅屋大門的時候,一個高亢而雀躍的聲音突兀地在茅屋中響起,“終於有人來啦,終於有人來啦,哈哈哈哈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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