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之知道這名老嫗必然是她接應的對象,她還知道這名老嫗在天魔宗這種暗無天日,危險重重的地方已經潛伏了至少四十年。(.)


    玄冰之是一個擁有強烈門派榮譽感與歸屬感的人,即使她在瓊華遭遇了許多不公,更受到了瓊華實力最強的武伍兩個家族的聯合迫害,她還是將瓊華視作了自己的家園,自己的根基,自己最值得守候的國度。


    這名老嫗甘心在此地潛伏如此之久,她一定熬的非常辛苦,過得非常不好,心裏背負的壓力更加沉重,但是,她依舊堅持了下來。


    玄冰之以望氣術探查之後發現這名老嫗已是煉氣期十層修為,已經可以運用上品法器,但此時老嫗卻在奮力的遊泳。


    這名老嫗明顯不擅長遊泳,她在水裏遊的很慢,也很艱難,那手腳亂拍的樣子,甚至顯得有些滑稽。但玄冰之卻絲毫不覺得老嫗身上有任何可笑之處,恰恰相反,她被老嫗的堅韌所深深的感動了。


    這一瞬間,玄冰之心疼得幾乎快要落下淚來。


    玄冰之飛速祭出藏靈魔劍,將老嫗從水中接應了上來,又取出一張洗塵符,想要幫她驅除衣服上的水漬和汙漬,但白發蒼蒼的老嫗卻忽然伸出了她布滿褶皺,形同枯木般的手,製止了她的這個動作,“別?”


    “為什麽不要?”玄冰之疑惑道。


    老嫗微笑著說,“別用那個,你還需要我的衣物作為偽裝。”


    玄冰之哦了一聲,又問,“你為何要將自己泡在水中啊?還有。你沒有法寶的麽?”


    “蠻族人嗅覺靈敏,不藏於水中,無法躲過他們的搜尋。”


    初出水麵,老嫗的身軀止不住的在沉沉顫抖著,她苦澀的道,“至於法寶,天魔宗的氣候十分陰冷,沼澤中的水溫更是接近冰點。我的身體本就不好,長久潛於水中,一身真元幾乎全部都被用來抵抗嚴寒。故而連運用法寶都無法做到了。”


    “對不起,是我唐突了。”玄冰之愧疚的道了聲抱歉,立刻運轉靈魂寄生之法,將她現在寄生的魔修人偶換下,用內應人偶將之取代。


    這個內應人偶的質地非常出色,外貌可以隨意改換,玄冰之以神識仔細掃描了老嫗的全身,確定可以完全模仿她的體態之後。將人偶的外表完全轉化成老嫗的模樣。


    之後,玄冰之在人偶的指尖輕輕劃開了一道傷口,從中擠出一滴鮮血來,對麵老嫗也是同樣的動作,擠出一滴鮮血,送入玄冰之掌心。


    玄冰之將兩滴血液混合。運用血脈洞察之術加以對比,發現二者相似度完全符合同一人血脈的印證標準,心裏終於徹底安定下來。


    “前輩,晚輩李清。乃出塵仙子座下記名弟子!”老嫗也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深深向她行了一禮。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小妹玄冰之,出塵仙子座下真傳大弟子。見過李清師姐。”玄冰之同樣見禮,向她表明身份。


    在修道界中,某位大能的座下弟子,與某位大能的座下真傳,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在出塵仙子七弟子中,玄冰之排名末尾,但是獲得出塵仙子的絕對信任,決心將衣缽完全傳授的,卻隻有玄冰之一個。


    故而,她是最小的弟子,也是最大的,真傳弟子!


    李清聽到真傳大弟子這個名號,頓時肅然起敬,膝蓋一屈,就要跪下來給她磕頭,玄冰之慌忙攙住了她,動情的道,“李清師姐,你我同在師父座下,是記名還是真傳,都不重要,我們都是師父的弟子,我們都為了相同的使命而來,這才是最重要的。”


    李清不再勉強,稍稍站直了身體,將身上衣物一件件脫了下來,玄冰之也是一一照做,數十息後,兩人已經換裝完畢。


    玄冰之問,“李清師姐,師父給你的下一步指令是什麽?”


    李清道,“師父說,在接應我的人到來之後,我隻要將自己的身份,以及周圍環境完全告知就算完成任務了。因為我年紀大了,好多事情怕自己記不住,都記載在這支玉簡裏。”


    言畢,李清張口吐出一枚玉簡,交到玄冰之手中。


    玄冰之接過玉簡,細細感知之下,心裏又是一疼。


    李清唯恐自己的身份泄露,竟然將這枚玉簡祭煉成了自己的本命法寶。


    “玄師妹,你快些看吧。”李清和藹的笑著,語氣稍有些催促之意,“我等這天,已經太久太久,能夠等到師妹,也算不負師父所托,我也可以安心走了。”


    “走?師姐你要去哪裏?”玄冰之一時沒能領會李清話中的真意,疑惑之中,反而有些驚喜的問道,“莫非師姐已打探出了什麽一條可以安全離開天魔宗的道路?”


    “我哪兒有那個本事啊。”李清苦笑一聲,臉上卻出現了一種解脫般的,輕鬆至極的神采,“我在這兒已經熬得太久了,我也真的快要熬不住了,求師妹一會兒將我燒了,他日在你離開天魔宗的時候,將我的骨灰葬在黑瓊峰的山腳下吧。”


    玄冰之聞言怔在當場,一陣揪心的疼痛,不知不覺中,這名師姐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經變得高大起來,她在李清的身上看到了一種高尚的情操,一種深深震撼她心靈的美德。


    慷慨赴死!


    這天底下或許有很多人都願意為了這句話奉獻出自己的生命,然而,這其中又有幾人是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呢?


    誰不愛惜自己的生命,特別對於超凡脫俗的修士來說,活著,更加重要。


    但李清卻完全沒有向玄冰之表現出哪怕一絲求生的欲望,她根本都不過問玄冰之是否有搭救她的辦法,玄冰之知道,李清是不想成為她的累贅。


    身為出塵仙子的徒弟,玄冰之感到驕傲。身為李清的師妹,玄冰之同樣感到自豪,她絕對不想讓她就此死去,便問道,“師姐,如果我能讓你去一處風景宜人的地方生活,但前提是,你可能幾百年甚至上千年都不能離開那裏,你,願意麽?”


    “幾百年?”李清心頭一震。過度的驚訝牽動了她身體的舊傷,忍不住重重咳嗽一聲,略略喘息之後才道,“師妹,謝謝你的好心,可是,縱然真有這樣的地方,我也沒幾天好活了。而且。你初到天魔宗,應該將熟悉環境作為當前第一要務,莫要為了我白白奔波了。”


    玄冰之平靜的道,“師姐隻需回答我願意不願意即可。”


    李清愣了愣,一臉向往的笑道,“我自然是願意的。”


    玄冰之點點頭。念動心意,帶著李清進入九玄殿。


    李清從未見過此種仙家至寶,一時被震驚得兩眼發愣,嘴巴開開合合。偏偏就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半晌之後,她才回過味來。向玄冰之執了一禮,說道。“多謝師妹!真沒想到,在我有生之日,還能享受一段平靜的時光。”


    玄冰之微微一笑,她並不打算告訴李清這兒有長生之氣,所以她不會死去,甚至不會再衰老,她覺得現在的李清肯定已經知道了如何享受生活,她會在九玄殿裏過得很好,很安寧。


    二人到禦獸園中坐下,李清再次祭出本命法寶,交給玄冰之細細查看。


    這支玉簡中記載的訊息非常龐大,玄冰之縱然記憶力遠超常人,也花費了數個時辰才記了個大概。


    之後,李清又以口述的形式,向玄冰之講述了更多的過往。


    原來李清四十年前是故意被捕才進入天魔宗的,之後,她被安置在一處大型的道修集中營,做了一名藥醫。


    天魔宗山門內有一口貫通異世界的天然魔井,這處魔井不會出現魔物,卻能源源不斷的噴發魔氣。


    道修修行,需要汲取天地靈氣,而魔修修行,則需要汲取魔氣,才能修煉魔功。


    從魔井中噴發出來的魔氣越多,天魔宗領地的魔氣就會越濃鬱,魔修們的修行速度也會越快。


    但是,許多魔修不滿足於隻依靠單純的煉化魔氣晉升更高的層次。


    魔氣是至陰之氣,而人的鮮血,魂魄,憎怨之氣,凶戾之氣,包括死人的軀體,都是陰性之物,都可以被魔修煉化吸收,讓自己修行得更快。


    故而許多魔修都會修煉血魂類功法,殘殺人類,喝其血,啖其肉,噬其魂,吞吸生人在死前散發的憎怨之氣,讓自己快速的晉級。


    天魔宗,就是一個十分推崇血魂功法的邪惡門派,此宗的魔修不僅殘忍好鬥,常常都會外出掠劫人口,他們更會將這些人類豢養起來,像牲口一樣讓他們生兒育女,產出後代,以供自己修煉之用。


    李清原本所在的集中營本來有上萬人口,在魔修們不斷的消耗中,人數漸漸稀少。


    而天魔宗對麵的蠻族也都是凶戾好殺之輩,他們道魔不分,隻要是修士的血肉,對他們都有莫大的好處,吃下修士的血肉,可以讓他們快速成長。


    天魔宗的警鍾魔禁會在道修的識海中種下神魂烙印,對這些卻莫克奈何,故而,南方的蠻夷國度常常都會派遣大軍侵入天魔宗內燒殺搶掠。但是抵抗這些蠻夷的主力並非天魔宗的魔修,而是被天魔宗劫掠來的外界道修。


    長久的殺戮讓集中營內的人口越來越少,終於隻得數百老弱病殘,被派往前線地帶駐守在一處村落之中,充當搬運戰場物資的苦力。


    昨日一個蠻族小隊忽然潛入天魔宗領地,襲擊了這處村落,無論魔修還是道修,無一幸免。而李清因為正好外出采藥,這才難逃一劫。


    蠻族戰士嗅覺靈敏,對人類氣味非常敏感,在發現村落遭到襲擊之後,李清不得不潛伏在這處沼澤之中,將身軀完全藏於水中,等待天魔宗修士的救援,卻沒料到等來了玄冰之。


    事實上,如果玄冰之再晚來幾刻鍾,李清都要被活活淹死了。她是寧願自己淹死。也不願被蠻族擄走,油煎火烤,充作食糧的。


    就在李清徐徐靜靜的講述之中,一個十人魔修小隊從沼澤南邊的天空飛過,看他們前往的方向,正是已經被毀的村落。


    九藍將這個發現告訴了玄冰之,後者心緒一陣緊張,知道自己終於要開始在這處絕地中拚搏了。


    稍稍平複了一下心緒,玄冰之將主魂魄寄托於人偶識海,分魂魄留在本體之內。預備離開九玄殿。


    李清忽然拉著她的手道,“師妹,讓我去吧。”


    玄冰之感激的回握她手,笑道,“還是我去吧,師姐你已經告老還鄉啦。”


    “嗬……”李清搖頭一笑,布滿皺紋的臉上頗有三分自嘲之意,“師妹小心。”


    玄冰之自信的道。“師姐放心吧,我雖出去,卻依舊可以與九藍以神識交流,如果有什麽應對錯誤之處,師姐你記得及時告知九藍,我好做出補救。”


    臨別之前。玄冰之再一次檢查了人偶的身體狀況,為了將李清臨摹得盡量完美,她甚至還從李清體內渡了一道毒氣入身,偽裝成垂垂重病的樣子。


    離開九玄殿。玄冰之滑入沼澤,將已經幹燥的衣衫再次浸濕。祭出李清慣用的一件代步法器,悠悠向糧倉飛去。


    才走到半路。一名在附近巡邏的魔修便發現了她,當下衝她俯衝下來,高聲喝道,“你是何人?”


    玄冰之佝僂著身軀向魔修執了一禮,顫顫巍巍道,“啟稟前輩,老身是前線苦力營的藥醫。”


    “哦?”魔修眼露驚異之色,“剛剛我們已查探過那處地方,發現所有人都已經死絕,為何你卻能獨獨存活?”


    玄冰之惶恐道,“駐守苦力營的都是與老身年紀相當的修士,大多重病在身,老身前日外出采藥,恰好避過了那場災難,之後老身一直躲在北邊一處沼澤之中,方才見到諸位前輩經過,這才有膽出來相見。”


    玄冰之雖然初來乍到,但她多年曆練,閱曆已經很豐富了,這番扮演老嫗,倒也演的惟妙惟肖,魔修沉吟片刻,忽然揚手將她一把抓起,帶著她向魔修小隊的集結處飛去。


    不多久,魔修與隊伍會合,玄冰之在那裏見到了魔修隊長,又受了一番更加仔細的盤查,好在玄冰之與李清交流了數個時辰,已經把當前狀況背的滾瓜爛熟,故而未出任何紕漏。


    有了她這個見證人,眾魔修也覺得再無逗留的必要,便帶著她向北邊飛去。


    兩日後,玄冰之一行來到一處大約關押著三千修士的集中營,魔修小隊長將她往人堆裏一丟,自己向上峰報告去了。


    玄冰之落地不久,便有一名獄卒向她走了過來,盤問記載了她的身份之後,將她安置在一間已經住了十名囚徒的茅屋之中。


    天魔宗的道修集中營通常都以村落或者城鎮的方式出現,不設圍牆障礙。


    反正築基以上道修識海中都有神魂烙印,也不怕他們逃走,至於煉氣期的人物,實力低微,想逃也逃不了多遠,在諸多築基神識金丹期魔修的神識掃描之下,任何煉氣期修士最多離開百裏範圍就會被立刻抓回,抽魂示眾。


    玄冰之就此安頓下來,她初來乍到,也不敢多話,當天就龜縮在自己床上假裝修養,暗地卻把神識放出,探聽其他十名囚徒的談話,以求盡快熟悉這裏的環境。


    次日一早,一陣急促的鍾聲將眾人從夢中喚醒。


    一名金丹期魔修凜凜站立於集中營半空,向著下方的三千囚徒以及所有獄卒大聲喝道,“四太子有令,近日宗內發現有大量道修奸細潛入,爾等速速將最近三月內所有新來人物統統收押,等候查驗!”


    一名金丹期魔修凜凜站立於集中營半空,向著下方的三千囚徒以及所有獄卒大聲喝道,“四太子有令,近日宗內發現有大量道修奸細潛入,爾等速速將最近四十五年內所有新來人物統統收押,等候查驗!”


    玄冰之聽到這個消息,心裏震駭非常,虧得她道心已經被錘煉得堅若磐石,這才沒有露出破綻來。


    九玄殿內的九藍與李清通過撕裂虛空之術也聽到了這名修士的叫喊,九藍不清楚情況倒還能保持鎮定,李清卻急慌慌的握住了她的手,聲音顫抖著道,“快,快讓玄師妹回來,讓我出去,單憑她一人,無法通得過這些魔修的審問的!”


    九藍迅速將李清的意思傳達給玄冰之,後者微微意動,但很快就拒絕了李清的請求。


    玄冰之已經能清晰的感覺到,有一股淡淡的,但明顯屬於元嬰修士的神識威壓已經籠罩了整個集中營。


    如果要放李清出來,她須得自己先進九玄殿,與李清交換了裝束之後,再陪著李清出來,然後自己再遁入九玄殿。


    這一來二去,最快也得二三息的功夫,不要說躲過元嬰期修士的神識探查,即使房中這些囚徒的眼睛,都沒法瞞得過去。


    “我不會死!我過得去!”玄冰之在心中給自己狠狠打氣,淡然的穿衣,疊被,隨著眾囚徒走出牢房。


    不多久,獄卒將所有囚犯集結完畢,並且依照名冊,將四十五年內新收容進來的犯人單獨趕在一邊。


    這處集中營統共有三千人口,新來的人員倒占了一半之多。所有人聚在一起,黑壓壓的一大片,倒是讓玄冰之暫時安心了不少。要知道,她可是今天才來的,嫌疑最大。


    沒有被第一個單獨提審,已經是祖墳冒煙了。


    可惜的是,就在玄冰之剛剛有些慶幸的時候,那名金丹期魔修再次高聲喊了起來,“所有兩個月內出入過集中營的犯人,自動出列!


    兩個月前,恰好是玄武洲五派聯合派遣門下弟子潛入天魔宗的時候,一瞬間,強烈的危機感籠罩了玄冰之全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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