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拔初一方子上寫的都是很普通的藥材,賀拔府裏甚至就有存貨,正好第二天是國子學沐休,靜雯她們早早的就把藥材送了來,順道還送來了初一要的研缽之類的工具,三個女兒忙活了一天,終於把藥膏做好了。


    說是藥膏,其實就是藥膜,初一怕說出來她們聽不懂,索性就如此稱呼,初一大概敷了有三四天的樣子,臉頰上的紅線轉為粉線,不注意看根本瞧不出來,初一便想停藥,可靜雯看到效果這麽好偏是不依。


    因為宇文夫人已經跟太師府打好了招呼,過幾日便會領著初一去拜見宇文丞相和馮翊長公主,也就是靜雯她們的外公和公主外祖母,而之後便要送她去國子學了。


    架不住小姑娘的軟磨硬泡,想想藥膜裏的確沒什麽有毒性的藥物,而且就算臉上沒有疤痕,單單為了美白,用了藥膜也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初一索性便依了她們,反正她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算臉上塗上一層白色的藥膏也不會讓人笑話了去。


    不過這也直接導致這兩個丫頭得寸進尺,讓她今天跟著嫂子出門上香的時候也要塗著藥,稍有反對,連個丫頭便搬出一大堆不管合適不合適的理由來說服她。


    什麽“諱疾忌醫”啦、“良藥苦口”啦,靜然更是厲害,竟拿出“扁鵲見蔡桓公”這篇典故來跟她引經據典,到最後還搬出她們的阿娘,也就是她的五嫂出來以助聲勢。


    於是宇文夫人大手一揮,初一便帶著麵紗頂著帷帽出了大門,麵紗後麵則是一張塗了厚厚藥膏的臉,這讓她分外鬱悶。


    要知道這可是她好容易盼來的出門放風日啊。


    寺廟在長安城外,叫做大輪寺,並不是很出名,初一在曆史書上也沒有見到過這個名字,想必隻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寺,不過據說宇文夫人隻到這個寺廟來上香,而生靜然靜雯的時候也是來這個寺廟許的平安,幾年下來賀拔家同這家寺廟的主持很有了些交情。


    進了寺廟一看,初一終於明白五嫂為什麽獨獨鍾愛這一家了,隻因為這寺廟後麵有一座山,山上修了亭台,山頂還有清泉流下,端的是賞景遊玩的好地方,用五嫂的話說,則是“春可賞花,夏可戲水,秋可念天地之蕭瑟,冬可見青山披銀裝素裹”。


    五嫂說這句話的時候一臉陶醉,靜雯卻小聲的給初一透了底,原來句話根本是她阿爹說的,她阿娘每次說起來都把爹爹忽略了,直接把作者安在了自己頭上。


    初一失笑,看來五哥五嫂一家的日子過的不是一般的溫馨,自己以後過的日子要是有他們一半的舒坦,她就知足了。


    五哥有事,是六哥陪她們來的,進了殿上了香後,宇文夫人又添了一筆香油錢,這才被知客僧邀請去後麵休息。


    宇文氏每次來了都是先要見主持的,不過主持此時正在接待別人,幾人隻得暫時在靜室中等候。


    靜雯早就坐不住了,在靜室待了一待,便由賀拔仲華帶著跟初一一起去了後山玩耍,靜然比靜雯的性子要沉靜許多,再加上她已經十二歲了,馬上就要議親,所以已不適合再滿山亂跑,便留在靜室裏陪著母親。


    靜雯也要十歲了,雖然鮮卑族的民風尚算開放,並不怎麽禁女孩子的足,可自從入關後,被漢人文化浸淫了這麽多年,多多少少也受了些影響,雖然不到男女七歲不同席的地步,可十歲以後的女孩子卻不好再拋頭露麵。


    被宇文家請的名師教導了這麽多年,靜雯也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作為“女童”的最後一年,她不肯放過任何能出來痛快玩一場的機會。


    這大輪寺她不知來過多少遍,一進了後山,就帶著初一來到了一個深潭邊,此潭不大,由山頂流下來的清泉積成,泉水甚是甘洌澄清,隻是此潭或許是太深,再清澈映入眼中也是一汪深綠,宛若綠色的寶石鑲嵌在青山之中,分外漂亮。


    來到潭邊,靜雯快速的除掉鞋襪,爬上一塊已經被磨得異常光滑的大石上麵坐了下來,然後把雙腳泡入水中,然後輕舒一口氣,回頭對初一笑嘻嘻的說道:“我小的時候還在這個潭子裏遊過水呢,那時候也就跟你差不多大,可惜從那次以後我就再也沒下過水,阿娘說我是大姑娘了,在外麵赤身露體的不好。”


    說到這裏可惜的撇撇嘴:“我聽靜然說,關外才沒有這麽多破規矩,女孩子都在草原上載歌載舞的,那裏的草比寶石還綠,比鮮花還香。”


    “嘻嘻,草怎麽會比鮮花還香呢,然兒一定是在唬你。”


    初一也坐到她身邊,學她的樣子把鞋襪除掉,也把腳泡到了水中,果然是舒服,不過或許天氣還不是很熱的緣故,潭水未免有些過涼。


    “靜然的確經常唬我,可是我特地問了阿娘,阿娘說的也差不多,反正真的很漂亮就是了。”靜雯一臉認真的說道。


    初一心裏偷笑,據她所知,北魏雖為鮮卑人所建,可幾百年下來,卻被漢人同化不少,尤其到了遷都以後,北魏後期,幾個大城市的行政民生基本同漢族沒什麽區別了。


    即便像宇文家、獨孤家這些不滿北魏偏漢化政策的大軍閥們,哪怕他們不承認,他們的生活卻也早就跟草原相去甚遠了。


    倒是那個已故的東魏的大丞相高歡――賀拔家、宇文家、獨孤家共同的敵人,年輕的時候做過郵差,去了很多地方,乃草莽出身,才有資格感懷下“天蒼蒼野茫茫”的草原,據說《敕勒歌》也是他手下一個大臣所作,在當時幾家還在“蜜月期”的時候,流傳甚廣,卻也隻是在流入關中的下層人中傳唱而已,除了高歡,隻怕這些貴族們是不會唱的,更不要說南梁的漢人。


    靜雯如此的向往,初一自然也不能對她說她的阿娘也從未見過草原,對靜然的描繪也隻是單純的附和,隻能笑笑說道:“我聽六哥說,柔然和突厥現在都是在草原生活,逐水草而居,你不如嫁過去呀,保證天天跑馬,日日在草叢裏打滾。”


    靜雯斜了她一眼,撇撇嘴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你知道什麽,那兩族都是野蠻人,怎麽能跟我們一樣,不知道不要亂說呀。”


    初一被噎了噎,不由笑著摸了摸鼻子……她這是被鄙視了麽?可她說的明明是實情啊!


    這個小侄女兒,既想去草原又不想受苦,還真是隻動動嘴皮子哪!


    兩人正說著,靜雯卻回頭看了看,沒發現賀拔仲華的身影,不由問道:“六叔呢,他不是陪我們來的麽。”


    “在你發感慨的時候,他說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出洞的兔子,好打上幾隻,他說這個時候兔子肉質最鮮嫩肥美,烤著吃最是美味呢。”


    “啊,他怎麽不叫我,我也要去捉兔子。”說著,靜雯連腳也不擦就把鞋襪穿上,便要去追。


    初一一下子拉住她的衣角無奈的說道:“你知道他去哪裏麽?”


    “自然知道,年前的時候我和六叔查探過,他答應了到了春天帶我一起捉兔子呢,你在這裏等著,別亂跑,我馬上回來。”


    說完,不待初一再開口,風風火火的向樹叢中跑去。


    靜雯的丫鬟被她留在了靜室,隻有魏紫跟她們來了潭邊,初一怕她找不到六哥,便給魏紫施了個眼色,示意她跟上去,魏紫猶豫了一下還是聽了她的吩咐。


    潭邊一時間隻剩下了初一一人,這讓她更覺得潭水冰涼,於是將腳從譚裏收了回來,半蜷著腿坐在石頭上等水份自然蒸發掉,然後才慢慢的穿上鞋襪在大石上站了起來。


    剛要跳回到岸邊,卻聽旁邊的草叢中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初一頓時警惕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草叢中的一點。


    她剛剛忘記問了,這座山上應該沒有什麽食人的猛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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