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已經是大公主停靈的第六天了,初一不能再推遲前去吊唁的時間了。因為第七天的時候,就要出殯了,到時候送這位馮翊大公主的隻有她名下的孝子孝女們,就沒有她這個外人什麽事了,她自然不能趕到第七日來吊唁。


    重新踏入丞相府,初一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一個在七日前以為自己會葬送一輩子的地方,如今卻以客人的的身份重新回返,讓她都有些懷疑這二十多天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夢一場。


    迎接她的是玉奴,她仍舊是那副和煦的表情,即便是在到處掛滿白絹的院子裏,也讓人覺得很親切。她似是專門等著初一,看到初一一進門,便急忙迎了上來,對她施了一禮說道:“多謝賀拔小姐來送我家主母,靈堂在前院,請隨我來。”


    前院麽,這很好,可以讓她少走不少路。


    初一對她微微頷首,便在她的引領下向靈堂的方向走去。


    路過之處,到處都纏著白絹,一派哀戚之感油然而生,受這氛圍的影響,初一心中對大公主的那一點點怨恨已變成了一聲無奈的長歎。死者已矣,又有什麽是無法原諒的呢?


    可是,她這麽想,卻不代表所有人都這麽想,接過陀羅尼遞過來的香,看到他的眼皮對她連抬都懶得抬一下,臉上更是一副漠然冷淡的表情,初一心中也隻能認了。


    她不知道宇文泰是怎麽對他說他母親的死的,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隻怕在心裏已經把她認為是凶手之一了。想到之前他那副公子哥的樣子,還真沒想到他是一個這麽愛鑽牛角尖的人。初一心中除了無奈隻有無奈。不過也無所謂了,想必日後這丞相府也不會再來了吧。


    上了香行了禮,看到宇文泰也在靈柩旁,初一便對他行了一禮,他微微頷首,算是還了禮,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又向周圍悄悄巡視了一圈,看到阿嫂和彌羅突他們都跪坐在靈柩旁,答謝來吊唁的各位賓客。初一對阿嫂微微笑了一下,宇文夫人對她隻是點點頭。算是回答。而彌羅突看著她,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不過到最後也隻是對她點了點頭而已。


    如此,初一今日來吊唁的任務算是全部完成了,更沒有理由留在這個讓她渾身上下裏裏外外都難受的地方,便打算立即帶著青黛離開。


    不想,還未等她跨過靈堂,卻聽外麵傳來一個尖細的通報聲:“皇後娘娘駕到。”


    在場之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立即有機靈的賓客跪在了原地,而初一也有樣學樣的跪了下來,頭則微微低了下去。


    本來靈堂裏除了哭靈人的抽泣聲,就已經很安靜了,如今皇後娘娘來了,靈堂裏連哭泣聲都沒有了。場中靜的連掉一根針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剛剛跪下沒多久。初一就看到一雙素白絲履跨過門檻,而絲履上用淡藍色絲線繡著的素蝶,也在素白色的裙擺間翻飛起來。而後,初一卻聽到一陣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響了起來。


    “母親……本宮來晚了。父親……您……您節哀呀!”


    宇文雲英這一聲哭訴,幾乎讓所有宇文家的人都抬起了頭。很多人都用難以置信的眼光望向她,而其中最驚愕的莫過於很早就跟了宇文泰的幾位夫人。而初一剛才就看了,姚夫人似乎並不在裏麵。


    眾人之所以如此驚愕,是因為幾乎丞相府的所有人都曉得,皇後娘娘同這位公主後母間的關係糟糕透頂,這導致她成親後基本上就沒有回過娘家。即便是過年的時候,也隻是著人送些年貨禮品罷了。


    而如今大公主死了,她卻終於回了家門,誰都認為她是想一出心中積了多年的怨氣,隻是沒想到,她今日不但一身孝衣前來吊唁,竟然還能說出這麽動情的話語,實在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就連對這件事情不過是有所耳聞的初一也忍不住抬起了頭,看著淚水漣漣的宇文雲英,心中有說不出的別扭。


    宇文雲英上了香,便被宇文泰請到後麵去了,靈堂中跪著的賓客這才站了起來,初一自然從善如流,跟著其他賓客一同向主家告辭,打算就此離開。


    可是剛剛出了靈堂門,到了廊簷下,卻不想綠娥從一旁閃了出來,對初一行了個禮道:“賀拔小姐,好久不見。”


    初一對她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道:“的確是呢,從上次在皇宮中一別,已經快一個月了。姐姐近來可好?”


    綠娥也笑道:“皇後娘娘和藹可親,對我們下人也和氣,哪有不好的。”


    說完,也不再兜圈子,而是對初一說道:“其實奴婢此次前來是有一事相求,不知道賀拔小姐能不能幫忙。”


    “姐姐但說無妨。”


    “上次靜雯小姐不是說要幫娘娘畫像麽?娘娘可一直記在心裏,不知道何時賀拔小姐能陪著靜雯小姐一起去宮裏給娘娘畫像呀,上次賀拔小姐送來的幾個方子裏,有幾個的藥理娘娘不太明白,問了禦醫,說的也不甚明了,所以想讓小姐親自去宮裏說一說。”


    初一心中一咯噔,忍不住看了看身後廊柱上綁著的白絹。貌似現在這個時候不是談論這種風花雪月的事情的時候吧。


    對於初一的舉動,綠娥全都看在眼裏,卻一言不發,仍舊笑盈盈的看著初一,卻說道:“其實奴婢勸娘娘,若是想讓你們進宮玩兒,隨便下道諭旨也就是了,不過娘娘卻說賀拔家最近事情太多,貿然邀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所以希望兩位小姐能在不忙的時候自己去宮裏看看她。”


    初一眉頭微蹙了下,隨即笑道:“我是沒什麽的,可是靜雯有孝在身,進了宮會不會有什麽忌諱?”


    “娘娘說了,都是自家人,沒什麽的,若是有孝就不能住在宮裏的話,她自己豈不是也要搬出正陽宮了?所以,自家人串串門子又有什麽關係。”


    “如此,我回去就同靜雯說,想必這丫頭一定很開心,你不知道,她自從上次進了宮以後,回來老念叨皇後娘娘呢。”


    “那我同娘娘就等兩位小姐的好消息啦。”看到初一笑的異常燦爛,綠娥的語氣也越發輕快。


    “綠娥姐姐放心好啦!”初一的眼睛眯成了兩個月牙。


    同初一說完了事情,綠娥就告退,到後麵給宇文雲英稟報去了,初一的心情卻越發的沉重。先是大公主的無端軟禁,再就是這次宇文雲英的邀請,一件比一件事情透著詭異。可是皇後娘娘同大公主不同,她的命令一下,不要說是鴻門宴,哪怕是刀山火海讓她們去她們也要去呀。


    也不知為什麽,雖然她見這個皇後娘娘的次數不多,但是每次她給她的感覺都不一樣,從第一次見她時的俏皮,到後來對太妃娘娘的步步為營,再到剛剛放下身段的“真情流露”。


    究竟,那個才是真正的她呢?


    正在這時,卻聽身後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你有沒有覺得,九姐變了。”


    初一回頭,竟然是彌羅突。


    他今日追出來本來是想向初一說自己的打算的,可是卻聽到了綠娥同初一的一番談話。聯想到在皇宮門口發生的事情,以及王公公的警告,彌羅突的心中頓時警覺起來,而他本來想說的話,此時卻無論如何說不口了。


    初一愣了愣,隨即無奈的搖搖頭道:“你讓我說,我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的,我一共也沒見過皇後娘娘幾次,又如何曉得?”


    “其實我也沒見過幾次,可是就是感覺她似乎有什麽地方同以前不一樣了。”彌羅突皺了皺眉,開口說道。


    他從小就被送到李家避忌,先不論他記不記事,那個時侯宇文雲英就已經出嫁了,他又能了解多少。不過皇宮他還是去的比較多,再加上之前剛回來的時候也曾跟毗賀突一起去太子府拜訪過,所以見宇文雲英次數還是比初一多一些的。


    別的他不敢肯定,但是八姐和九姐感情好他卻是看在眼裏的。可是那日他去皇宮卻被攔在門外,這件事情直到現在他也想不明白。


    看到他難得認真思考的情形,初一忍不住開解道:“環境變了,人自然會變的,即便環境沒有變,也不敢擔保這人心就一輩子不變呀!”


    呃,這貌似是出自未來哪個學者之口吧,意思就是變化是永恒的。而套用在這裏形容人心,卻是再合適不過了。


    彌羅突一愣,不過眉頭皺得更緊了,隨即,隻見他點點頭道:“你說的很對。”


    初一又對他笑了笑,隨即看了看靈堂裏麵道:“你出來這麽久沒關係麽?會不會不太合乎禮儀?你還是趕快回去吧,別讓你母親難做。”


    不過初一的話彌羅突仿佛沒聽到一般,而是轉過頭來突然對初一說道:“你們哪天進宮,我也進宮裏去玩玩兒。”


    彌羅突的話讓初一明白,她們剛剛說的話已經全被他聽到了,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心中自然十分感激,當下便點了點頭。不過,在大公主出殯以後,還沒等初一和靜雯說起這件事情,高敏卻從刑部傳來消息,說是小娥的案子立即要開審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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