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完全沒有料到趙先生會讓她出第一道題,宇文雲英笑著說道:“我不過是聽說了國子學最近有這一盛事,才邀請盧大人來宮裏辦書畫比試的,以彰顯朝廷對學子的倚重和重視,趙先生讓本宮出題,可真是為難本宮呢。[]”


    “娘娘的才女之名,早些年便已經名動長安,這第一題由娘娘來開,最是合適不過。”


    說著,他讓宮女端來一個紅色漆盤,上麵放著一摞線裝的書籍,而後對宇文雲英說道:“這是我從滋味齋裏挑出來的十幾本書籍,娘娘不如就從中選一本吧。”


    看到趙先生的態度如此堅決,宇文雲英隻能點點頭道:“那本宮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綠娥,把那幾本書都拿出上來吧。”


    “是。”綠娥應著,從那小宮女的手中接過漆盤,重新走上高台,將它們呈到宇文雲英的眼前,宇文雲英隨便從中抽出了一本,而後眉頭一挑,輕輕念出這本書的名字:“《文心雕龍》。”


    聽到這本書的名字,包括初一在內的所有比試的學子都輕輕鬆了一口氣。無他,隻因為這本在南朝齊和帝中興年間便已成書的作品,由於它以儒家對語言的評鑒為基礎,兼采道家無為之治為延展,很是得到盧祭酒的推崇,進而讓它成為國子學必修的科目之一。


    所以,隻要是在國子學上過課的學子,對這本書都是熟悉非常,而根據這場比試的規則來說,應該是誰背得多誰就會得勝吧。可是,如果是這本書的話,想必參加比試的大半學子都可以從頭到尾一字不落的背下來。就連初一這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子。幾乎也可以背下大半呢。


    思及此,下場比試的眾位學子們紛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就等著皇後娘娘開口出題了。


    看到自己隨手抽出了這本書,宇文雲英抬起頭來笑嘻嘻的對盧祭酒說道:“真沒想到竟然是這本,這本書可是咱們國子學必修的書呢,估計並不容易分出勝負吧。”


    盧誕向宇文雲英行了個禮笑道:“下官以為,越是簡單的題目,才越可以考察出學子的學識。”


    宇文雲英也笑了笑,早有太監們在大廳中擺上桌案和文房四寶。於是她揮了揮手道:“那各位學子就就位吧,我這就挑選讓你們默誦的文章。”


    眾學子在太監的引領下紛紛走到大廳中擺的桌案上。這桌案一共擺了五排,每排三人,正好可以坐下參賽的十五名學子。初一坐在中間偏後的一排,在最右邊,而她的前麵是獨孤伽羅,左邊是高敏,左前方則是壽生了。而右邊則是彌羅突的位置。此時,他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對彌羅突的眼光視若無睹,初一細細檢查著自己的文房四寶,發現均沒有什麽問題,這才慢慢的把墨研好,準備宇文雲英出題。


    看到大部分學子都已經準備好了。宇文雲英微微一笑,順手翻開那本文心雕龍,緩緩念道:“第五,辨騷。”


    這篇是劉勰鑒賞屈原所著《楚辭》的一篇文章。出於對這位偉大的愛國詩人的尊敬,初一當時也細細學過。讓她全文背下來也是沒有問題的。於是她略略想了想,便將毛筆蘸飽墨汁。快速寫了起來。


    哪知道剛剛寫了幾句話,卻聽前麵的獨孤伽羅突然“哎呦”一聲驚呼,竟然從自己的位子上跳了起來,而她站起來以後,不知為何竟向後退了幾步,正好撞到了初一的桌案上。猝不及防間,初一的毛筆一顫,紙上被染上了一道長長的墨跡,頓時再也不能用了。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被獨孤伽羅一撞,桌上的筆洗竟然被打翻,一洗水全部翻到了桌案上,頓時桌子上的紙全都濕透了。


    “碩鼠,有碩鼠!”獨孤伽羅的臉都被嚇白了,指著一個方向驚叫道,而大廳中稍微眼尖些的學子都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貼著地麵往大殿後麵去了。


    但是,這個影子初一沒有看到,她隻是盯著自己麵前的一疊濕透的紙張皺起了眉頭。


    “大殿中怎麽會有碩鼠呢?”那道黑影宇文雲英也看到了,可是事到如今比試卻不能停止的,她隻能吩咐太監給初一重新換上紙筆。


    看到麵前新鋪上的紙張,又看了看前麵已經燃去三分之一的香,初一的心反而定了下來,隻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拿起筆來,在紙上認認真真的寫了起來……


    一炷香的時間到了,立即有小太監前來收卷。交卷的時候,獨孤伽羅正好在她前麵交的,小太監收到她這裏的時候,她忍不住看了眼她所默寫的文章,竟然隻到了第四段的“忠怨之辭也”,比她寫的還要少了一段去,她已經寫到了第五段末尾處的“而詞賦之英傑也”了。而且,再看她的下筆,竟然毫無力度,有的筆畫還有些扭曲,就像是手抖了似的。這讓她更加奇怪。


    而獨孤伽羅看到初一盯著她的卷子發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還有兩場,我不會輸給你的。”


    初一愣了愣,卻沒有說話,隻是對她笑了笑。


    由於下一場還是要寫文章,所以學子們坐在桌案前就沒有再移動,而趁著小太監將卷子呈上去的功夫,高敏側過頭來低聲的問初一道:“剛才,到底出了什麽事?”


    初一向前麵努努嘴道:“七小姐被碩鼠嚇到了。”


    “碩鼠?”高敏的眼神閃了閃,掃了眼獨孤伽羅的背影,隨即點點頭道,“人沒事便好了。”


    初一很想說,沒事才怪呢,沒看到你的七妹妹嚇得手都哆嗦了麽。


    不過正在這時,卻聽前麵傳來趙先生奇怪的質問聲:“高昭玄,你這篇文章開頭的第一句,‘自《風》《雅》寢聲,莫或抽緒。奇文鬱起,其《離騷》哉’,怎麽沒有寫出來呢。”


    初一一愣,忍不住看向高敏,卻見他急忙站起來對趙先生躬身一禮道:“昭玄的確沒有寫出,不過剛剛祭酒大人說比試規則的時候,並沒有說一定要從頭寫起呀?”


    趙先生臉色一滯,若是在國子學的話,隻怕他早就當堂發作了,可如今的情形他卻隻能壓住火氣道:“那你這文章的開頭又為何留了能寫下這一句的位置……”


    說到這裏。趙先生自己頓住了,又低頭看了看卷子,而後一臉複雜的看了看高敏道:“你是……倒著寫的。”


    高敏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再對趙先生施了一禮道:“學生自不量力,還望先生勿怪,不過,昭玄也確實沒有違反比賽的規則吧。”


    這時,趙先生也沒法說話了。隻是向宇文雲英施了一禮道:“還請娘娘聖裁。”


    宇文雲英看了看高敏,隨即笑道:“早就聽說高昭玄少明敏,尤善詞令,如今一看果不其然,也罷,你說的有理。這辨騷一篇的默寫,的確是沒有規定必須從頭開始呢,不過,既然隻是根據字數判定勝負。你這篇文章就算倒背如流也是不算進此關得分的,本宮說的你可認同?”


    高敏拱了拱手笑著說道:“娘娘說的話自然是最有道理的。昭玄本是計算好好的,哪想到中途跑出來一隻碩鼠。誤了速度,也隻能說人算不如天算啦!昭玄日後一定吸取教訓”


    “人算不如天算?”宇文雲英的眼神閃了閃,隨即笑了笑,點點頭道,“的確,如此。”


    不一會兒,收上來的十五份試卷品評完畢,壽生當仁不讓的獲得了第一名,得了滿分五分,而高敏雖然結尾的部分跟壽生一樣,都是到了第七段中間部分的“則循聲而得貌”,但是由於前麵少了一句,便隻得了四分。而初一同獨孤伽羅均是得了三分。


    結果宣布以後,初一隻聽到旁邊的彌羅突鼻子輕哼了一聲,用根本算不上小的聲音對旁邊的毗賀突說道:“嘁,嘩眾取寵。”


    第一關的比試結束,便進入了第二關,這次仍舊是由趙先生主持,這一關的題目,他便不讓皇後娘娘幫忙了,而是從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張錦帛,直接念道:“燕歌行一闕。”


    燕歌行?


    很熟悉的詞牌名呢。


    初一微微思索了下,腦中立即浮現出了高適的那闕,貌似這闕詞的那句“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很是膾炙人口。不過這首詩是為了發泄心中對當時唐朝朝廷不滿的,用在這裏肯定不合適。


    可是如果不用這首的話,就隻有曹丕的那首《燕歌行》了,那不是被抓了個盜版現形了麽。怪隻怪她對這些詩詞歌賦沒興趣,平日裏盡研究花草藥草去了,不然的話現做一首也是好的。


    想到這些,初一心中默誦了一遍高適的燕歌行,便提筆寫到:“敕勒半隱陰山下,魏將辭家破齊賊。男兒血熱自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摐金伐鼓下東南,檮杌逶迤古都間。校尉羽書飛瀚海,高賊獵火照邊山。山川蕭條極邊土,賊騎憑陵雜風雨。邊城秋濃塞草腓,黃沙日落勇者恨。戰士軍前半生死,美人城下戰鼓急。既當恩遇力斬敵,度盡關山百戰捷。邊庭奮勇殺敵寇,東臨碣石日可待。殺氣三軍衝入雲,一鼓作氣勢如虎。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應啼別離後。少婦登城遙相望,征人回首思故鄉。且看白刃血紛紛,將軍百戰豈為勳?君可憶風吹草低牛羊見,穹廬四野碧連天!”


    這首詞的原文本是清清楚楚表達了高適對邊關守將的憤懣之情,把出師、戰敗、被圍、死鬥展現的淋漓盡致。若是有選擇的話,初一一定不會選擇這首詞的。因為這首詞被她一改,成了出師大捷,鼓勵西魏眾將士掃平大齊,打回陰山的勵誌之詞,可謂是將意思扭曲的離譜。更是將那句經典的“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徹底抹殺了,隻能算得上是一首還算應題的平平之作,很是可惜。


    不過她也沒有法子,若是其他詞牌還好,比如沁園春、雨霖鈴、念奴嬌、虞美人什麽的,選擇還多一些,可偏偏是對仗極為工整,字數超多的燕歌行,她也隻能這樣了。


    卷子交上去以後,她心裏不住的對那位偉大的唐朝大詩人高適道歉,她以前本來是極為鄙視這種盜版做法的,可如今箭在弦上,她不得不借用一下,權當救急了吧,希望未來那位大詩人能夠理解她呀!


    殿中的學子在安靜的等待著,而在宇文雲英的左下,國子學的先生們也在緊張的閱卷。正在這時,卻見一位閱卷的先生臉上的神色突然變得很興奮,一雙眼睛也突然亮了起來。他抖著一張試卷對這場下的學子興奮地說道:“這闕詞,是出自何人之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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