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地響著,飄下幾片像飛舞著的蝴蝶似的綠葉。


    雪歌停下腳步,抬起頭看那融進黑夜的參天大樹,一個模糊的人影隱藏在茂密的樹葉裏,正用一種冷淡的眼神低視著她。


    心還在痛,不過隨著時間流逝,那種夢境中致命的傷痛已然漸漸淡去,隻不過太刻骨銘心,讓人難以忽略和忘卻。


    真正讓她難過的,是夢給身體造成的嚴重內傷。從城裏追蹤而來,又消耗了她大量的力氣,此時她感到頭暈腦脹,搖搖欲墜。抬起手扶上那粗糙的大樹,她竭力支撐,表現出若無其事。


    “別躲躲藏藏的,出來!”她的視線依舊盯著樹葉背後的人影,冷道。


    那人影忽地一閃,竟從樹上閃到了她的跟前,模糊的影漸漸清晰,他那標致性的黑鬥篷及半露在低低帽子下的邪冷的笑意,不由讓雪歌大驚,警惕的正想往後退,與之保持距離,卻被對方猛然抬起的手拉住了。


    “我沒有惡意!”無形能感覺到手裏的這個女人的冰涼和顫抖,但絕非是因為害怕他,而是因為受了傷。“你沒事吧?”


    雪歌搖搖頭,迷惑地盯著眼前的男人,這個一直行蹤成謎,卻四處收集‘傀儡’的男人怎麽會來晨曦之城?傳聞最近他將目標定在了各國的高職者身上,就連仙蛇族的紫嫣公主也未能幸免於難,若不是遇上李若琳,怕是也凶多吉少了。現在,他出現在這裏,不會是盯上了自己吧?可是。他方才又說自己沒有惡意。


    “你把我引來這裏,想要幹什麽?”雖然很清楚無形和風昀之間的關係,但他們已分離,是兩個性格完全不一樣的神,但就她的了解,無論是哪一個,都是那種心思慎密又詭異的家夥。亦正亦邪,難以捉磨。


    “我要你幫我個忙。”無形鬆開雪歌的那隻掌上出現了一隻精致的鐵盒子-那隻囚著愛麗絲靈魂的盒子。“超渡她,讓她前往來世之路,轉世投胎。重新開始。”


    雪歌將目光落在無形手裏的盒子上,盒蓋上還烙著封印咒符。“到處都有德高望眾的高尚或巫師,為什麽非得選我?我很忙的。”很顯然盒子裏關著的陰靈非同一般,可是在未弄清是怎麽回事之前,她並不想出手幫他。如果是風昀,也許她會考慮到對方是天空之城城主的身份,毫不猶豫地答應,但他卻是無形。一個墮落為月之國國君納洛爪牙,四處挑撥,點燃各國戰火的無恥之徒。


    “因為隻有你才能辦得到。裏頭關著的是愛麗絲,一個徘徊於世太久的女神的靈魂,我隻希望你能感化她,為她指引最正確的路。”無形下這樣的決定異常的艱難。他將盒子塞進雪歌的懷裏。“我就守在這裏,直到超渡完畢。”


    這家夥-


    她還沒答應呢。


    雪歌低頭看那隻盒子,關於無形、風昀和愛麗絲糾纏不清的愛戀的傳聞,她是聽說過的。雖然事隔二百年。那些陳年往事對於長壽的神和妖怪而言,就像是發生在昨天一般。


    她輕歎一聲。折過身去,盤膝而坐。聖女山腳下的晨曦之城,像個嬰兒般沉睡著,那麽安祥可愛。


    以她的態度,她也覺得愛麗絲徘徊於世的時間太久了,難得無形能縱手,那麽,就讓她前往生的彼岸,開始新的人生吧。這是做為一個聖者,應有的仁慈之心。


    雪歌布起了超渡陣,將那隻盒子放在陣的中心,開始念誦超渡的經文。無形感激地看了女人一眼,縱身躍上大樹,坐在粗大的樹椏上,凝視著那隻盒子,陷入悠悠的記憶裏:


    他是自私的,在暗月和自己之間,他最終選擇了自己。


    風昀在彩虹森林劫走小惡魔的時候,其實他是有能力將其奪回來的,可是,他可以接受世界上所有的對手,卻不願意和自己戰鬥,那會讓自己更加討厭自己。風昀的心思,他怎麽可能又不知道?他們是心意相通的,就算不同意對方的想法和做法,但最終總會有顧慮。風昀覺得小惡魔不應該死,哪怕那小東西看起來那麽邪惡,可那是他天生的本性,是天地賦予他的。風昀比他和暗月更有憐憫之心,他沒有理由為了暗月的目的,去摧毀另一個人的慈悲-當然,風昀做這些的最初目的,是為了幻夜,那個他致愛的好友。因為愛而後生的憐憫,也沒有什麽可以去批評的,不是嗎?


    他空手而回,在滿月來臨之前,一個人呆在自己的世界裏,為暗月因他而麵臨的困境而感到難過。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更加的難過。愛麗絲從外麵回來了,帶回了風昀埋藏了兩百年的那隻盒子,她的靈魂就在裏麵。


    風昀再一次因為幻夜而縱手了。


    這些,已讓他不足為奇。


    他問愛麗絲打算怎麽辦?是不是要找人超渡?


    愛麗絲給他的答案是,她要將自己的靈魂獻出去。


    或許,這樣的答案是在他意料之內的事情,水仙是不可能順利從風昀手裏奪得盒子的,愛麗絲隻能利用李若琳。起先,他覺得愛麗絲雖有自己的意識,但最終的主動權還是在他這個操控師的手裏。愛麗絲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人偶,她已在他渾然不知的情況下有了自己的完全意識。她可以擺脫他了,如果她願意的話。


    他愛著這個女神已經五百年了,在這漫長的歲月裏,他嚐盡愛情的苦澀,卻從未有過怨言。


    她活著的時候,他總是會去為她做各種各樣的傻事,包括為了她的一句‘不喜歡男人比自己漂亮’而將自己這張引以為傲的臉毀掉。


    他愛她,愛到可以為她丟掉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卻沒有愛到愚昧得眼睜睜看著她繼續受苦。


    他再一次陷入兩難的境地……


    他剝奪了愛麗絲所有的自由,將她那具被改造的軀體丟進那間擺放著無數收藏品的房間裏。真正的愛麗絲,是盒子裏的那個。他將她緊緊揣在懷裏,穿梭過無數的空間,在那短暫的時間裏,他帶她瘋狂奔竄,最後才發現,自己無處可逃。


    最後,他坐在薔薇之地那塊為自己留的空白的墓碑上,抱著盒子黯然淚下。


    那些曆代帝王的靈魂,仍在這片白色的花海中放眼世界,默默地守護著這片陷入動蕩的古雅大陸。


    他的悲傷,似乎換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圍觀,一種嘲諷,一種同情。


    愕然間,他這才發現,自己是那麽的脆弱,就像個一摔就碎的瓷娃娃。


    他沒有想到,事情會有轉機,聖王-那個二百年前統領人類一度輝煌過的聖巫師,向他伸出了援手。他說,需要幫忙的不隻是他和愛麗絲,還有的就是那個即將要被複活的女孩,他呆在薔薇之地的時間挺長的了,好無聊,所以,想到那女孩的世界裏去。


    聖王,一個擁用崇高靈魂的聖者,他絕對比愛麗絲更能壓製無雙的魔性。隻是,薔薇之地是他們最終的歸宿,似乎從來沒有哪位逝者真正離開過這片花的海洋。


    他的自私,破除了一陳不變的規矩,也許,當暗月發現了這件事之時,也就到了他的死期。


    他還在乎生死嗎?


    才不,他的收藏品不計其數,他是這世上最富有的傀儡師,卻也是這世上最乏愛的寂寞之神。


    他在乎個屁!


    樹下,被雪歌解除了封印咒的盒子啪的打開,愛麗絲在金光閃耀中嫋嫋升起,來到他的跟前,此時,天空中一道白光直下,通往來生之門已打開。


    “無形!無形!”眼前的愛麗絲伸出手,想要撫摸他,一切卻枉然,她就像一股青煙,穿透他。


    “愛麗絲!”無形輕仰的臉上流淌下悲傷的淚水,他舍不得,卻又無可奈何。“去吧,你自由了!”


    “謝謝你!”這一聲,含盡千言萬語,縱使無法觸摸,她仍象征性的吻了一下。“你要好好的,再見了。”


    “愛麗絲!”她離開他,化為一縷青煙,進入那道白光之中,在他砸落的一滴淚水裏,消失!


    他如釋重負,如此痛苦下去,還不如了結前塵,一切痛痛快快!


    隻是,他的心一下子便空了。


    超渡結束,雪歌內傷加劇,一股鮮血湧上口腔,噴灑了出來。她隻覺得眼前天昏地暗,便倒地不醒了。


    呃?


    無形從樹上跳下,蹲下身子將倒在草地裏的雪歌扶進懷裏。“喂,雪歌?”


    她傷得很重,之前他就察覺到她的不適了,但沒想到會這麽嚴重,以為隻是個簡短的超渡儀式,並不會傷及到她,看來他大意了。


    “雪歌!?”就在這時,司徒翎駕著靈鹿追蹤而來,還沒到大樹下,便看到無形懷裏暈厥的雪歌。他縱身躍下,奔了過來,一把將雪歌從無形懷裏奪了過來。“你對她做了什麽?”


    “拜托,我能對她做什麽?她本來就有傷好不好。”無形看司徒翎緊張又憤怒,不禁蹙眉。


    “你出現在這裏,必定也沒安好心。”關於無形最近瘋狂收藏人偶的傳聞,司徒翎早略有耳聞。他突然出現在這裏,怎能不教人擔心。


    “懶得跟你扯,好好照顧她吧!”看得出對方有敵意,也知道是什麽原因。無形所求之事已辦妥,亦不想和對方糾纏不清,說罷,便隱身離去。


    “雪歌,撐著點,我馬上給你治療。”無形已離開,看來他並沒有什麽惡意。司徒翎也顧不得想太多,急忙用靈力為雪歌治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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