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傳來小丫環的聲音:“侯爺回來了。(.無彈窗廣告)”


    書香回過神來,深深地吸了口氣,整理了一下心情,站起身來迎了出去。


    寧致遠沉著臉進了院子,見了書香,臉色才緩和了些:“外頭冷,你出來做什麽,快進屋去。”


    書香見寧致遠神色不同於往日,覺得有些奇怪,看了看綠雲和錦瑟等人,也是一臉茫然。


    難道這麽快,老夫人就叫寧致遠過去問起那一千兩銀子的事了?


    書香服侍寧致遠換了衣裳,斟酌著要怎麽開口。


    寧致遠接過錦瑟手中的帕子,淨了臉。


    屋子裏少有的安靜,透著淡淡的壓抑。


    書香接過碧萱端上來的茶,給碧萱使了個眼色。


    碧萱會意,示意錦瑟和綠雲等人出去。


    書香將茶盞端給寧致遠:“侯爺喝口茶,暖暖身子。”


    寧致遠點點頭,示意書香坐下。


    書香坐了下來,剛要說話,就聽見寧致遠說道:“陪我下盤棋吧。”


    書香微微一怔,這段日子以來兩人都十分忙碌,書香這邊要操辦寧若霞的婚事,要惦記沈府開鋪子的事,還有家裏的日常瑣事。寧致遠前幾天便去京郊治理運河,也是早出晚歸。兩人難得有一會兒清閑的時候。


    這會兒寧致遠怎麽忽然想下棋了?


    雖然疑惑,書香還是拿出了棋盤。


    嫋嫋的茶香縈繞鼻端,溫潤的棋子握在手中,不知為什麽就有漸漸平靜下來的感覺。


    下了一盞茶的功夫,書香慢慢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寧致遠沉默不語,隻是將黑子依次布下去。時而左突右衝,時而陷於困境,完全不是平日裏悠閑恬淡、胸有大局的下法。


    以手寫心,寧致遠的心情,隻怕不像他表麵上這麽平靜。


    下到一半,其實勝負已分。(.好看的小說)


    書香伸手去取茶,衣袖卻不小心碰亂了一處棋子,書香一驚,忙笑道:“是妾身不小心了。”


    棋局已亂,再繼續下也沒有什麽意義。


    寧致遠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臉上的神情卻仍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心裏自然清楚,書香看得出來他心煩意亂的樣子,便借勢早早結了這盤棋。


    書香起身去香爐裏添了一把安息香,回眸笑道:“侯爺累了一天了,不如歇著養養神。”


    寧致遠緩緩搖搖頭。


    書香已經隱隱察覺寧致遠並不是為了府裏的事,難道是在外頭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情?


    可是寧致遠不說,書香也不好直言相問。


    書香柔聲說道:“要不然,侯爺看會兒書?”


    寧致遠拿起案上的《河防一覽》。卻又觸動了心事。


    寧府的名聲早就被寧致達毀了,這一點他心裏清楚,可是他沒想到,寧致達的名聲對他的影響是這麽大。


    他剛去運河上任的頭幾天,因為天寒地凍,運河還沒有開工。隻是做些籌備之類的事情。沈萬宏對他倒也十分幫襯,閑暇下來便會叫他進帳,拿出河防圖來一處一處細細地和他講解探討。


    他本以為隻要他能做出成績來,便不會有人認為他與寧致達是一樣的人。


    可是今天他卻無意中聽到下麵官吏的交談。


    “……朝廷也真是的。頭裏派來一個不幹活隻會添亂的靖遠侯也就罷了,這回又派來一個。也不知道咱們這裏是來修運河呢,還是來封侯拜將呢!”


    一陣笑聲過後。又有人說道:“一看他就是個公子哥的模樣,朝廷的事咱們管不了,隻有求菩薩別讓這位侯爺給咱們再添亂就行了!”


    馬上有人接口:“誰說不是呢!先前那個侯爺,開工兩個月都沒見過他人影兒!來了兩次,說的狗屁不通,當真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不懂也就罷了,還把大舅哥都安排到咱們這兒來了,哎呀,難不成當這運河是他們家的了?”


    “你知道什麽啊,不是大舅哥,是人家侯爺的親小舅子呢!”


    ……


    再往後的話他聽不下去了。


    握緊了拳頭,他竭力克製著自己衝進去怒吼的衝動,轉身離開了。


    這些人的嘴巴的確是太過刻薄了些,可是,要不是有寧致達在前頭做的榜樣,別人又怎麽會有這樣先入為主的想法。


    大丈夫能屈能伸,這些閑言碎語又算得了什麽。他在心裏默默地說道。


    隻要他能做出成績來,自然堵得上這些悠悠眾口。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那些話就像揮之不去的蒼蠅,不停地在他腦海裏嗡嗡作響。


    所以他回來的時候臉色才會那麽難看。


    又不想讓家裏人跟著擔心,所以他不能說。


    男人,總是要負擔起更多的責任。


    書香抬頭看著寧致遠,好一會兒的功夫了,他手中的書一頁都沒有翻。


    他這是怎麽了?


    書香放下了手中的針線,輕聲說道:“妾身吩咐小廚房煮了參芪湯,先出去給老夫人和二夫人送去。”


    寧致遠默默地點點頭。


    書香出了房,錦瑟和碧萱忙迎了出來。


    書香吩咐錦瑟:“你帶人把參芪湯給老夫人和二夫人送去。”


    說著話綠雲也回來了,書香示意綠雲過來。


    綠雲跟著書香去了廂房。


    書香坐下便問道:“侯爺這是怎麽了?”


    綠雲說道:“奴婢也不清楚,聽門房說,侯爺回來的時候臉色就不大好看。”


    書香說道:“去問了長興長旺了嗎?”


    長興和長旺是跟著寧致遠出門的小廝。


    綠雲說道:“問過了,聽說……”綠雲頓了頓,說道:“……像是侯爺在運河那邊聽了什麽話。”


    書香看著綠雲吞吞吐吐的樣子,不由得起了疑心:“聽了什麽話?”


    綠雲有些難以啟齒,蹙著眉頭低下了頭。


    書香看在眼裏,便猜到定是些不好聽的話:“是關於咱們家的?”


    綠雲低聲說道:“……是有人在背後嚼碎嘴子,編排從前大爺的事。”


    書香頓時了然。


    寧致遠一定是聽到了有人說寧致達的壞話,卻又不好出口反駁,這才受了悶氣回來。


    運河那邊除了沈萬宏便是寧致遠最大,在背後說閑話的隻怕是些官職低微的人,若是寧致遠與他們較真,隻怕會跌了身份。


    何況寧致達也實在是不爭氣,活著的時候落下那許多話柄,也連累了寧府上下人等。


    想起寧若霞和寧若蓮等人在外的多疑和自卑,書香不由得心生感慨。


    寧致遠雖是男子,終究還是跨不過這道坎。


    事關寧府臉麵,寧致遠自然心裏難受。


    書香沉吟了片刻,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綠雲退出去了。


    書香想了想,出門叫了碧萱過來:“你去吩咐徐媽媽,晚上做一盤核桃糕。”


    碧萱迷惑不解地看著書香,應了下來。


    也沒聽說過書香愛吃核桃糕,怎麽忽然就想起來要點這個糕點來吃?


    碧萱不好多問,照著書香的話吩咐了下去。


    晚飯傳上來,寧致遠草草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書香卻也不多說,命人將碗筷撤了下去。


    碧萱將核桃糕端了上來。


    書香用帕子拈了一塊,笑著讓給寧致遠:“侯爺嚐嚐。”


    寧致遠不便拂了書香的好意,接過來吃了,隻覺得入口細膩柔軟,滋味糯甜,陣陣的核桃仁香味。


    書香說道:“侯爺覺得怎麽樣?”


    寧致遠抿了口茶,潤潤嗓子,說道:“還好。”


    書香笑著說道:“侯爺可別小看了這盤核桃糕,做的時候著實費了一番功夫呢。”


    寧致遠有些好奇:“不過是盤糕點罷了,怎麽倒費功夫了?”


    書香娓娓道來:“別的先不提,隻說核桃。要做核桃糕,先要將核桃在太陽下曬幹,再剝殼,然後入鍋翻炒,既不能焦糊又不能反生,火候要恰到好處。炒好了又要磨碎成粉末,這才能做核桃糕。”


    寧致遠不禁露出一抹笑意來:“隻一個核桃就要這麽麻煩,那其他的呢?”


    書香抿著嘴笑,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閃動著光芒:“其他的更麻煩了。糯米,要浸泡七天,濾幹了再炒,炒好了才能磨成細粉,磨好了還要過篩,還要回粉……糖粉做起來也是如此這般……隻食材就這麽多繁瑣的步驟,待要做糕,又要裝盆又要走平,還要上屜蒸……”書香笑得握住了嘴:“……真真兒是麻煩!”


    寧致遠也感染了書香的笑容,笑道:“也不知是當真這麽麻煩,還是你說的這麽麻煩?”


    書香止住了笑,正色道:“可是侯爺想想,若不是這麽麻煩,哪能做得成如今侯爺手中的這塊核桃糕呢?”


    寧致遠心頭微震,抬眼看著書香。


    書香說道:“世間凡事,皆是這般。經曆的磨難越多,才能更加完美。所謂‘仁者不憂,勇者不懼’,既然知道前頭定是坎坷,憂又有何用?懼又有何用?倒不如一往直前。”


    寧致遠輕聲念著“仁者不憂,勇者不懼”,若有所思。


    書香微微地笑,拈起一塊核桃糕,放在了口中。


    半晌,寧致遠抬起頭來,與書香相視而笑。


    書香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寧致遠,一定明白了她的心意。


    正如她懂得他一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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