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來臨了,鐮刀月升上梢頭,外麵又傳來了熱鬧的喧囂聲。[]


    桌案前,有個老人手握鋼筆,在日記本上沙沙地寫著:這是我第二次以使者的身份來到海界,記得當初來的時候,這裏還隻是一灘死水,可這次來,它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老人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抬手蘸了點墨水,繼續寫道:我侍奉了五代花王,看著他們一個個從上位到輝煌再到隕落,我所能做的就是把他們的言行記錄下來。這是我作為花王忠臣的職責,而現在,我累了,這份職責也終將告於段落。


    “泰武花神將,有悠管家的消息了。”


    門外響起了侍從的聲音,泰武起身走出門去,不知為何心裏挺高興的。悠無論從模樣還是性格都和華鳳完全相反,但是見到他時總有一種親切感。


    泰武搖了搖頭,自己上輩子肯定欠了華鳳那小子什麽,生前給他惹那麽多事,死後卻心心念念地想著他,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早已經把他當做自己親生兒子了。


    伊風和悠回去時天已經全黑,不太適應黑暗的伊風在沒有燈光的地方完全是瞎子,不過讓她奇怪的是從小生長在天界的悠居然一點也不排斥黑暗。


    兩岸燈光點點,河麵上漂泊著一艘小船,伊風坐在船頭聽著水波蕩漾的聲音,悠劃著槳輕輕地道:“主人,船稍微有些晃。”


    “嗯。”伊風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眼睛被兩岸的燈火染紅,“這裏是什麽地方?”


    “忘川河。”悠漫不經心地說著。


    伊風輕笑,“開什麽玩笑,忘川河在冥界。”


    周圍很靜,耳邊隻有船槳激起的水波聲,有規律的一下一下,仿佛修長的手指撥動著豎琴。空氣中有零零散散的火星,模模糊糊的。伊風看到河岸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食指和中指摩擦了下擦出了一個小火球,火光在空氣中劈劈啪啪地跳躍。


    伊風驀然睜大了雙眼,“這,這些人……”


    “沿著這條河過去就是冥界的黃泉路,這些都是海界死去的人。”悠筆直地立在船頭,輕輕滑動著漿,眼眸在火光的映襯下愈加顯得通紅,他眼中的建築物仿佛都燃燒了起來。


    水裏有一片潔白的羽毛。它在水麵上漂浮著。伊風有些驚訝地將它撈起來,“在海界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怎麽會有如此潔白的羽毛。”


    悠看了看說道:“這附近有天堂鳥吧。”


    “天堂鳥?”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三個字了,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他回來了嗎?”


    “主人指得是天堂鳥陛下?他大概已經轉世了吧。這種鳥在天界很常見。”悠說著皺了下眉頭,春天到了,又要開始掉毛了,果然很不方便。


    伊風歎了口氣,“也是啊,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樣子,還是不是那樣自由灑脫。”都說上輩子受苦的人,下輩子就會享福。華鳳上輩子是最會享受的人,花名在外。一輩子追求自我,多情瀟灑,就是最後犧牲的一刹也是戴著戒指浪漫而去的。


    天堂鳥在天界確實很常見,小時候每當看見天堂鳥的時候母親就會告訴他要許一個願望,這個時候許下的願望是最靈驗的。


    雨夜,小男孩蹲在牆角裏。用小樹枝不斷地挖土,雨點打在他的臉上、身上,衣服已經完全濕透了,小小的身體縮成了一團,薄薄的衣衫貼著後背。脊椎和肌脊清晰地映出來,雨水順著他的側臉流淌下來,雪白的頭發貼在了一起。


    “你在這裏做什麽?”柔和的聲音傳到了耳朵裏。視線中出現了一雙黑色長靴,男孩驚愕地抬起頭,“你是誰?”


    來人微笑著,他穿著一身醜陋的黑衣,頭發也是黑的,臉卻出奇的俊美。(.)


    “我在等我的父親和母親。”男孩說道。


    “他們不會回來了。”


    “你說謊,他們答應過我一定回來的!”男孩倔強地仰起臉。


    來人一聲歎氣,他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指著天上說道:“看到那隻鳥了嗎,你對著他許下願望就會實現,他的名字叫做天堂鳥。”


    “天堂鳥?”男孩望向天空,隻見一隻全身潔白的鳥如流星一般劃過蒼穹。他將信將疑地合起雙手,在心裏默默地許下一個願望。


    一年後,同樣的雨夜,同樣的地方,同樣在看見天堂鳥的那一刻他再次許下了一個願望。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這樣的舉動幾乎成了習慣,盡管父母還是沒有回來。後來他又一次見到了那個穿黑衣的男人,他說:“你的父母死後會變成天堂鳥,你也是。”


    從此,看見天堂鳥就會莫名地緊張又期待。從他出生起就沒有見過父母,沒有體會過他們的愛,所以對他們並沒有太多的懷念,更多的是好奇。因為所有人都說他的父母是了不起的人。


    “你是不是不想待在天界?”黑衣男子問道。


    長大的男孩已經擁有一頭純正的銀色長發,他的眼睛是好看的藍紫色。他站在男子麵前已經可以不用仰視了,“是的。”


    男子揚了揚下吧,“為什麽?”


    男孩道:“在這裏待下去毫無意義。”家族給予他的是虛妄的榮耀,從小他就在那些光環下長大,接受所有人的仰望和稱頌。他一直都知道他今天所擁有的一切是祖先的屍骨堆積起來的,他作為家族的一員遲早有一天也要想他的先祖們那樣。


    這一天到了嗎?


    男子垂眸看著他,說道“我想要你去守護一個人,但是必須把你的頭發染黑。”


    “像你那樣嗎?”男孩出奇地平靜,也許是這麽多年早已看慣了,發現黑色也不是那麽難看。


    “嗯。”


    “好,在我離開之前可不可以知道你是誰?”男孩問道。


    “我是彼世的魔王。”


    天暗了下來,烏雲遮擋了永恒的光輝,天界居然在一瞬間變成漆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竟然能把神的眼睛遮蓋住,天界的光明一直是由神用幻力掌控的。


    他說:“我要在世界之外,開辟一片全新的天地,它的名字叫彼世,那裏有真正的自由和平等,天界這樣過於神聖的地方其實比魔界更為邪惡。”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男孩感到無比驚訝,從小到大耳朵裏充斥的都是對天界的稱頌,對神的讚美。而這個男子說出來的話竟如此大逆不道。


    一滴水從葉間掉落,滴到男孩的臉上,沿著側臉滑下來,有種流淚的感覺。


    “我……”男孩垂下頭,長長的劉海蓋住了雙眼,他捏緊了雙拳,一隻手搭在了肩上,“不想在家族的光環下無所事事地生活下去,讓我帶你去實現人生的價值。拋掉那些虛榮,用自己的雙手贏得屬於你的那份榮耀。”


    “我的榮耀?”男孩驀然抬頭,看到的是一張微笑的臉。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那張臉在雨水變得模糊,隻記得是一個黑色的身影。


    船沿著忘川河緩緩行駛,河岸邊不斷傳來痛苦的呻吟,腦海中頓時浮現出自己跳入冰熔之崖時的場景。那時候根本沒有顧忌其他,望著那燃燒在冰上的火想也沒想就跳了下去,如果是現在,一定沒有那個勇氣。


    “我們要去哪裏?”伊風問道。


    “主人不是想多了解一些海界嗎?”


    船行駛到了橋洞口,耳邊傳來隆隆聲,石墩上出現無數浮動的人像,他們像野獸般張開嘴巴粗重地喘息。


    “人柱?”伊風驚訝道,“這種上世紀就已經絕跡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海界?”


    人柱用的是活人的身體,將他們的靈魂和肉體一同釘在橋墩上,被釘的人生生世世都被束縛在這裏,死後靈魂也無法得到超度,因此不能傳世。


    這種東西是違反宇宙法的,早已被天神禁止。


    “這座橋名為神橋,是為紀念海界諸神而建造的,與之對應的是魔橋,是由惡魔建造的。”


    “嗬,很諷刺的名字。”伊風道。


    “過於神聖的東西其實比惡魔更為邪惡。”熟悉的話脫口而出,悠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忘記了他的臉,但是他的每一句話卻清晰地映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呃……”伊風抬頭,看到悠正望著不遠處的另一座橋,那座橋是黑色的,沒有橋欄,用鐵索搭建而成,河麵上映出它搖晃的影子。


    靠近了才發現橋上有個身影迎風而立,他的手裏有一把金色的豎琴,在月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


    顏遐?


    他在那裏做什麽?


    悠揚的琴音飄散在夜空裏,橋麵像搖籃一般微微搖晃。


    “主人,您在這裏稍等一下。”悠的聲音傳了過來,伊風看著橋上的顏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不是很懂音律,但是做過豎琴的人起碼能夠分辨出琴弦的好壞。顏遐彈奏的曲子平靜得嚇人,幾乎聽不出什麽波瀾,就像此刻黑暗籠罩的河麵。


    伊風回過神來時看到悠張開了翅膀,她拉住他,“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請恕我直言,主人去的話隻會妨礙我辦事。”悠放下船槳平靜地道。(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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