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軍帳,但見幾十名著禁軍衣甲的騎兵衝入了新安軍立好的轅門營寨。轅門是秦晉特地囑咐鄭顯禮立起來的,然後以這道轅門為起始點,在兵營四周圍起一圈柵欄,但是受物資材料限製,西側大約有二十步左右遲遲未完工。這幾十個禁軍便是由此處缺口衝進來的。


    鄭顯禮厲聲喝道:“神武軍中郎將在此,爾等通報身份,請即刻撤出兵營,否則將以軍法一律射殺!”


    幾十個禁軍對鄭顯禮的警告毫不在乎,反而更加囂張狂妄,抽刀彎弓,縱馬急突。


    契苾賀聞聲趕到,當即下令全軍集合。


    鄭顯禮卻一伸手攔住了他,“再看看,同為禁軍,若是因為誤會傷了人就不好了!”


    誰都知道長安禁軍的組成成分,兵士們多是關外番上的衛士,軍官則都是世家子弟,看著這些人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十有**都是有家世背景的,如果貿然動手,傷了誰,或者死了誰,都將為秦晉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畢竟秦晉在長安屬於初來乍到,多結識朋友,總比結仇要好的多吧。


    “諸位不要亂來,有什麽要求可以好好說,這裏是軍營,刀劍無眼,不要……”


    “狗屁,田舍翁怕死嗎?”一陣放肆的大笑傳來。


    鄭顯禮的話聽起來強硬,實則軟的一塌糊塗,對方更覺底氣十足。


    “老子們到哪裏跑馬還用爾等聒噪?識相的都乖乖躲起來,兄弟們玩夠了自然就會走!”


    “諸位,不要……”


    鄭顯禮還要和他們對話,秦晉卻一把將他攔住。


    “不要說了,傳令下去,蹶張弩準備!”


    秦晉的聲音冷的幾乎可以結冰,就連向來見慣廝殺陣戰的鄭顯禮都覺得背後生寒。


    “將軍不可,這些人背後一定有許許多多的世家在撐腰,一旦下了殺手,就將所有人都得罪了,後果,後果不堪設想啊!”


    秦晉的職官一日數變,部下們對他的稱呼也隨之亂套,有的稱其為長史,有的甚至還稱其為少府,現在他已經是龍武軍中郎將,自然又當敬稱將軍了。


    “我不殺他們,他們背後的那些世家就會對我表示友好了?”


    秦晉指著在兵營內耀武揚威的幾十個禁軍,聲音愈發的陰冷。


    “少聒噪,我現在要見到新安軍蹶張弩指著他們!”


    鄭顯禮的嘴巴張了張還想說什麽,終是沒再說話。


    “弩手準備!射!”


    在秦晉身後的值夜軍卒足有百人,便有百張蹶張弩,隨著秦晉的一聲令下,數百隻弩箭淒厲的劃破虛空,直射向那些耀武揚威狂妄至極的禁軍騎兵。


    轉瞬之間,哀嚎慘呼此起彼伏響起,他們顯然沒料到這些關外來的田舍翁居然敢真的持弩射擊,倉皇之下哪裏還顧得上還擊,趁著新安軍裝填弩箭的當口,僥幸未死的幾名禁軍騎兵奪路而逃,邊跑還邊喊:


    “新安軍造反,快來人啊,殺賊!”


    鄭顯禮連連跺腳,為秦晉的魯莽痛心疾首。


    “完了,這下完了,將軍難道就沒聽說過,在長安城,誰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這幫子世家子!”


    這些人多數都是靠了父祖輩的門蔭,承襲了爵位,在進軍中謀了個混吃等死的差事,但他們沒有能力,卻不代表其背後的家族沒有能力。


    而且長安城中權貴如雲,各家之間通過聯姻,關係又錯綜複雜,往往扯住一家,就能牽出來十家八家。總之,秦晉的決斷很沒有理由,這下麻煩大了!


    秦晉卻冷笑一聲給鄭顯禮送上一顆定心丸。


    “這些軟腳蝦背後有多少家族做後台?鄭兄弟可知道秦某人的後台是是誰麽?”


    鄭顯禮心神劇震之後下意識的問道:“是誰?”


    “告訴諸位也無妨,是皇帝,是天子,咱們的後台是天子,還有什麽好怕的?咱們新安軍從不主動招惹別人,但是,咱們要讓所有人都明白,都知道,招惹咱們新安軍是甚下場!”


    說著,秦晉手中橫刀出鞘,直指那些禁軍屍體。


    “這些人就是下場!月黑風高,馬踏軍營,他們想幹什麽?他們死有餘辜!”


    “死有餘辜,死有餘辜!”


    新安軍的情緒被帶動起來,一個個喊的熱血沸騰,隻覺得跟著秦將軍真是提氣。


    “這些軟腳蝦若再敢來挑釁怎麽辦?”


    秦晉又高喝了一聲,鄭顯禮長歎一聲閉上眼睛,他知道,今夜誰也阻止不了秦晉做最後的瘋狂了。


    “殺!殺!殺!”


    喊殺聲方歇,動地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緊接著便出現了點點火光,契苾賀大驚失色,“不好,軟腳蝦請來援兵了!”


    盡管鄭顯禮不讚同秦晉誅殺這些挑釁的禁軍,但是一旦大敵當前,立即就打起了精神,側耳傾聽一陣,不禁眉頭緊皺。


    “對方來了至少不下五百匹戰馬,全營出動吧!”


    秦晉麵色沉穩,“不必,都是些沒見過血的軟腳蝦,還不值得咱新安軍全營出動,就以百人之數!”


    禁苑中駐紮著不止一支軍隊,各軍都在此處駐紮有營兵,所以秦晉也分辨不清出這支禁軍究竟受何人統屬,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區區五百沒見過血的軟腳蝦根本就不是新安軍的對手。


    這時,烏護懷忠悄無聲息的出現了,“該輪到騎兵動手了!”


    秦晉雙掌交擊,“很好!活捉這些人可有把握?”


    烏護懷忠笑道,“這些人比草原上的野馬還要溫馴!”


    “三輪弩箭之後,騎兵出擊!”


    說話間,黑暗中的馬蹄咆哮之聲越來越近,秦晉在次下令:


    “弩箭齊射!”


    蹶張弩的射程極遠,勁力極大,幾乎所有的唐軍鎧甲在五十步之內都無法抵擋其射出的箭矢,所以在距離蹶張弩手五十步以內的甲士,但凡被箭矢射中必然不死也是重傷,就算鎧甲偶有沒被貫穿的情況,中箭處裏麵的皮肉與骨頭一樣會被強大力道撞擊的開花折斷。


    隨著箭矢的激射而出,黑暗中但聞人仰馬翻之聲,隨即秦晉下令停止射擊,所有人舉木槍嚴陣以待。與此同時,烏護懷忠所部騎兵轟然觸動,嗚嗷著殺入漆黑的虛空之中。


    兵營中所有人緊張的瞪著前方,奈何黑洞洞的根本看不清楚狀況,隻瞧見火把逐一熄滅,契苾賀不知戰情如何,居然也緊張的攥緊了雙拳,


    大約小半個時辰以後,馬蹄咆哮再度集中起來,烏護懷忠帶著騎兵部眾凱旋而歸,但一個個卻是空手而歸。


    契苾賀急吼吼衝上去問道:“人呢,人呢?不是沒抓住,都殺了吧?”


    烏護懷忠哈哈大笑:“小瞧俺,該步卒們勞動勞動筋骨,都捆在路上呢,去拖回來吧!”


    大夥聞言之後歡聲雷動,直透雲霄。又經過一陣折騰,清點現場屍體總共有四十三人,被俘者共計四八十七人。


    秦晉下令將所有被俘者的褲子和靴子脫掉,然後又以麻繩將之首尾相連一一捆好。接著就全營舉起火把,進行現場審訊。他親自為部下們做了示範,先審訊了排在最前麵的禁軍騎兵。


    “姓名!家門!何人統屬!”


    對方吞吞吐吐不肯說話,契苾賀不由分說上去就抽了他一頓嘴巴,喝道:“說!”


    這些人生怕再遭虐待,也顧不得辱沒家聲,便一一自報名姓,家門,以及所屬衛軍。


    新安軍們甚少有審訊的經驗,在幾個昔日獄吏的帶動下,才於天亮時堪堪審訊記錄完畢。


    鄭顯禮捧著這份經過審訊後整理的花名冊,看的眉頭直皺,噝噝吸著冷氣。


    “將軍且看,遠超想象啊!”


    秦晉卻道:“等著吧,會有人替你我收拾他們。”


    鄭顯禮大奇問道:“誰?誰肯為咱們火中取栗!”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然而,秦晉卻神秘一笑,“不可說,事情一過,鄭兄弟自會知曉。”


    看到秦晉打起了啞謎,似乎還饒有興致,他原本緊張的情緒也放鬆了下來,便胡亂猜著:“莫非是大內的天子?”


    秦晉搖搖頭,天子禦極天下四十餘載,從來都是別人為他火中取栗,何曾見過他為別人火中取栗的?


    所以,秦晉根本就不指望天子能幫自己任何事情,與天子行事,隻能遵循一個原則,以利為合,換言之,隻能做對天子有利的人,做對天子有利的事,然後在這個基本框架下,他才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旦某一天對天子沒用了,天子會毫不留情的將之一腳踢走,這種想法誠然有些偏激,但總比相信天子會講感情要靠譜的多,如果天子都能講感情,還不如相信母豬會上樹。


    秦晉習慣性的又想到了母豬上樹,這些熟悉的段子正在漸漸遠離他,他甚至已經想不起每日裏朝九晚五是什麽滋味了。自打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從睜開眼睛開始,麵對的就一直是殺戮,到現在為止,死在他手中的人沒有幾十也有上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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