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選擇荊棘路


    頭一次,程元振心頭升起了陣陣絕望。此前他雖然受盡了折磨,但一直都咬牙堅持著,直至這個神秘人於今夜出現,便恍如遭到重擊一般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眾矢之的,恐怕朝野上下沒有一個人不盼著他早點死掉,甚至於會主動出手來終結掉他的性命。


    然則,丟掉性命並非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些昔日不經意間結下的“仇人”排著隊的來羞辱他,這是最難以接受的。


    其實,程元振崛起的時間非常短,大約也僅止於小半年時間,而就是這小半年的時間裏,正是他親手炮製出了震驚朝野的“厭勝射偶”大案,就這這起大案中,冤枉了成百上千的官員,幾乎害的這些人家破人亡,這些人又怎麽會甘心便宜了他?


    程元振忽然發出了一陣淒厲的慘笑。


    “來呀,殺了我,殺了我啊,殺了我就一了百了,省得受此活罪!”


    豈料那個聲音卻報之以冷笑。似乎程元振的叫囂對他而言,沒有絲毫影響。


    “現在就想死了?別著急,那一天馬上就會到了,接下來的每一日都會讓你生不如死!”


    程元振的慘笑戛然而止,聲音中既是憤怒,又是絕望。


    “難道你就不怕程某自盡,讓你的期盼落空嗎?”


    “自殺?如果你要自殺,又何苦苟活至今?”


    這句話就像一支毒箭狠狠的射中了程元振心髒,這個神秘人說的沒錯,他的確不止一次生出自殺的念頭,但每一次無論如何都下不得決心,所謂自古艱難唯一死,他的一雙手不知害死了多少人,但現在輪到了自己卻……


    但是,程元振一想到攀扯上了楊國忠,甚至牽扯楊國忠這件事本身會給受命審案的秦晉帶來麻煩,心中就又有種說不出的快感。以他對天子的了解,想要輕易的鬥倒楊國忠簡直是想也別想,就算讓秦晉那豎子得償所願,也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脫下整整一層皮來。


    而從眼前之人今夜的神秘所為來看,這個人明顯是背著秦晉而來,如果他果真殺了自己,無異於背叛了秦晉,一想到秦晉也會被人在背後捅了刀子,程元振的心裏竟又生出了陣陣快感。


    可惜,程元振的得以沒能持續多久。很快,他就聽到不止一個人的腳步聲在囚室中響起,緊接著就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將之狠狠的按在了囚室冰冷汙穢的地麵上。


    表麵柔軟的重物依次死死的壓在身上,讓他的呼吸漸漸艱難。


    這一刻終於到了,程元振卻沒有入自己預想中覺得解脫,而是徹骨的感受到了恐懼的寒意。


    以麻布袋壓住身子致人死亡,是獄吏慣常的手段,這麽做在死者的身上看不到一絲一毫外傷,到時隻要報上去急病發作,瘐死獄中,一切便會煙消雲散。


    難道自己也要這樣籍籍無名的慘死在這個低矮簡陋的囚室之中嗎?


    真是不甘心啊!


    真的到了和世界訣別的時刻,程元振發現自己對活著竟是如此的眷戀和不舍。


    隨著身體上的重物逐漸加碼,這種難以言說的恐懼也正如這黑暗一般,緊裹住了他的身心。


    “不,我不想死……”


    程元振用微弱的氣息開始告饒,他能承受身體的痛苦,能夠承受不折手段的侮辱,但是仍舊畏懼死亡。


    當一切心理防線徹底坍塌之際,程元振放棄了所有的尊嚴和故作的矜持,他拚命的求饒,嘶喊,但由於重物壓身,氣息越小,發出的聲音也弱似遊絲。


    恐懼的潮水無處宣泄,在程元振的身體裏上下來回鼓蕩。終於,這股恐懼的惡潮似乎找到了出口,隨著陣陣騷臭,他失禁了。


    隻聽黑暗中那個神秘人厭惡的嗤笑著:“還以為多麽硬氣,到頭來還不是和那些卑微可恥的囚徒一樣?”


    不知何故,程元振竟忽然覺得身上的重壓竟驟然減輕了,他趕緊大口貪婪的呼吸著囚室內汙穢不堪的空氣,然則卻甘之如飴。


    直到徹底反應過來時,程元振才發現囚室中竟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仿佛那個神秘人不曾出現過一般。


    不過,褲襠裏的濕熱一片,卻時時在提醒著他,剛才的一切不是噩夢,而是切切實實發生過的。


    意識到死中得活之後,程元振的三角眼裏湧出了眼淚,繼而又嚎啕大哭,經久不止。


    這種哭號的噪音終於惹怒了附近囚室的囚徒們,紛紛撞擊著牆壁牢門,以表達著他們的不滿。如此擾人清夢,如果不是分開關押,隻怕這些人會衝上來將程元振生吞活剝了。


    程元振才不管那些卑賤囚徒的感受,他要哭個痛快,他要艱難的活下去,他還要看著楊國忠倒黴,看著秦晉倒黴,看著,看著當今天子倒黴的一天。


    此時此刻,在程元振的內心裏,所有人都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


    就在秦晉緊鑼密鼓進行平反的同時,另一股風潮很快打破了朝局短暫的平靜。


    其實這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那就是終於有人將矛頭直指了軟禁中的太子李亨。


    率先提出廢太子的,是門下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侍郎。這也是在李隆基重返禁中後,破格提拔的。


    這幾乎就是向朝野上下發布了訊息,天子準備追究這次兵變的主要責任人,既是廢掉太子李亨。


    僅僅是廢太子這個想法在人心中走過一邊,都會讓人有種抑製不住的興奮和忐忑。


    興奮的是朝廷上維持了十幾年的穩定格局終於要被一舉打破,舊格局的被打破,意味著有跟多的人將會得到晉升的機會。然則,與機會同行的往往還有厄運,天知道哪些倒黴蛋會被毫無因由的被牽連進來。


    為了確保自己不被“無辜”的牽連進來,百官們在那位門下侍郎上書之後,也不甘落後的一一上書,要求廢黜太子,另選賢能。


    而在這次聲勢浩大的廢太子浪潮中,一向為風向領頭羊的宰相楊國忠卻顯得極不尋常,盡管他也跟著上書參與廢除太子,但比起以往的拉幫結派來,卻罕見的低調極了。


    在京的官員也不是所有人都急著上書,要求廢黜太子,比如在家養病的高仙芝,便頗耐人尋味的噤聲了。


    畢竟高仙芝神誌是清醒的,他隻須口授以旁人書寫,代為上書就是。可他就是遲遲不上書,百官們便奇怪的盯著這位被天子欽定的宰相之首,究竟要如何表態。


    忽而,百官們的目光又落在了另一個人身上,這個人引人注意的地方同樣不少,他就是神武大將軍秦晉。


    其實,這對秦晉而言無疑是一次艱難的考驗。如果他跟隨眾人上書,於名聲而言將遭受巨大的影響,神武軍和太子的關係幾乎無人不曉,這麽做會被人視作是徹底的落井下石。雖然太子的親信李泌發難在先,但世人不會缺深究其中根源的,隻會認為秦晉是個追名逐利忘恩負義的小人。


    可如果秦晉不上書,那麽得罪的就將是大唐天子。試問天子怎麽還會容忍一個隊太子還曖昧不清的人繼續掌兵權呢?


    神武軍中,鄭顯禮經過了一番艱難的分析之後,最終建議秦晉應當立即上書,以打消天子有可能產生的猜忌。畢竟,一切都要以保全自身為先,如果連性命都沒了,以往提過的理想和報複一切便休要再提了。


    然則,秦晉卻好似滿不在乎,仍舊在處理著繁瑣的文書工作。


    平反冤案已經進入到尾聲,對程元振的公審與處罰也即將開始。這是計劃中的關鍵一環。


    最近程元振的態度似乎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以往的訊問中,這老雜毛總是讓審訊官員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後,才吐出一點點幹貨,而不知從哪一天開始,程元振開始變得極為配合,不但對審訊官員的訊問有問必應,而且還主動交代了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之事。


    至於程元振口中所交代的隱秘事是真是假,是另一回事,重要的是秦晉將要以此與天子做一次交易。


    秦晉向天子提出,公審程元振以安定長安官民人心,天子初時頗感驚訝和不悅,但他在瀏覽過供詞以後,很快就痛快的允準了。


    這也意味著,李隆基對秦晉的妥協報之以回應了。


    原本隻要再有數日時間,公審完畢之後,秦晉的籌謀得以達成,屆時就算廢除太子的風潮被掀了起來,他也可以從容應對。


    而現在也隻能盡顧一頭了。


    在鄭顯禮的一再催促下,秦晉遲遲不表態。


    目前為止,整個軍中,隻有鄭顯禮與秦晉的關係最為密切,在陳千裏徹底背叛秦晉以後,鄭顯禮成了唯一。


    秦晉的態度,讓鄭顯禮的心頭不免猛然一沉,他忽然意識到,秦晉將要選擇一條極為艱難,充滿了荊棘的路。


    目前為止,整個軍中,隻有鄭顯禮與秦晉的關係最為密切,在陳千裏徹底背叛秦晉以後,鄭顯禮成了唯一。


    秦晉的態度,讓鄭顯禮的心頭不免猛然一沉,他忽然意識到,秦晉將要選擇一條極為艱難,充滿了荊棘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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