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晉下了決斷以後,遊騎們陸陸續續從馮翊折返,同時也帶來了更為詳盡的消息。


    “已經探明白了,皇甫恪叛軍正在大舉圍攻馮翊,末將設法與馮道取得了聯係,他們至少還能堅守月餘時間,請使君與之裏外夾擊……”負責遊騎的旅率詳細的向秦晉匯報了打探的結果。


    事實果如他們剛剛議論的那般,皇甫恪攻擊馮翊城雖然不智,但以目下情況判斷,當也是有不得不攻的理由,也許就是為了城中囤積的物資吧。


    “拿地圖來!”


    秦晉攤開了魚朝恩送來的內檔地圖,上麵劃著許多相對複雜的線條,標明了關中馮翊左近的河水、道路與城邑。


    “馮翊距離咱們時下所在之地不過百裏,皇甫恪現在恐怕已經收到了朝廷派出援兵的消息。”


    他的手指沿著長安向東北方向延伸出的一條粗線一路往馮翊方向點指著,然後又在附近不斷的劃著圈子,似乎在猶豫著什麽。


    “皇甫恪不自量力,咱們就讓他嚐嚐後果!”


    盧杞的聲音低沉中浮出幾絲興奮,神武軍一直在長安戍衛,還沒有機會參與大戰,現在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除了盧杞,裴敬也認為當此之時就應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皇甫恪一個措手不及。


    “尋常唐軍步卒行軍百裏,至少要三日以上,神武軍善行軍,末將有把握在兩日之內抵達馮翊,皇甫恪一定想不到。”


    秦晉在執掌神武軍之初道現在,不能有過一日停止的訓練就是行軍,現在終於可以派上大用場了。當初在禁苑大演武中,神武軍就是憑借著這行軍的本事硬生生將各衛軍給拖垮了,連威名赫赫的高仙芝都吃了大虧……打敗皇甫恪就是建功立業的開始,所有人對此都充滿了無限的期待。


    戰場之上對時間的判斷往往會在不留意間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看著眾將充滿期待的目光,秦晉的手指終於在地圖上馮翊的位置重重敲了兩下。


    “好,大軍分成前中後三部,次第前進,兩日內必須進抵馮翊城下。”


    神武軍中算上從龍武軍調撥的人馬共有一萬四千餘戰兵,秦晉以烏護懷忠的一千騎兵為先鋒負責大軍的前導,他本人則率領神武軍主力步卒居中緊隨其後,陳千裏所部萬人則作為後軍殿後。


    對秦晉的這個安排,盧杞有點不以為然。


    “使君何不將龍武軍萬人分作兩部,分置先鋒兩翼……”


    秦晉一擺手打斷了盧杞的話,“就按前後中三軍去執行!裴敬,你現在就回到軍中去,負責指揮,記住了,陳千裏隻是負責協助你指揮大軍,明白嗎?”


    盧杞的意圖,秦晉很明白,如果將萬人分作兩部置於先鋒兩翼,擺明了就是讓這些人先於神武軍主力與皇甫恪叛軍硬碰硬。這種消耗雜牌軍以保全自家主力的做法,他也自是了然如心。


    如此做乃是當下慣常的做法,誠然無可厚非。可秦晉還有他的想法,對於這一萬龍武軍,他不僅僅隻打算將其用作炮灰,這樣的話也就太浪費了。


    龍武軍中原有軍將並不傻,他們又豈能分辨不出其中的惡毒心思?如此下去,兩部的隔閡日漸加深,還怎麽一起作戰呢?這不是秦晉想要的結果,所以為了彌合兩部間的矛盾,就注定了要以神武軍做主力,讓那些人見識到神武軍的戰鬥力,隻有先讓他們心悅誠服,才能談及其它……


    裴敬回到了龍武軍一萬人馬之中,親口傳達了秦晉的命令,陳千裏恭敬從命,並讓親衛分別傳達各部,以做好兩日之內接戰的準備。


    不過,秦晉的安排還是在龍武軍中引起了不滿。


    “姓秦的什麽意思?當咱龍武軍是小妾養的嗎?他們神武軍吃肉,咱們就隻能跟在後麵喝湯?”


    “噤聲!從今往後哪裏還有龍武軍了?天子的意思不是很清楚了嗎?自此以後咱們就並入姓秦的麾下了……”


    “呸!讓咱們屈居在姓秦的麾下?早晚有一日讓他知道咱們的手段,不能讓人將咱看扁了!”


    在背著裴敬的時候,各校尉旅率們往往聚在一起偷偷的抱怨著,密議著。


    “都住口!”這些話恰巧被巡視軍中的陳千裏聽到了。“現在沒有神武軍、龍武軍之分,大家都是唐.軍,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殺賊,平叛!若再有誰敢除此狂悖之語,就讓他後悔從娘胎裏出來,都聽清楚了嗎?”


    陳千裏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意,將一眾私下密議的軍將痛斥了個狗血淋頭。


    “長史君息怒,姓秦的搶功,還不行咱們抱怨了嗎?”


    有膽子大的並不服氣,公然質問陳千裏。


    不論龍武軍和神武軍,戰鬥意誌都不弱,聞聽大戰時,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這當然是令人欣慰的。如此總比畏敵怯戰要強的許多。然而,陳千裏卻明白秦晉的苦心,打仗不論勝敗,畢竟是要死人的,如果他果真將龍武軍至於最前麵,和皇甫恪硬碰硬,眾軍將們隻怕又要質疑秦晉借刀殺人了。


    想到這裏,陳千裏苦笑了一下。人心啊,就是如此,無論怎樣都不知道滿足。


    縱然如此,陳千裏還是甚感安慰,他在最初之時還在擔心秦晉不能對待他們這些人一視同仁,現在看來是多慮了,同時他也知道是自己看低了秦晉的胸襟,這個人是有大抱負的。


    “抱怨什麽?抱怨秦使君不讓你們去送死嗎?”


    那校尉兀自爭辯道:“戰場之上,馬革裹屍,乃我輩楷模!既然披上這身衣甲,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兄弟們不怕死,就怕秦使君一碗水端不平,不給咱們立功的機會!”


    說罷,他又回頭大聲的問了一句:“兄弟們都說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一句立刻就換來了震天的回應。


    “馬革裹屍,我輩楷模!俺們不怕死,就怕不給咱死的機會!”


    陳千裏頓時感受到了部下們強烈的戰意,心中怒意消退了大半,哈哈大笑。


    “如此敢戰,甚好,甚好!等著吧,有你們送死的機會,到時候就算秦使君不給,陳某也會替你們竭力爭取!”


    烏護懷忠所部一千騎兵,在秦晉的麾下一直是極為低調的存在,為了不引人注意,就算在長安之變時,也甚少見到他們的身影。半年多以來,秦晉幫助這位同羅部的蕃將收攏了許多在大戰中失散的部眾。加上老弱婦孺,已經有三四千的規模。


    今次,終於輪到他們大顯身手了,烏護懷忠帶著親衛登上了一處高阪,從長安到馮翊的官道一馬平川,比起山巒疊嶂的關東,地形最適合騎兵長途奔襲。


    渭水衝擊數萬年乃至數十萬年而成的關中平原一眼望不到盡頭,這對於同羅部的勇士們是難得大戰地形。他們沿著渭水北岸已經走了整整一日,過了渭南以後,前麵就是華州。不過,往前麵再走十裏地,大軍就該轉向往北,往馮翊去了。


    烏護懷忠此前在秦晉那裏仔細的看過馮翊郡的地圖,馮翊郡城座落於北洛水左岸,北洛水作為渭水的主要支流之一,水量並不小,對於同羅部的騎兵勇士而言,這條河才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漢人若龜縮在城中,同羅部的勇士們奈何堅硬高聳的城牆不得,可一旦進行野戰,就算安祿山麾下的曳落河他們都毫不放在眼裏。皇甫恪的軍隊在朔方軍中不過是二流的人馬,於一般**眼中是精銳一般的存在,可在烏護懷忠的眼裏,卻直如土雞瓦狗。


    所以,他最擔心的敵人並非皇甫恪,而是北洛水那條大河。


    就算皇甫恪麾下有數萬人,那又怎樣?烏護懷忠曾今帶著五千同羅部勇士,僅僅用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從遼東打到了洛陽,途中亦出現過千人馬隊緊追數萬人的場景,現在以漢人為主的**早就不是百年前太宗時代的**,已經墮落成了豬狗般的外強中幹,不堪一擊。如果沒有他們這些胡人作為戰鬥的中堅力量,他們怎麽可能擋住野蠻的契丹人?怎麽可能在西域威震四方?


    “換馬,加速!”


    烏護懷忠的命令短而堅定,秦晉為這支騎兵配備了一人雙馬,在急行軍作戰時,就算經曆了長時間的快速奔襲,也能保證在進入戰場時擁有足夠的馬力。


    遊騎已經先一步派了出去,主要就是查勘北洛水的深淺情況,聽說今年關中大旱,連黃河都缺水到要斷流了,他相信北洛水的情況也比黃河好不到哪裏去。


    半日之後,他果然得到了稱心如意的回報。北洛水的水量比往年大為減少,除了河麵收縮了一半以上,連河水的最深處也不過是沒腰而已,一般水位的深淺僅僅才過了膝蓋。


    得知這個情況之後,烏護懷忠長長鬆了一口氣,他最後的擔心和疑慮也打消了。


    在進入距離北洛水二十裏的範圍內,已經能夠遇到成群的皇甫恪叛軍遊騎,同羅部的騎兵以自身精湛的騎兵戰法一連殲滅了上百人。


    烏護懷忠立刻進入了戰鬥準備,他知道,對方一定已經偵知了自己的到來,大戰已然在即!


    -------------------------------------------------


    注:古代的左、右岸,一般指人站在河水中麵相下遊,左方為左岸,右方為右岸。中國的河流大多是自西向東,所以通常情況下左岸即是北岸,右岸即是南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亂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五味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五味酒並收藏亂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