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以來,蔡希德第一次睡的香甜,援兵三日後即到,到那時就算用人命堆也得把絳縣城堆下來,他要抓住秦晉,親手砍下這個豎子的首級,為那些慘死的部眾報仇。


    事實上,距離勝利的日子越來越近之後,他此前因為屢屢受挫而積攢的仇恨正在被勝利者居高臨下的心態所取代。


    因而,蔡希德在入夢之前,甚至還認真考慮了勸降此人的可能。經過數度交手之後,秦晉的確有過人的一麵,倘若能將其納入節帥帳下,必然如虎添翼。到那時,安慶緒若僅憑孫孝哲一人,再休想與節帥抗衡了。


    身心放鬆之下,蔡希德漸漸睡的深了,夢中卻忽聽到有人敲鑼,他不悅的嘟囔著罵了兩句,翻過身又接著睡。可翻過去不到眨眼的功夫,蔡希德整個人都從軍榻上彈了起來,然後大聲的問著外麵的隨從。


    “發生了何事?”


    “請將軍放心安歇,有帳篷被不甚傾倒的火把點燃,正敲鑼召集軍卒滅火呢!”


    聽說是營內不甚火起,蔡希德眉頭皺了起來。平日裏三令五申要恪守軍紀,這幫兔崽子就是不知道死活,非得把帳篷點著了才知道後悔,萬一此時唐.軍趁亂來襲,後果豈非不堪設想


    蔡希德決定不再姑息部下,要抓出幾個領頭羊來治罪,以儆效尤。由於剛才發力太過突然,他此時覺得有些頭暈目眩,便又坐回軍榻上,緩了一陣才披上常服外袍,帶著隨從往著火的軍營處視察。


    起火點距離蔡希德的中軍帳不遠,走了幾十步穿過了兩道柵欄,起火現場就已經在眼前了。火勢比預想中要大,由於營盤內帳篷挨的近,那些羊皮縫製的帳篷沾著火就迅速被引燃,而負責滅火的軍卒剛剛撲滅了一處,同時又有三兩處被引燃。


    看到這種情況,蔡希德急了,雖然營地中又以一千人為單位用柵欄隔開,分成若幹獨立的部分,但天知道火勢要蔓延下去會不會把其他部分的帳篷也點著了。


    “水,用水滅火……”


    軍卒們都以樹枝捆紮而成的大掃把奮力撲火,但這種速度太慢了,蔡希德呼喊著部眾用水滅火。


    一名滿臉黑灰的旅率結結巴巴回道:“營,營中的水吃用尚且不足,哪裏有多餘的去滅火?”


    怒極了的蔡希德一腳踹在那旅率的肚子上,那旅率少說也有一百五十斤重,卻像皮球一樣飛了出去,又撞在柵欄上,重重跌落於地,好半晌爬不起來。


    “一群廢物,活著的人都撤出來,柵欄以外,周邊的帳篷立即收了!”


    知道火勢難以撲滅,蔡希德也是當機立斷,放棄了救不了的,隻防備著火勢趁機擴大。


    一千人的帳篷就讓他燒吧,燒破天也隻能是一千人沒了住的地方而已。


    又在火場外站了一陣,蔡希德覺得自己再留在這裏也沒有用處,便帶著怒意回到了自己的軍帳內,重新躺下以後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接續剛剛的美夢了。直到過了寅時,他才又沉沉的睡去。


    隻是說巧不巧,剛剛做起了夢,便又聽見外麵鳴鑼聲起。蔡希德睜開眼睛,怒從心頭起,不就是滅個火嗎?連這點事都解決不了,這又把那一處的帳篷給點著了?


    他剛想開口發問,一名部將卻一頭闖了進來,渾身是血,跪在地上哭嚎不止。


    “將軍,末將無能,唐.軍襲營,死傷慘重……”


    蔡希德親自坐鎮絳縣的北門外,這名副將則是在東門外,也是重兵層層。他氣的連拍麵前條案,想要責罵,卻又忍住了,問道:“說說,具體情形如何?”


    那副將痛哭流涕:“整個營地糜爛,唐.軍透營而過,將士們不是倉促應戰就是死於睡夢之中。”


    燕軍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應對偷營也早就有一整套成熟的布置,似今日這般敗的淒慘,還真是頭一次。


    蔡希德知道失態嚴重,也顧不得詢問具體細節,也沒工夫追究責任,當下最重要的是阻止不利事態擴大。


    “點兵出擊,截斷**回城的路,他們必須得到應有的懲罰!”


    他估計唐.軍一擊得手之後必然會返回城中,所以下手要快,如果晚了,可就被這幫人溜掉了。


    絳縣北門和西門外的軍營完好無損,唐.軍不可能大張旗鼓的從這兩處返回城中,而剩下的南門和人馬損失慘重的東門就成了首選之地。其中,選擇東門回城的可能性更高。


    深夜之戰,蔡希德不敢掉以輕心,親自披掛上陣,並帶上了那名渾身是血的副將。


    “不能將功折罪,就別活著會來了!”


    其實蔡希德心中實在是怒極了,但礙於影響軍心,才隱忍不發,所有的帳他要等到此戰凱旋之後,再從重處置。所有擔責之人,一個也別妄想成為漏網之魚。


    蔡希德點起了五千騎兵除了轅門,便直衝東門,同時又下令西門外駐守的副將同樣遣出五千人騎兵往南門外遊弋,隻要逮住**蹤跡,立即展開剿殺。


    不能將怒火發泄在自己的部下身上,那麽就讓唐.軍承受這熊熊怒火吧。


    出了軍營以後,並沒有花費多大力氣,蔡希德就發現了**的蹤跡,他們也果如意料中一樣,步步為營的撤退。這股**的規模不小,同樣有五千人上下。


    見狀如此,蔡希德雙眼放光,在他的眼裏這些**已經儼然成為了死人。


    燕軍按照規矩在城外三裏紮營,這三裏地將會成為出城**的一條死亡之路。


    蔡希德馬鞭一指,縱馬大喝:“殺光他們!”


    一聲令下之後,於夜色下的騎兵鐵流就像一隻怪獸發出了沉沉的怒吼,轟然向前碾壓而去。


    蔡希德沒有衝在最前麵,他身周是數百親衛,將其護持的鐵桶一般。衝在最前麵的是那個打算將功折罪的副將,他知道蔡希德從來言出必踐,如果不能全殲這股出城的唐.軍,他隻能提著腦袋回去了。


    適應了黑夜之後,蔡希德影影綽綽發現**步卒竟然在走走停停,這些人是嫌命長了嗎?


    戰馬奔馳的飛一般,這個念頭僅在腦中一閃而過,巨大的炸響和驟然閃起的火光在一瞬間讓蔡希德陷入了暫時耳聾目盲的窘境。


    但這僅僅是災難的開始,戰馬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壞了,陷入四散驚走的狀態。


    突然襲擊之下,蔡希德反而鎮定下來,大聲呼喊著部署控製戰馬,緊緊跟隨在他的左右,繼續衝擊。絕不能因為這種卑鄙的偷襲伎倆,就放過了那些該死的**。蔡希德自問,以燕軍的實力,用五百騎兵全殲其五千步卒綽綽有餘。


    五千騎兵扣除驚馬奔走的人,至少也能剩下兩千騎兵,殲滅**完全夠用了。


    “殺,跟我殺!別讓唐.軍跑了一個!”


    主將親自帶頭,燕兵燕將更是勇武甚於往常,似乎剛剛的突然襲擊對它們沒有一丁點影響。


    唐.軍終於反擊了,一陣箭雨夾雜著淒厲的呼嘯聲從空中斜斜的砸落,立時就有人中箭翻落馬下。落馬的人很快被緊跟著的戰馬在瞬間踏成了肉醬,但騎兵隊伍的速度依舊不減。隻要追上了倉皇逃竄的唐.軍,前麵就是五千隻待宰的羔羊。


    蔡希德的眼睛在最短的時間裏再次適應了黑暗,一絲不詳的感覺從心底裏油然而生,隻是戰馬的速度已經容不得他再有猶豫,如飛的速度驅使著他們向前再向前。


    轟!轟!


    一簇火光就在蔡希德的眼前爆開了花,這一回令他難受的就不再是耳頓目盲了,身上好似瞬間多了無數道傷口,疼的就像無數條毒蛇在咬噬一般,一股巨大的力量不可阻擋的將他推離了馬背,高高拋起又重重的落下。


    落地的一瞬間,蔡希德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一絲遺憾從胸腔裏迸射出來,真是不甘心呢,就這樣落幕了嗎?


    騎兵作戰時,落馬之人十有九死,還剩一個也是肢殘臂斷,生不如死。


    燕軍騎兵在黑暗中連續兩次遭到驚雷一般的突襲,縱使他們在日前的攻城戰對這種爆炸有所認識,但畢竟是頭一次身臨其境,在巨大的聲響與殺傷之下,如退潮般潰散驚走。


    **頓時爆發出陣陣歡呼之聲,但這還不算完,領兵負責偷襲的裴敬立即命令親隨發射火箭,向城內報告初戰得計。


    隨著一聲尖利的呼嘯,一道火光竄天而起,三五裏外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得見。


    裴敬抬頭仰望著天空殘留的餘光,不禁嘖嘖連聲,火箭這玩意是清虛子來到絳縣城以後才被造出來的。依靠這種手段傳達簡單的訊息,其效率比以往不知高了多少倍。


    “將士們,反擊的時候到了,追上去,殺光叛軍!”


    燕軍騎兵敗如潮水,裴敬不打算見好就收,乘勝追擊!


    蔡希德醒來時發現自己的身體顛簸起伏著,每顛一下渾身便鑽心的疼痛,巨大的痛楚反而令其大笑起來,隻是這大笑又因為牽扯到胸口的痛處而夭折於未發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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