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縣、夏縣大捷?”


    初聞稟報,秦晉在短時間內竟沒能回過神來,大軍尚未開動此地豈能大捷?還是皇甫恪擅自動兵,以一己之力擊敗了當地的叛軍?


    就連在秦晉身邊的盧杞、裴敬都驚詫不已,都以為發生了不為他們所知的惡戰,在許多種假設的可能中,自然也認為是皇甫恪出兵的可能性靠譜一點。


    一幹人議論紛紛揣測了半晌,秦晉才一拍手中的軍報,笑道:“都別亂猜了,拆開一看便知!”說完,他並沒有親自拆開,而是一揚手扔給了裴敬。“快拆開,當眾念出來!”


    裴敬身手敏捷,一把就接住了突然扔過來的軍報,三兩下就將之拆開,然而看了一眼後目光中卻更是迷惑,他甚至還將那種羊皮紙上下左右的翻過來看。


    “裴二,磨蹭甚了?還不快念?”


    裴敬這才收斂目光望向了秦晉。


    “這,這該不是有人惡作於使君?”


    盧杞被激的莫名其妙,一把就搶過了裴敬手中的軍報。


    “何人如此大膽,敢惡作於使君……”


    他的話隨著目光落在軍報之上竟也戛然而止。現在反而是秦晉一頭霧水了,以裴敬的性子斷然不會在自己麵前開玩笑,說胡話。連盧杞都與裴敬的反應一般無二,莫非那軍報上果真寫了什麽駭人聽聞的內容?


    秦晉三兩步就來到盧杞麵前,一伸手,那封自他手中扔出去的軍報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卻見羊皮紙上隻有寥寥數行。


    神武軍騎兵隊正秦琰率四百團結兵克複垣縣……


    這,這如何可能?


    秦琰非但未死,居然還帶著四百人攻克了垣縣。原本得知秦狗兒沒死,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與之聯係在一起的軍報卻牽的他心神不定。四百人攻克重兵把守的垣縣,恐怕就是孫武、衛霍複生也沒這個本事吧。


    然而,這種軍報上隻有寥寥數語,其中的前後因由以及詳細過程都沒有提及,可見軍報發往晉州時是極為倉促的,也許是當時的發送軍報之人也不知道其中的內情,或者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情況……


    由印鑒可以識別,軍報乃是來自皇甫恪的中軍,也就是這極有可能是經過皇甫恪之手的。但是,皇甫恪是個謹慎心細的人,怎麽會將如此一封沒頭沒尾的軍報就這樣送來呢?


    或者,或者如盧杞裴敬他們所說,這封軍報不過是某些人借著某種便利的惡作劇?


    不管真實情況究竟如何,秦晉在心神穩定之後,第一時間就換來了心腹親隨,並將手中的軍報交了過去。


    “十個時辰內,速去查清軍報的真偽。”


    事實上用不到十個時辰,關於那封奇怪軍報的詳情內幕就浮出了水麵。


    因為皇甫恪於當日送來的第二封軍報也到了。


    這一回,再沒有人質疑軍報的真偽了,秦琰的的確確活著,垣縣也確確實實被其以四百團結兵攻下……唯獨讓所有人沒能料到的是,垣縣與夏縣早就成了一座空城,以四百人將之襲破已經不是什麽難事了。隨著垣縣的克複,夏縣也在半日之後主動改旗易幟歸順了唐朝。至於此地原本駐紮的重兵究竟去了何處,何以驟然成了空城,就連皇甫恪都莫名其妙,不知其故。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座空城?”


    秦晉竟當眾一連反問了兩次,神武軍全部的主力都在準備南下,唯一的目標就是垣縣與夏縣駐守的叛軍重兵。精心的準備現在全部落空,兩座城幾乎兵不血刃的就被收了回來,按理說本該高興才是,可他的心情卻更加沉重了。


    “這秦狗兒不愧是使君家奴,能以四百人就克複兩縣,咱們可是準備拿三萬神武軍和五萬朔方軍撲上去的呢……”


    就連盧杞和裴敬在慶幸兵不血刃就收回了垣縣、夏縣兩城後,表情居然也不甚自然,似乎並沒有他們話語中表現出來的那麽高興。


    秦晉呆坐了一陣,便將所有人都遣散,他打算一個人好好籌算籌算,究竟哪裏出了紕漏,自己的憂心之處究竟在何處。


    盧杞出了公署,便回頭拉住打算上馬離開的裴敬。


    “裴二,你不覺得咱們言不由衷,笑的心事重重嗎?”


    被拉住之後,裴敬也歎了口氣,回應道:


    “四郎所言,也正是我耿耿於懷的,按理說兩縣兵不血刃的歸附唐朝是件大喜事,可,可這心裏就是高興不起來,奇哉怪也……”


    聞言之後,盧杞更是扯緊;了裴敬的袖子。


    “不是奇怪,而是因為反常,反常必然有妖……若真是莫名其妙的慶祝相賀,那你我才是徹頭徹尾的蠢貨了……”


    裴敬點頭道:


    “可究竟這奇怪又該擔憂在何處……”


    連一句話都沒完,裴敬陡然拉著盧杞又返回公署之中。


    盧杞奇道:


    “裴二何以又急急返回?”


    裴敬頭也不回,腳下如飛,答道:


    “也是此事怪異,一時竟被遮住了心智,奇怪之處不正在消失了叛軍重兵去了何處嗎?”


    就在盧杞和裴敬兩個人聯袂返回廳中之時,秦晉也早就想透了垣縣、夏縣兵不血刃克複的怪異與其險之處。


    “使君,當務之急須得查清三萬叛軍究竟去了何處?”


    要知道孫孝哲麾下的三萬叛軍精銳足以堪當十萬唐.軍了。


    此時秦晉也已然有了決斷,當即說道:


    “你們兩個立即回營整軍,隨時待命。我將會連夜動身到垣、夏兩縣去,最遲不過明日午時,一定會有調兵軍令送回晉、絳。”


    神武軍的主力大多駐紮在晉州和絳州兩地,往夏縣、垣縣來回也超過了五百裏,在一日之內這已經是信息傳遞速度的極限了。


    兩個人見秦晉決斷的如此之快,便知道他已經有了主意和計較,心境立時安定了不少,在簡單的與秦晉交換了一下想法之後,就各自返回軍營去了。盧杞的前軍就駐紮在晉州,而裴敬的中軍卻是在絳州東部,後軍則在絳州西部。


    烏護懷忠早在三日前就由澤州返回了晉州複命,接到秦晉即刻動身的軍令後,僅用了不少一個時辰就整備完畢,隨時可以啟程出發。


    五千騎兵一路向南抵達垣縣和夏縣並不比步兵容易,因為河東道本就多山嶺,垣縣與夏縣位於王屋山以南,想要用最短的距離抵達兩線,就必須翻越過此山,否則想走官道就必須繞路。


    所以常規的路線當是走猗縣,繞道安邑,才能轉進夏縣。


    如此難走的道路,也是孫孝哲在垣、夏兩縣駐兵,卻能被安邑的朔方軍監視震懾的根本原因。


    進入絳州,過了正平以後,秦晉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重傷痊愈的楊行本。


    楊行本曾在數月之前受楊國忠之命秘密出使燕軍大營,返回時身份泄露遭到潼關義憤唐.軍的狙殺,部眾死傷大半,幸甚的是他還是逃回來半條命,若非在河東尋到了秦晉,恐怕早就成為一抔黃土了。


    他在此時傷愈而來尋秦晉,也正是聽說了神武軍大舉集結準備南下的消息,才不顧一切的北上。他錯過了河東城之戰,又錯過了絳州之戰,眼看著神武軍全體動員,規模必然勝過此前兩次大戰,自然不肯再次錯過這等千載難逢的機會。


    事實上,秦晉早就為楊行本留了位置,神武軍後軍的主將之前由裴敬代掌,現在裴敬成了中軍主將,後軍空下來的位置自然就非楊行本莫屬了。


    遇到楊行本以後,秦晉忽然改了主意,不打算從猗縣、安邑繞路,而是從美良川直接跋涉越過王屋山直抵夏縣。當日日落之前,一行人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


    在夏縣,秦晉不但見到了數月未見的皇甫恪,還見到了活蹦亂跳,生龍活虎的秦琰。


    秦琰見到秦晉之前本想邀功請賞,但真見了麵竟忍不住哭了起來。


    “主君……狗兒以為再也見不到主君了……”


    皇甫恪除了誇讚秦琰勇武過人以外,又皮笑肉不笑的請他入軍中說話,似乎亦是心事重重。


    秦晉看出來這老頭子有心事,便問道:“可探明了叛軍去向?”


    皇甫恪的聲音頗為沉重,手撚著灰白一片的胡子。


    “慚愧,慚愧。老夫在安邑為了不過分刺激燕狗,便嚴令探子不得越界,豈料,豈料竟被鑽了空子……”


    秦晉與之並駕齊驅,並沒有說半句責備的話,他在靜靜的等著,等著皇甫恪說出真正使之憂慮的消息。


    進入軍營之後,皇甫恪湊近了秦晉,壓低了聲音,幾乎顫抖著說道:


    “老夫昨夜派了探子到黃河邊打探叛軍蹤跡,不想卻意外的發現了一些潰敗的唐.軍,都是從黃河南麵遊過來的。老夫親自詢問過幾個頭目,有人說,說高相公在靈寶受了孫孝哲的暗算,大敗……”


    說到最後,皇甫恪的聲音因為顫抖黯啞不清,幾乎難以辨認。


    然而,秦晉仍舊聽得清楚明白,忽而戰馬猛然一抖,他的身體跟著劇震,幸虧皇甫恪手疾一把拉住了他的袍襟,這才沒有跌落於馬下。


    “消息尚未確實,現在隻是潰兵口中的風言風語,未必,未必……”


    皇甫恪口中隨如是勸說,但卻明顯底氣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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