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軍中有一種守城利器,名為霹靂炮,我曾數次見過其威力,當真驚人,可惜啊,這東西產量有限,都供應到優先需要的各營去了!”


    說到此處,辛雲京長歎一聲。


    “當初誰又能料到,孫孝哲像個瘋子一樣,不去反撲潼關,卻盯著咱們強攻濫打……”


    路嗣恭聽的好奇心大起,對於這種名為霹靂炮的利器,他也曾有過耳聞,傳聞中隻說在擊敗蔡希德的關鍵一戰中,霹靂炮大顯神威,原來這不單單是傳聞,竟是真的。


    “楊將軍軍中可有此物?”


    如果楊行本的軍中擁有此物,就算澄城城破,他和郡太守也能堅守住馮翊最後的防線,如此就算死也瞑目了。但辛雲京的話卻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沒有,這東西需要大量的生鐵和火藥,倉促間生產的數量並不是很多,當初推演的是,孫孝哲一定會反撲潼關,於是便都有限供應給裴將軍了,因此楊將軍也沒有這東西。”


    兩人雙雙歎息,總覺得甚為可惜,如果當初但凡能想到這一點,今日說不定就多了一線生機。


    不過,辛雲京和路嗣恭都不是怨天尤人之人,很快就從惋惜遺憾的情緒中跳脫出來。


    “戰事本就無一定之歸,況且人無完人,睿智如禦史大夫者,也未必能算無遺策吧。”


    路嗣恭的話還是很中肯的,所有計劃都不可能是完美的,運氣因素有時候就成了決定戰爭勝負的決定因素。辛雲京的表情則轉而剛毅。


    “陸兄此言有理,如果把戰爭勝負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或是幾樣秘密武器上麵,這就過於不切實際了!”


    議論了一陣,他們指揮著軍卒們開始從西門裏的宅院開始清拆,得到的梁柱和磚石都被就近碼放在城牆邊上,隻等明日天亮叛軍來攻時,可以拿來就用。


    次日天明,孫孝哲果然下令催動大軍不計代價攻城,這次用兵算是兵行險招,如果不盡快取得戰果,拖的時日越久,對自己就越不利,誰知有可能輸光了全部。但他不願意按照秦晉劃好的道走下去,反撲潼關誠然是多數人會做出的選擇,而他就是要出其不意,以期打亂秦晉早就布置好的陣腳。


    “張通儒,再給你三日功夫,如果拿不下這座小小的縣城,就提頭來見我吧!”


    最後的通牒說出去,張通儒頓覺頭大如鬥。這縣城裏守軍明顯比以往他所接觸過的戰鬥意誌強上了不知多少倍,現在定下三日的期限,實在是強人所難。但他也知道,孫孝哲向來說一不二,如果自己真的無法在三日之期內攻下澄城,恐怕真就項上人頭難保了。


    “末將遵命!”


    孫孝哲瞥了他一眼,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又寒聲道:


    “如果三日之內攻不下澄城,不但是你,本帥恐怕也難逃厄運。不要畏難,這八萬人馬盡數交給你指揮,不計代價攻下澄城,咱們的生路就多了一半!”


    說話間,孫孝哲的目光陡而變的深邃起來,從張通儒的臉上直投往數裏之外的澄城城牆。


    “末將明白!”


    張通儒忽然發現孫孝哲竟也是陷入了成敗在此一舉的境地,當下一麵進攻澄城,一麵命人采伐樹木,打造攻城器械。因而,這第一日的攻城僅僅是佯攻而已。饒是如此,燕軍依舊幾度殺上了澄城的城牆,和城內守軍做肉搏戰。


    不過,隻可惜幾次都是強弩之末,功虧一簣,又被唐朝守軍攆了下來。


    張通儒也不惱怒著急,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結果,假若一戰而勝,那是意外之喜,現在也沒有什麽好抱怨的。


    他忽然發現,孫孝哲似乎對他極為看重,就算身在軍前,也沒有親自指揮,而是將攻城的指揮之權全部委任於自己。這讓他又是感動,又是倍感壓力,隻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打場漂亮仗,不能被大帥瞧不起。


    張通儒和孫孝哲原本沒有多少關係,隻在這次西進中才接觸的多了,但不知何故卻大有死心塌地想法。而且傳聞中孫孝哲對待部下苛責之甚無人能及,現在看來也僅僅停留在刀子嘴豆腐心的程度上,往往都是話說的狠,動真格的時候卻少之又少。


    這一次,張通儒不敢保證孫孝哲會不會又是口硬心軟,畢竟他們都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倘若不勝,前麵等著的也許就是一敗塗地了。


    第二日天還沒亮,張通儒就召集全軍,三麵攻城,大型的攻城器械借著若隱若無的夜色與朦朧的晨曦,緩緩向澄城推進。


    軍卒們口銜枚,難發出喊殺與吵嚷,直到距離城牆不足一裏地的時候,城牆上的守軍才發現了下麵的狀況。


    “敵襲,敵襲!”


    鑼聲與戰鼓聲很快就響成了一片。


    燕軍向來都是天光大亮以後,飽餐戰飯才大舉進攻,現這種天色將亮未亮,還是頭一遭。


    然而,發現的晚卻並不等於唐.軍因為剛剛交戰的劣勢就畏首畏尾了,也許是意識到了今日的不同尋常之處,唐.軍將士人人奮勇,磚石滾木沒命的往城牆下扔,砸的攻城燕軍幾乎沒有立腳之地。


    城下遍布磚石滾木和屍體,堆積在一起竟高出了地麵數尺。不過,這並沒有為攻城的燕軍 提供便利,反而因為高低不平而阻擋了他們進攻的勢頭。


    辛雲京和路嗣恭都是剛剛睡下眯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被佐吏和部將紛紛叫醒,兩人匆匆奔上城牆,若隱若現間卻見叛軍勢頭遠遠甚於往日。


    “叛軍下決心攻城了,今日怕是一場惡戰!”


    辛雲京久曆戰陣,一眼就看出了叛軍的決戰之心,不祥的陰雲頓時遮天蔽日。


    嗖嗖嗖!


    撕裂的破空聲令辛雲京悚然一驚,下意識的俯下身去,卻聽身邊立時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嚎。


    手臂粗細的巨型弩箭射穿了一名軍卒的腹部,碎骨和五顏六色的腸子攤在外麵,令人不忍目睹。


    巨大的弩箭撞碎了那軍卒的脊椎,慘嚎幾聲之後便出氣多,進氣少,眼看著是活不成了。


    “不好,叛軍有床弩!”


    “路明府,辛將軍請快快下城!”


    城上的軍將大聲疾呼,讓辛雲京和路嗣恭下城,以防止不測。畢竟這兩個人是澄城的主心骨,不論傷了誰,死了誰,對澄城守軍而言都是極重的打擊。


    但都到了這種時刻,辛雲京和路嗣恭怎麽可能為了自身安全就躲到下麵去呢?絕不可能!


    叛軍的床弩一波接著一波激射到城牆上,帶著巨大的衝擊力竟能沒入城牆數尺之深,如擊中了人便立時是血肉碎骨橫飛。恐怖的破壞力登時讓守城的**亂了陣腳。


    床弩一箭又一箭的釘在夯土城牆上,很快便有一大片硬如鐵石的夯土剝離牆麵,這種狀況讓辛雲京的頭皮陣陣發麻。澄城的城牆畢竟還是在夯築之初偷工減料了,否則也不至於被床弩在片刻時間就剝離了一大片。


    但如果叛軍就這木無限製的激射下去,早早晚晚澄城的城牆會就此坍塌。


    好在,床弩的發射很快就停止了,大批叛軍蜂擁到城下,借助經過特殊加固的雲梯攀爬而上。


    對此,守軍也不是全然沒有準備,城牆甬道上的幾口大鍋已經被燒的滾熱,裏麵融化後的雪水也開始咕嘟咕嘟冒泡。


    “來呀!用開水燙死這些狗日的!”


    一桶桶滾開的沸水衝著雲梯兜頭潑下,叛軍淒厲慘叫,爬在最前邊的人頭上陣陣白霧,劇痛之下伸手去撓,卻連頭發待頭皮扯下了一大片,鮮紅的血肉露將出來,不妨又是一大桶熱水澆下,整個人瞬間就失去了平衡,從雲梯上摔了下去。


    然則,木柴畢竟有限,燒水的速度也不盡如人意,在叛軍接近飽和無間斷的強攻下,越來也多的叛軍軍卒爬上了城牆,開始和守軍進行肉搏戰。


    辛雲京見狀再也無法安坐在後麵,提著陌刀就衝了上去,立時就殺出了一條血路,眼看著唐將麵目猙獰,刀刀取人性命,一時間叛軍竟無人敢於靠近。路嗣恭也不甘坐看,豪俠出身的他身手亦是十分了得,手持橫刀左劈右砍,竟生生護住了辛雲京因大開大合敞露的側翼。


    很快,攀上城牆的叛軍越來越多,多處城牆已然失守,路嗣恭眼見著局麵就要失去控製,雙目赤紅,大聲怒吼:


    “成敗生死在此一戰,殺賊!殺賊!”


    一句話喊的嘶聲震顫,辛雲京猛然回頭,知道路嗣恭已經絕望了,今日再無僥幸之理,手中的陌刀卻揮舞的更是快如疾風。


    “路明府隨我殺出去!”


    霎那間,辛雲京內心中爆發出了從未有過的求生念頭,與其殉城而死,不如拚死殺將出去,忍辱負重,留著有用之身用來殺賊。


    人在絕境時,往往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數十名守軍聚集他的身邊,與之且戰且退。但路嗣恭卻好像渾然不覺一般,隻揮著一把橫刀再叛軍之中左衝又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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