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連李嗣業自己都覺得蒼白無比,又怎麽可能說服房琯呢?


    卻見房琯堅毅的麵容上露出了絲絲苦笑。


    “此戰若敗,老夫相位必失!若勝,便可成一代中興之相!”


    說到最後幾個字,李嗣業忽然發現,自房琯的眸子裏射出了異樣的光彩,一時間也使他頓生激動之心。


    是啊!怎麽總想著會失敗呢?一旦此戰獲勝,順利的收複東都,那麽天下諸軍還有哪一個能夠恃功而驕呢?而房琯正可以攜得勝之威而整頓朝綱,恢複皇權。


    “相公勿憂,此戰必勝!”


    李嗣業最終還是大聲說出了一句能夠激勵人心的話來。房琯也大受鼓舞,拉著他坐下來,在地圖前研究潼關以東的局麵。


    “自打孫孝哲在關中折損了二十萬人馬,東都洛陽必然兵力空虛,我揮師東進,正是趁虛而入。張巡於睢陽力挫叛軍尹子琦、令狐潮部,日前陛下已經下詔使其為河南節度副使,統禦都畿道南部各郡兵馬,隻要我大軍一到,他們則可自南而北上,遙相呼應。”


    關於張巡在睢陽力挫叛軍的軍報,李嗣業也見過不止一次了,因此對房琯的計劃也深以為然。


    “各方的情報匯總到長安,安祿山在黃河以南的兵力已經不超過十五萬人,又分散在各地,能夠集結一戰的,恐怕不會超過五萬人,十萬大軍正可以以多擊少,各個擊破!”


    李嗣業則提出了另一種可能。


    “假使安祿山集結了大部兵馬呢?”


    房琯一愣,顯然並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繼而又道:


    “難道以竟打下的郡縣,他不想要了嗎?”


    這個問題李嗣業無法回答,的確,若大舉集結,就等於放棄了都畿道各郡縣,畢竟唐朝在都畿道根基深深,各郡縣的反抗都很激烈,這也是叛軍兵鋒遲遲難以突破到兩淮以及江南的主要原因。


    見李嗣業沉吟不語,房琯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而是手指越過了黃河,指著河東的多山地帶。


    ‘史思明在河東還有十五萬兵馬,不過卻被秦晉的一部神武軍拖在了南部大山裏,隻等東征大軍在都畿道初步站穩腳跟,老夫就會上書天子,以關中神武軍馳援河東,徹底將史思明的叛軍趕出河東。’


    說到此處,房琯的手指繼續向東移動著,最後在河北道的位置重重敲了兩下。


    “屆時,如果順利的話,東征大軍已然攻下洛陽,那麽便提兵北上,攜勝利之威直搗安賊老巢,一舉平定叛亂。就算不順利,叛軍也已經陷入處處被動挨打的不利局麵,隻要假以時日,最終一樣會取得勝利。”


    李嗣業暗暗點了點頭,房琯的這個戰略的確四平八穩,既能平叛,又限製了秦晉的神武軍在平叛戰場上有更大的作為。


    一道太行山擋在河東河北兩道之間,守易攻難,不論從河北或是河東進擊另一方勢必都不容易。因而,神武軍即便擊退了史思明部,也未必能乘勝深入河北,最穩妥的法子還是等都畿道的戰事完結,做兩麵夾擊。如此一來,秦晉和神武軍的作用在平叛之戰中必將大打折扣。


    李嗣業盯著地圖看了一陣,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久久才遲疑著說道:


    “房相公忽略了一個人!”


    之間房琯似乎一切都已經盡在掌握之中,反問道:


    “你是說封常清嗎?”


    “區區兩三千人,又何以左右戰局?”


    確實,兩三千人就如汪洋中的一葉扁舟,能夠施加的影響力恐怕微乎其微。


    兩人商議了整整一個下午,對各種可能出現的意外都做了深入的假設與籌謀,直到兩人餓的前胸貼後背,這才想起來錯過了午時的飯食。


    房琯直起身子,活動了一下因為久坐而僵硬的身子。


    “三日後出兵,成敗在此一舉!”


    太極宮,宮人梅兮返回壽安長公主所在的院落以後,便把在殿後偷聽來的話告訴了蟲娘。


    蟲娘聽到大臣反對自己和秦晉的婚事,覺得有些好笑,便嗬嗬笑道:


    “那些老頭真是甚事都想幹涉,你說可笑不可笑。”


    這時,蟲娘身邊的中年婦人卻道:


    “一點都不好笑,公主難道不怕天子當真就聽信了那些老頭子的讒言?”


    蟲娘扭頭看著中年婦人,這也是在馮翊和延州時,一直照顧她的婦人,是當地的良家出身,與尋常奴仆還是不同的。


    “南姨莫要危言聳聽。”


    在馮翊和延州時,蟲娘一直稱呼其南姨,就算回到宮中也不曾改口。


    卻見南姨臉上沒有一絲笑模樣,她顯然不認為這是無稽之談,反而認為很有可能成為現實。隻是,一些話不忍心和這生性樂觀、善良的公主說的過於透徹。


    在南姨看來,如果當今天子是個善於決斷,勇於擔當的人,當初就不可能任由最心疼的 妹妹,也就是蟲娘涉險,甚至於連一身肩負重任的秦晉都牽扯其中。所幸最後兩人都是好結局,假如但有一人出了意外,那豈非就是因當今天子而死嗎?


    不過,南姨也看得出來,在蟲娘的眼中,一直視當今天子如兄如父,也從未把以前那些事真正的放在心上,更多時候都在設身處地的為旁人著想,真正想著自己的時候反而少之又少。南姨甚至不止一次的,或明或暗的提醒過蟲娘,如果在處處險惡的宮廷中如此與人為善,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


    可惜,蟲娘並沒有把她的勸告聽進去,行事依舊一如往昔。


    然則這一次,南姨的話似乎對蟲娘有所觸動了,隻見他白皙俏臉上的笑容忽而凝固了,歪著腦袋一動不動的愣怔好一陣,才驟而從座榻上站了起來,口中兀自道:


    “不行,我得去問問他,究竟還要不要娶我!”


    蟲娘的這番話把南姨和梅兮都嚇了一跳,哪有女兒家如此不知矜持的,親自跑到未過門的夫家問這等事情……


    兩個人麵麵相覷,見到蟲娘當真打算出宮,便一齊勸道:


    “公主何須親自去呢?大夫梅兮去傳話不就行了嗎?”


    “梅兮願代公主去向那負心人文一問究竟!”


    豈料,蟲娘卻噘著嘴,滿心不樂意的看著梅兮哼了一句:


    “因由還沒弄清楚,誰說他就是負心人了?”


    梅姨則趕緊站出來附和道:


    “誰說不是,從中作梗的是那些老頭子,駙馬為公主連生死都能置之度外,又豈能輕易變心呢?”


    蟲娘畢竟還是個沒接觸過男子的少女,耳聽得梅姨一口一個駙馬,不禁滿麵羞紅,小心髒也不爭氣的撲通撲通的亂跳。想起當日自己伏在他寬闊堅實的背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便覺得幸福到了骨子裏。


    然則,她心裏甜的很,口上卻不承認。


    “南姨口口聲聲稱他駙馬,哪個說過一定要嫁他了?”


    南姨忍不住撲哧笑了。


    “對對對,公主還沒說要嫁他呢,陛下興許就從了那些老頭子的主意……”


    蟲娘終於還是招架不住南姨的取笑,敗下陣來,一字一頓的說道:


    “絕對不許!”


    開過玩笑,饒是南姨和梅兮兩個人苦苦相勸,都沒能改變蟲娘的主意。最後沒有辦法,隻得從了這位難得任性一次的公主。不過,他們可不敢救這麽任由蟲釀出宮,聽說最近長安城內並不太平,時常發生當街行搶的惡**件。還是梅兮建議,找李輔國給他們派兩個禁衛護著,省得路上出現意外。


    南姨對閹人宦官,尤其是李輔國其人沒有好感,堅決反對這個主意。


    “李輔國是個口蜜腹劍的人,誰知道他對公主安沒安好心思。”


    梅兮卻道:


    “李輔國雖然是個閹人,但對陛下忠心不二,又是領兵的將軍,聽說,聽說與未來的駙馬又交好,就算不是好人,也一定會照拂公主的!”


    她本來想直說秦晉為駙馬,但見蟲娘剛剛的尷尬並未盡去,知道玩笑可一不可再,於是又改口成未來駙馬。


    自打跟著蟲娘進宮以後,梅兮所見的李輔國對她們一直十分客氣殷勤,因而對閹人宦官的印象也隨之大為改觀,認為南姨的偏見過甚。


    南姨的說法也沒有什麽依據,因而隻哼了一聲不作回答。梅兮很少能在南姨麵前得著理,便有些得意的笑道:


    “公主稍候,奴婢這就去尋李輔國。”


    此時的李輔國已經從左衛軍返回了宮中,他在那裏越來越覺得憋氣,是以便選擇眼不見為淨。得知梅兮求他要幾個禁衛護著去見秦晉,頓覺驚詫,有些好奇的問道:


    “公主去,去見秦大夫?作甚?”


    話雖是問了出來,但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如此急不可耐,還能是作甚了,自然要去私會情郎。別看李輔國是個自幼進宮的閹人,男女之間的事可都門清著呢。


    看著李輔國一臉古怪的笑意,梅兮特地叮囑他道:


    “將軍可要為公主的行蹤保密啊,公主此去是要質問,質問那負心郎的!”


    梅兮對李輔國頗有好感,竟也沒瞞著他,將實情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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