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琦很有耐心,鍾如海幾次請求起強攻都沒同意,他就是要以這種車輪戰術一點點耗光埡口唐兵的戰鬥力,讓這個埡口成為這股唐兵的埋骨之地。Δ 不自量力總是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的。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尹子琦大致判斷了一下敵我傷亡,今日的傷亡比例,兩軍大致相當,至少在兩千人上下。隻是,雙方的兵力不一樣,兩千傷亡對於他們連一成都不到,可對於唐兵而言,他相信至少要占了兩成。


    尹子琦通過探馬的偵查與唐兵的兩次突襲來分析判斷,駐紮在長石鄉的唐兵應該在兩萬人上下,至於與真實情況的出入有多大,還得隨著戰事的展,才能有進一步的判斷。


    “唐兵頑強的很,我軍難進寸步,將軍要磨他們磨到何時啊?”


    鍾如海再一次向尹子琦請求動強攻,尹子琦目不轉睛的盯著戰場,說道:


    “耐心一點,還不到時機,時機一到就算你不想強攻,也必須強攻!”


    實際上,尹子琦在等,在等著看唐兵是否還有後招,如果在黑天之前一直都沒有援兵,那麽他就大致可以肯定,長石鄉的唐兵也就在兩萬上下。而且,在他看來,唐兵也隻能堅持到天黑,如果到了天黑還不選擇撤退,那就是對麵指揮的將領犯蠢。不趁著天黑撤退轉移,難道還等著全殲嗎?


    此時距離天黑大致還有一個時辰上下,尹子琦的心情也隨之有些興奮,他興奮的是終於可以為昨日之辱扳回一局,讓這些不自量力的唐兵付出應有的代價。


    正盤算的當口,尹子琦忽然覺埡口上的情況不對,燕軍戰線竟然出現了混亂,在唐兵猛然突進之下,竟有崩潰的跡象。這令他大為震驚,唐兵何以突然就奪得了戰場的優勢呢?


    要知道,燕軍雖然有三萬人,可歸根結底,這三萬人是有軍心士氣凝聚起來的,一旦埡口戰線徹底崩潰,而導致大潰敗,這種情況就像瘟疫一樣會迅傳給其他各營,如果唐兵趁機猛攻,情況可就危險至極了。


    “探馬何在?埡口究竟生了什麽……”


    話音未落,便有一名校尉倉促趕回,道:


    “埡口唐兵又使出昨夜巨響的把戲,戰線傷亡糜爛甚巨,極為震動,鍾副將請將軍做好強攻準備!”


    這一次,鍾如海並沒有從前方返回,而是親自留在埡口上督戰,可見戰況的確危急到了一定程度。


    尹子琦心生冷笑,以為用幾樣駭人的武器就可以挽回敗局嗎?做夢!這不過是他們的回光返照而已。


    “告訴鍾如海,唐兵使出了殺手鐧,正說明他們已經黔驢技窮,隻要穩住了陣腳,上萬唐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校尉應諾,上馬急急奔回埡口。


    尹子琦決定不再等到天黑,而是當即下令,催動三萬兵馬全體向前。一時之間,埡口東側如山呼海嘯一般,殺聲陣陣,威勢駭人。


    ……


    “將士們都已經累的精疲力竭,請郎將下令撤兵吧!”


    一名校尉渾身帶血,半倚在行軍榻上,幾乎是帶著哭腔的請求。


    此人正是甲字營的領兵校尉,因為傷勢過重而不得不被送下埡口,由其他人代為指揮。


    眼見裴嗣還在由於,甲字營的校尉已經是聲淚俱下。


    “甲字營傷亡已經過半,再打下去就有拚光的危險,請郎將給咱甲字營留點種子吧……”


    悲泣之聲傳出甚遠,裴嗣心下默然,眼看著起了最後的反擊,隻要再堅持一下就有取勝的可能,怎麽可以在最需要鼓勁的時候泄氣呢!


    於是乎,他在心裏不斷的提醒著自己,為將者絕不可有婦人之仁,如果此時心軟,那之前將士們所做的犧牲豈非就毫無意義可言了嗎?


    “本郎將自有分寸。”


    說完,他不由分說就命人趕快將甲字營的校尉抬到後麵去,讓傷醫診治。


    “郎將,郎將,請聽末將一言,撤兵,撤兵吧,別打了,兄弟們堅持不住了……”


    裴嗣眼中忽而殺意大顯,瞪著四周心有不忍的將士們,厲聲喝道:


    “再有不聽號令,亂軍心者,立斬不赦!”


    這一聲喊的駭人之至,自此再無人敢言撤兵!


    距離天色徹底黑透隻剩下半個時辰的功夫,能否功成就在此一舉。裴嗣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此時的他早沒了初時的緊張,經曆了一整日的廝殺,已經變得有些木然。


    最後,裴嗣連自己的親衛都派了上去,隨著霹靂炮的使用,神武軍果然打破了戰事的膠著狀態,眼見著叛軍戰線開始混亂並出現缺口,很快竟又有了崩潰的跡象。


    這就是裴嗣苦熬著等了一天的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當機立斷,他下達了全軍突擊的軍令。隨著掌旗使手中的令旗揮動,埡口西側的所有神武軍亦振奮精神,起了奮力一擊。


    與此同時,裴嗣忽然覺得叛軍的軍鼓之聲竟也變的密集起來,同時又有嗚嗚的吹角聲連綿不絕的從埡口東側飄了過來。很明顯,叛軍也在此時開始了大舉進軍。


    隨著心髒一陣突突猛跳,裴嗣強壓住心頭的緊張與興奮,成敗全在這一擊了。


    正在他全神貫注看著戰場的當口,掌旗使手握橫刀,湊近了裴嗣,擔憂的問道:


    “楊將軍早有軍令,讓郎將撤兵,萬一,萬一楊將軍有意追究……”


    裴嗣也是豁出去了,嘶聲吼道:


    “我自抗命,我自承擔,你們不必擔心!”


    然則,神武軍終究不是鐵打的,攻勢很快就被山呼海嘯用上埡口的叛軍堵了回來。隨著各營軍陣的節節後退,裴嗣雙目圓瞪,幾乎要瞪出血來。他知道,自己完了,麾下這一萬神武軍終究硬抗不過埡口對麵的叛軍。


    “傳令,撤軍!”


    軍令下達,裴嗣頓感心如刀割。但此時再無取勝的可能,堅持下去也毫無意義。他終於恢複了清醒,絕不可因為一己得失而使更多的將士白白犧牲性命。


    臨陣撤兵還是老套路,留下體力尚為充沛的丁字營斷後,餘下各營轉為縱隊全軍奔襲。


    這時,掌旗使又開口勸道:


    “郎將不可如此直接返長石鄉,否則數萬叛軍乘勝而一鼓作氣,大營也會受到衝擊!”


    裴嗣一愣,顯然沒弄明白掌旗使的意思。見他還有些懵懂,掌旗使急急解釋道:


    “這裏距離大營不遠,如果楊將軍沒有準備,咱們又引著這股乘勝之叛軍回去,萬一,萬一出現意外,後果不堪設想!”


    裴嗣登時清醒,心道如果自己就這樣引著叛軍追回去,沒準還真是給長石鄉打大營引火。


    既然不能直接回去,那就繞路吧,繞上個幾十裏地,累也把那些叛軍累死!


    行軍是神武軍的看家本事,就算經過了一整日的鏖戰,也依然有著乎常人想象的耐力。


    這時,昨夜圍著地圖仔細研究地形就派上了用場。


    “全軍向北,往老馬坡方向去……”


    軍令一經下達,數營縱隊便撒開了腿向北狂奔而去。


    裴嗣回頭看了一眼丁字營,咬了咬牙最終沒有隨大隊人馬向北撤退,而是選擇留了下來。他知道,如果此時選擇懦弱的走了,這些人將來再也不會服從自己的命令。而且,和奮不顧死的楊贄比起來,不也高下立判了嗎?


    裴嗣出身與河東裴氏,地位尊崇。楊贄的家族與裴家比起來,連根小指都算不上,隻是仰仗著族中有權臣的緣故,才在十數年內聲名鵲起而已。


    無論個人的尊嚴還是維護宗族的驕傲,裴嗣都不允許自己成為懦弱的膽小者。


    他看掃視著身邊不多的親隨,絕大多數都已經被派到陣前了。


    “不怕死的,隨我留下!”


    “願與郎將共生死!”


    忽然,裴嗣竟現那掌旗使也留了下來,頓時頗感意外。


    這掌旗使與他並無關係,此時留下更顯可貴。


    “大軍已經撤離,你,你不走嗎?”


    最終他還是沒忍住問了一軍。掌旗使卻肅容道:


    “掌旗使代主將傳達軍令,乃分內之責,郎將未撤,末將又如何能扯?”


    這一句反問,慷慨激昂,裴嗣聞言仰天大笑。


    “好,好!裴嗣今日有幸與諸君同死,再無遺憾!”


    說罷,裴嗣便欲縱馬,馳往埡口處與留下來斷後的丁字營並肩作戰,猛然間,卻忽然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後頸處拉住了他,然後又駭然自己的身體離開了馬背,緊接著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


    埡口東側,尹子琦心知道戰局大定,然而心裏卻像吃了蒼蠅一般的惡心。他算準了各種可行性,然而獨獨沒算到神武軍的戰鬥意誌遠遠乎自己的想象。


    又是一個營兩千人的唐兵留下來斷後,偏偏就把他們堵在了埡口之上。這種情況竟與昨夜如出一轍。如果讓這一營的唐兵得逞,今後還有何麵目做大燕軍的統帥呢?


    “全軍強攻,殺上埡口!”


    這一回他礙於身體不便,隻遠遠的留在後麵督戰,陣戰臨敵的任務便交給了心腹鍾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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