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功跟著安守忠進宮去覲見安慶緒,剛進入明德門內,豈料安守忠便驟然翻臉,當即命把守宮門的羽林禁衛將其捕拿。.


    “安相公何以騙我?”


    突遭難,趙九功猝不及防被人製住,但依舊十分強悍,奮力掙紮不脫便連聲的質問著安守忠。


    但他換來的卻隻有安守忠的不屑和冷笑。


    “陛下早就有詔命捕拿叛賊尹子琦,你卻公然欺騙老夫,還要帶著北軍出城,你若一去不返投了**,老夫豈非就是助賊為虐了?”


    他這些話說的義正言辭,趙九功卻氣的渾身抖,恨不得將這個看似忠厚的小人生吞活剝了,可此時他已經失去了人身自由,也隻能哇哇的怪叫著無可奈何。


    安守忠又換了一種相對緩和的語氣,挨近了就要狂的趙九功,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老夫奉勸你莫要垂死掙紮了,洗心革麵贖罪才是你現在的本分之事!”


    不說這話還好,趙九功聽罷幾乎要將眼眶瞪裂,猛然一探頭就吐出了一口濃痰,安守忠躲閃不及,正被砸中麵門。


    “老賊無恥,大帥對燕朝忠心耿耿,有何罪可贖?倒是你們這些人麵獸心的東西,怎麽不去下地獄?”


    雖然如此,安守忠卻並沒有怒,將擦過臉的絲帕丟棄在地上,煞有介事的圍著趙九功轉了一圈。


    “何必,何必呢?難道你就不想在天子麵前伸冤嗎?可惜啊,因為你的無禮和魯莽,連這最後的一次機會都沒了!”


    此時此刻,趙九功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奮力的掙紮著,咆哮著,全然已經失去了理智。


    安守忠終於不再理會他,甚至都沒有多看他一眼,隻交代了羽林禁衛將其嚴加看管,便頭也不回的入宮而去。


    “甚?趙九功要帶著北軍公然投敵?”


    安慶緒被嚇了一跳,在安守忠口中得知這個消息以後,本該憤怒的他卻感到從裏至外陣陣冷。


    “請陛下放心,幸虧老臣現的及時,北軍仍舊留在城內,趙九功也已經被一網成擒!”


    “此人在何處?帶來,朕親自訊問……”


    話音未及落地,安慶緒又連連擺手。


    “不,朕不見他,不給他任何狡辯的機會,現在就傳達朕的旨意,東市活剮!讓大臣們都去觀刑,不得請假!”


    安慶緒之所以這麽做,就是要用這種殘酷的手段警告大臣們,如果有三心兩意的打算,這個趙九功就是前車之鑒。


    “陛下聖明,嚴懲趙九功,警告那些心懷不軌之人,讓他們有所收斂,朝局旦夕便可安定!”


    “好就這麽定了,安卿自去處置,朕累了,要歇息一會……”


    說話間,安慶緒已經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氣。安守忠抬起頭來細看這位大燕的新天子,卻見此人麵色蠟黃,雙目無神,一張臉上滿是疲態和病氣。


    出了天子殿,安守忠心裏也是暗暗驚詫,安慶緒的身體壯得就像頭牛,怎麽這才不到一個月的功夫,竟成了這個模樣?


    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也沒有多想,畢竟天子的健康是曆朝曆代所忌諱的,就算重臣宰相也不能輕易過問。


    不過,他卻沒有立即要剮了趙九功的意思,此時已經天黑,洛陽城內已經宵禁,如果在這個時候開放東市殺人,不激起亂子才怪。就算要殺,也隻能等到明日天亮。


    此去宮中的另一大收獲就是在安慶緒那裏正式討到了捕拿尹子琦的詔旨,有了這封詔旨,就算尹子琦突然出現在洛陽城,他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將其斬殺,然後再向天子奏報。


    一念及此,安守忠不禁麵露放鬆的微笑,而心裏也是感慨萬分。


    想不到啊想不到,這才一個月的功夫,所有壓在他頭上的重臣竟都齊齊的離開了朝廷中樞,而安守忠則覺得自己距離中書令的位置也隻有一步的距離。


    現在他還有一件更緊迫的差事要辦,召集了自己的親信部眾以後,他肅容宣布:


    “天子有詔,捕拿所有尹子琦在軍中的舊部,爾等務必小心,不要走漏了風聲。”


    眾將心中隱隱然歡喜,同聲應諾。因為尹子琦留在城中的部將都把持著關鍵要職,多數手中掌握著兵權,而幹掉了這些人,騰出來的位置自然要由他們來接任。


    安守忠在這方麵還是有過人之處的,並沒有貿然的帶著人挨個上門去抓人,如果這樣很有可能就會激起兵變。


    他以緊急軍情為由召開軍事會議的名目召集眾將趕往帥堂集結。眾將多數不疑有他,趕來把守嚴密的帥堂,便如一個個自動入甕一般。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尹子琦留在洛陽軍中的親信就都被一網成擒。


    按照安守忠的打算,要將這些人與趙九功明日一並剮刑。但他的一位幕僚卻偷偷建議:


    “相公留他們多活一夜,難道就沒聽說過夜長夢多嗎?”


    一言點醒夢中人,安守忠覺得這話甚合自己的心意,便哈哈大笑。


    “對,說得對!這些賊子,若在夜間趁亂造反,豈非是老夫之罪了?殺掉,一個不留全都殺掉!”


    安守忠在瞬息之間下定了殺人的決心,這些人雖然少活了一夜,卻也少受了活剮之罪,一個個被當場梟,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火把光芒將刑場映照的光怪可怖,看著滿地的屍體與遍地黑色的血液,安守忠心中所盤算的卻全然是與此時此刻不相幹的事。


    “各門封堵的如何了?可還有抗命的?”


    “回相公話,驗收的官吏已經派出去大半個時辰,向來這一時半會就會來了!”


    “好,此乃守住洛陽的根本,萬不能疏忽,走隨老夫到城上去走走!”


    安守忠隨行總帶著一幹幕僚,他知道自己才智平庸,如果身邊沒有急智多才的人幫襯著,很可能會在關鍵時刻出了紕漏,這一點還是頗有些自知之明。


    實際上,安守忠要上城去,並非他口中的隨意走走,而是要觀察城外戰場的情況。從入夜開始就已經得報,唐兵在城外與人廝殺起來,以他的估計十有**是尹子琦部,不過他對安慶緒卻有另一番說辭,指稱那是曳落河所為。


    最初,安慶緒本不想放棄曳落河,但架不住安守忠的頻頻警告,最終下達了封堵城門的詔旨。


    為了不暴露城上的行動,城牆四周隻照常掛著為數不多的風燈,是以安守忠隻得深一腳淺一腳的登了上去,然後把著女牆向外麵遠眺。


    城外是無盡的漆黑,其間有無數個螢火亮光在不停的變化著位置,偶爾還有幾處地方火光大盛,但很快也就黯淡下去。


    僅憑殺聲判斷,雙方似乎殺的勢均力敵,而這種時高時低的殺聲,也可能還要持續很長時間。


    “安相公,咱們不派人出城去嗎?萬一唐兵……”


    一名幕僚覺得這是立功的大好時機,如果城內派兵出去,說不定就能裏應外合,殺唐兵一個措手不及。


    而安守忠卻淡然的反問道:


    “你我都能想到的,以秦晉之奸狡就想不到嗎?”


    “這……”


    幕僚陷入沉默,這個問題他的確無法給出準確的回答,但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隻是在察言觀色之下,不好貿然出口而已。


    緊接著,安守忠又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如果秦晉以此為陷阱,誘使我們出兵該怎麽辦?一旦中了他們的埋伏之計,洛陽城內的兵力大受折損又該怎麽辦?”


    說到此處,安守忠故意提高了調門。


    “別忘了,尹子琦現在行蹤不明,極有可能已經投了唐朝,如果這是他與秦晉串通了,演的一出大戲,咱們又該如何應對?”


    這一聲聲問,幕僚們無言以對,或者說他們在這個時候恰當的沉默了。這些幕僚入幕安守忠府中大多時間不短,又豈能不知道他心底裏的真正心思呢?雖然安守忠是個表麵上粗枝大葉的人,可內心極為謹慎,也從不曾當眾表露過這種想法,但有些事是可以意會的,現在他在想些什麽,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


    其中有一些幕僚很是活躍,當即紛紛附和道:


    “安相公擔憂的極是,目下最妥當的處置應對辦法就是堅守不出,靜觀其變。”


    安守忠滿意的點著頭。


    “正是!殺敵立功雖然重要,可比起洛陽安危,這些微末之功根本就算不得什麽。以後需要輕易再提出城之事!”


    “安相公英明!”


    幕僚們又齊聲讚頌。


    安守忠不再理會那些幕僚,而是轉過頭去,專心致誌的盯著城外漆黑一片中的萬點熒光,他隻巴不得這些熒光快一些,早一些熄滅。因為這晚點熒光的熄滅,也就意味著戰事的結束。


    在他的眼裏,尹子琦並非秦晉的對手,況且趙九功麾下本應該出城的北軍又被攔在了城內。他相信,趙九功的北軍一定是至關重要的一環,一旦這一環缺失了,戰局又豈有不崩塌的道理?


    越想越是得意,安守忠的臉上在夜色掩映下,再一次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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