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倓回到家中以後,稍稍覺得有些安定,畢竟第五琦是朝中重臣,在政事堂裏除了夏元吉以外就是他說一不二,既然答應了自己會想辦法設謀相救,那就一定不會食言。


    但到了日落時分,忽然有一隊不良人闖進了崇仁坊,直奔安定侯府。獨孤倓嚇壞了,不知道這些人為了什麽而來,他以為這是秦晉在報複自己,便顫顫巍巍的提出來要見第五琦。


    “第五相公與某還有公事商談,不知可否通融,通融,與相公一見?”


    豈料那領頭的不良人卻嘿嘿冷笑了兩聲,提高調門斥道:


    “別做夢了,我等就是奉了相公之命而來,獨孤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哪些律條嗎?”


    聞聽此言,獨孤倓登時就懵了,第五琦明明在白天裏答應了自己會設法相助,怎麽天剛黑就來了這麽一出戲呢?但他馬上就反映了過來,第五琦定然早就沒安好心,讓自己安心的回家等消息,不過是拖延時間好羅織罪名而已。


    獨孤倓到底是世家子弟,就算大難臨頭,也不願意對這些低賤的不良人卑躬屈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獨孤倓無罪!”


    看到他態度強硬,不良人頭目也沒有動怒,反而嘿嘿笑了。


    “欲加之罪?俺們拿人從來不會放縱有罪之人,但也絕不會冤枉無辜。獨孤倓,你身上的案卷可以疊成一座小山,隨便抽一兩卷出來都能要了你的小命,一會進了大獄看你還能這般嘴硬不……捆了,帶回去!”


    話音剛落,數名不良人便如狼似虎的撲了上去,將獨孤倓按翻在地,七手八腳的便往他身上招呼。


    這反倒激起了獨孤倓的反抗之心,一麵破口大罵,一麵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掙紮。但他畢竟是紈絝子弟,又人單影隻,怎麽會是不良人的對手呢,眨眼的功夫便像一隻捆結實了的螃蟹,任憑如何掙紮,咒罵,都無法掙脫身上的繩索。


    那頭目來到獨孤倓身前,蹲了下去,伸手在他的左右臉上戲虐的拍了幾下,下手雖然不重,但聲音卻清脆的很。


    “早就告訴你不要抵抗了,看看吧,突然受了這些屈辱,如果乖乖配合,又何必撕破臉到這般地步呢?”


    不良人在獨孤倓的口中塞進去了一團破布,他目眥欲裂卻隻能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任憑滿臉憋的漲紅,青筋暴起,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帶走!”


    很快,不良人提起獨孤倓到拖著,向拖死狗一樣的拖了出去。不良人頭目並未離開,因為他留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做,那就是抄家。


    抄家這事原本輪不到不良人,但自打神武軍進駐長安以後,對以往各種的人事慣例做了各種大刀闊斧的更改,所以從來都是做些最苦最累又沒有油水可撈活計的不良人平白的就撿了這個大便宜。


    因為抄家是油水極為豐厚的一項活計,在財物沒有登記造冊之前,隻要稍抬抬手,就能有不少財物流進私囊。但是,夏元吉整頓風氣開始以後又嚴查各種以公謀私,所以在抄家這個活計上,他們又不得不收斂起來。


    後來,也不知道是哪個實權人物做出的決定,提出來,負責抄家的官吏以及具體的辦事人員可以共分一成贓物髒財,理論上隻要抄得財物越多,他們分的也就越多。


    如此一來,原本低落的積極性又陡得高漲了,就算挖地三尺也不會讓被抄官吏的家中還剩下一文錢。


    “動手!”


    不良人本來負責緝捕罪犯,每個人都有著極深的民間閱曆,對付這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幾乎等於貓戲老鼠一般,而且出於身份低賤而扭曲的仇富心理,他們不會對這些落架的鳳凰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獨孤府不論男女老幼,統統被從臥室裏趕了出來,全部被集中在一處院落裏。許多人甚至是從睡夢中被拽起來的,尤其是許多年輕的女眷,身上隻著一襲薄薄的中衣,身體輪廓在月光的映照下若隱若現,負責看守的不良人就像貪婪的野獸一樣,眼睛在她們身上放肆的掃視著。


    不良人當然不會對這些官員的女眷施暴,曾經有急色的管不住下麵那話犯了事,被嚴厲的懲處。自此以後,所有人都隻求財而不急色。當然,借機動手動腳,或是一飽眼福,這種事大家也都不會輕易放過機會的……


    安定侯府家財巨萬,據說富可敵國,今夜能攔下抄安定侯府差事的不良人都是第五琦的親信,但抄了大半夜以後,那不良人頭目的臉都綠了。因為所抄得的財物竟然連預想中的一成都不到。


    當第五琦得知了這個消息以後,不禁歎道:


    “安定侯府傳言家大業大,看來也不過市井虛言而已!”


    實際上有這種情況,第五琦也不覺得意外,誰都知道獨孤倓揮金如土,一日萬金的花銷也比比皆是,可安定侯府的進項卻隻有屈指可數的幾條門路,在他這個外人看來,入不敷出的揮霍早早晚晚會坐吃山空,隻沒想到這一天會比想象中要來得快。


    當然,這也不排除獨孤倓狡兔三窟,在城外或是其他坊內別置產業,第五琦又馬上安排人到京兆府去清查是否還有與獨孤倓有關的產業被遺漏了。


    接下來就是要給獨孤倓定什麽罪名了。對於獨孤倓過往的案卷,他無意翻查,僅僅故意隱瞞財產對抗清丈土地一項就夠殺頭的了。


    夏元吉整治風氣以來,最慣用的手段就是但有頂風違犯條例者,都頂格重判,梟首是最基本的。第五琦也將夏元吉的招數學了過來,隻要有幾次殺雞駭猴的場麵,並不需要大規模的行刑就足以震懾住那些反對者,畢竟現在各官署的大獄已經人滿為患,八成以上都是等著秋決的死刑犯。


    安定侯獨孤倓隻是成千上萬個等待處決人犯中的其中之一,比他爵位顯赫,秩級高的官員也大有人在,所以區區一個獨孤倓並不會引起任何人的特殊關注。


    但是偏偏,有人注意到了公示的布告,又鄭重的向秦晉提了出來,為了考慮到影響,或許可以低調處置獨孤倓,否則會給秦晉的名聲留下汙點。


    這個人就是杜甫,他在長安的公事差不多都辦完了,隻等過幾日準備好了就動身返回河東。他提醒秦晉:


    “如果重處了獨孤倓,大夫就會被人質疑報複,傳的多了三人就能成虎,所以在對待獨孤倓的態度上還要三思慎重!”


    秦晉搖頭笑道:


    “這種名聲就算再愛惜羽毛的人也是保不住的,除非他什麽事也不想做了,獨孤倓如果真的做了枉法之事,按製處置就是,我又何必插上一手呢?”


    杜甫還是堅持說道:


    “奪爵,罰產這些都足以對獨孤倓施以懲戒了,何必要置於死地呢?”


    實際上,他是要借著獨孤倓以表達自己對大規模的重刑處決犯人的反對。


    “僅僅一次布告,就有一千多人被判梟首之刑,長年累月的極少而成多,是否殺戮過甚了?”


    夏元吉和第五琦以重典整治反對者,秦晉是知道的,亂世用重典原也沒甚好說的,更何況他們這麽做雖然簡單粗暴,但卻大大的提高了施政效率。正所謂一得必有一失,這世上本就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如果過於苛求,反而會得不償失了。


    不過,杜甫的提醒卻讓秦晉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撫君的建議倒讓我想到了可讓他們不死的去處!”


    其實,杜甫知道秦晉的倔強性格,本也沒打算幾句話就使秦晉改變主意,但秦晉偏偏就“從善如流”了,不禁令他驚得張口結舌。


    “安西苦寒之地,漢人少而胡人多,還有河北、遼東等等,但凡被判了死刑的,隻要想活命,就可以選擇流放充軍到那裏去,如此一來倒也解決了朝廷用人捉襟見肘的問題!”


    就在剛剛,秦晉接到了從安西送來的軍報,鄭顯禮希望朝廷能調撥一些人口以充實當地,這個要求當然是不可能實現的,經過了數年戰亂以後,各地都是人口凋敝,又怎麽能抽調人口到那苦寒之地呢?


    再者,就算朝廷同意了這個要求,百姓們怕是也不肯背井離鄉到那遠在萬裏之遙的苦寒之地吧?


    所以,秦晉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這個要求,但是,杜甫的勸說讓他忽然就聯想到了此處,反正那些犯人也是要處死的,不如就遠遠的發配,今後是死是活全看他們的造化了。平白的多了活命的機會,死囚犯自然是擠破了頭也要搶著充軍的吧。


    杜甫卻又有些擔心:


    “遷移囚犯往安西等地倒是個辦法,可長此以往,各邊地的囚徒越來越多,豈非就成了作奸犯科的集中之地?”


    秦晉笑了,覺得杜甫是杞人憂天,囚犯充邊早在秦漢時代就實行了,也沒見到哪裏會因為囚徒多了而出現問題。就算出現問題的,也全都是不知愛惜民力而起,現在每年不過充邊幾萬囚徒,又能有什麽影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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