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河北的局勢,種種跡象都表明史賊內部已經發生了內訌,他們之所以沒有對顏撫君的行動做出反擊,應該是急著北上奪權了!”


    終於,秦晉說出了他的最終意見,這些並非都是毫無根據的揣測,而是匯總了諸多情報以後所做出的合理推斷。


    神武軍的密探早在至德二年就已經滲透進了河北,經過了幾年的經營,已經發展成了一隻不小的情報網。實際上,密探的工作並不複雜和神秘,絕大多數時間他們都隻是在偵查和記錄叛軍內部重要官吏的出行軌跡,以及民間的諸多突發事件,甚至連一些不起眼的事件,也會被記錄一並以加急快馬送往長安。


    神武軍於長安設置的一個專門公署就會對這些匯總的信息進行係統的分析,雖然有著七天左右的滯後性,但對於這個時代而言,已經是難得的效率了、


    “內訌?”


    第五琦和韋見素異口同聲,他們都沒想到秦晉所說的這種情況。


    “大夫此言可有確實的證據?”


    秦晉指著麵前案頭一疊公文,那些都是各地送往長安的情報經過匯總分析後得出的最終結論。


    正是有了這些情報作為基礎,秦晉才大膽的決定派出顏真卿以巡撫河北道的名義招撫災民,同時將災荒後而出現的勢力真空納入朝廷的掌控範圍之內。


    “兩位相公先看看這些公文,覺得是否可以作為確實的證據!”


    事實上,第五琦和韋見素都已經被秦晉這跳躍性的話鋒轉換弄得有些暈頭轉向。兩個人分別從那一疊公文中各自拿過了一半,眯起眼睛仔細的觀看。兩人雖然是政事堂的宰相卻從來無權插手神武軍內部的事務,更是從未見過神武軍內部的公文。因而,兩人隆而重之,又滿懷著好奇之心。


    果然,神武軍內部通行的公文比起政事堂的公文而言是有很大區別的,第五琦作為能力極強的宰相一眼就看出了二者之間的區別。


    政事堂每日所處置的公文和奏章,往往要引經據典,甚至還要在無傷大雅之處顯露幾許才學造詣。而神武軍的這些公文則大大不同,除了言簡意賅之外,在描述具體數量時,比如出行車馬之類的,都以精確數字表述。這一點更是大大有別於政事堂的公文,因為尋常官吏們隻會用一些模糊化的表述,比如若幹,數萬之類的字眼。


    第五琦所觀看的那一疊公文中,其中有一張引起了他的幾大興趣,其上詳細記錄並分析了史朝義於鄴城的一舉一動,甚至連他一天出幾次城,每次出城的具體時間都記錄的清清楚楚。


    與史朝義的出行記錄一並列出的,還有史思明的記錄。史思明於半月前在禁軍的護衛下離開範陽南下,在鄴城東北方向不足百裏的肥鄉駐紮。


    而後的記錄沒有了,因為史朝義忽然於某天徹底封閉了鄴城,不許百姓自由出入,而據其他地方的密探送回來的零星消息表明,史思明的人馬已經在陸續北上,甚至已經到了真定一帶。


    讓第五琦覺得疑惑的是,史思明為什麽要離開範陽南下到鄴城的肥鄉,而史朝義作為史思明的嫡長子,既沒有到肥鄉去謁見,也沒有什麽表示歡迎的舉動,這都是既不符合常理的。


    然則,更加不符合常理的事,史朝義的兵馬陸續北上,居然就沒有史思明表示反對的消息,甚至連一絲阻止的跡象都沒有。


    除非史朝義已經不在乎史思明的感受,甚至於史思明的感受在此時早就沒了威懾力。


    這種情報記錄就算讓第五琦分析,得出的結論也必然是史賊內出了內訌。


    他對神武軍密探的能力絲毫不會懷疑,僅憑神武軍這麽多年以來幾乎未嚐一敗的戰績而言,已經是冠絕天下的了。不論來勢洶洶的安祿山叛軍,還是野蠻驍勇的吐蕃奇兵,最終不都栽在了神武軍手裏嗎?


    意識到這些以後,第五琦最初來見秦晉時的擔心已經都轉成了一股隱隱的興奮。


    “以子弑父,叛賊內部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安祿山不就是為其子安慶緒所弑嗎?現如今史朝義弑了史思明,怕也沒什麽奇怪的!”


    第五琦是個大膽的人,假設自然也極為大膽。與之對麵而坐的為監督卻隻是盯著手中的公文,一張一張仔細的觀看,並不多說一句話。


    “倘若史賊朝義果然以子弑父,僅僅讓顏撫君開拓民營怕是過於謹慎了!”


    就在剛剛,第五琦還言辭激烈的反對在河北道開拓民營,賑濟災民。可這一眨眼的功夫,他又覺得僅僅開設民營接納流民是不夠的,還應該趁勢攻入河北,打史賊叛軍一個措手不及,說不定一鼓作氣就能拿下範陽呢!如此一來,計劃三五載的大戰用一年便打完了,對朝廷,對天下百姓可都是難得的幸事了。


    “下吏不才,願請纓到洛陽去,督調糧食!”


    秦晉笑了,第五琦剛剛還旗幟鮮明的反對,現在居然又要主動請纓,看來他也從中嗅到了史賊內部的某些味道。


    “讓第五相公到洛陽去督調糧食豈非殺雞用牛刀了?現如今盤踞在河北道的史賊叛軍已經是秋後的螞蚱,沒幾天活蹦亂跳的日子了,而朝廷又已經對其形成三麵合圍的態勢。河南、河東以及塞外的回紇部都做好了準備,就算史賊內部沒有發生變故,進攻的計劃也會按部就班……此時隨機應變,自可下一道命令給河東的杜甫和盧杞,讓他們相機行事就是了!”


    “河東隻有五萬神武軍,就算杜撫君和盧節度有意兵進河東,怕也捉襟見肘吧?”


    秦晉笑了,神武軍的總數不超過十五萬,河南之地在八萬上下,河東駐紮有五萬人,已經占了三成,數目絕不算小。相比之下,反倒是關中的神武軍數目最少。


    所以,五萬人對盧杞而言,隻要用得好,其作用不輸於五十萬人。


    這時,第五琦看了一眼始終不說話的韋見素,卻猛地發現,其臉色灰敗,難看至極,心中立時便是一動,他看到的公文是從何地匯總而來的消息呢?以韋見素這麽那看的臉色推斷,絕對不應該是形勢一片大好的河北,如果不是河北,恐怕就隻剩下西北了!


    ……


    河北大地,範陽城,封常清抬頭望著高大巍峨的城樓,這是他日思夜想之地啊,曾幾何時,他又怎麽想得到,自己會淪落到這般田地。距離目標越來越近,封常清反而變得有些意興索然了。


    鄭敬和張炎都很好對付,一個好利,一個愛名,對兩人許之一承諾,他們便已經信誓旦旦的表示願意棄暗投明了。


    局勢發展到了今天,恐怕就連傻子也看得出來,史賊思明已經到了窮途末路,朝廷的平叛大軍一旦三麵合圍,哪裏還會有他們的活路?封常清隻恨自己沒有足夠的實力趁機攻取範陽,冒險使用陰謀詭計也是情非得已。


    “封大夫,剛剛接到城內的軍令,讓咱們沿著城門外就地紮營,無命不得入城!”


    鄭敬的臉上掛著一絲不安,他顯然也意識到了,在城外駐紮是不安全的,隨時都可能麵對史朝義叛軍的攻擊。


    “張炎已經回去複命了,一時半會,怕也,怕也出不來,大夫且拿個主意啊……”


    此時,鄭敬已經慌了,這道軍令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把他們擺在外麵當做送死的,以阻滯史朝義叛軍的兵鋒。抵達範陽城下的,除了他們意外,還有其他軍鎮的各路人馬,將城外攪合的烏煙瘴氣。


    終於,有些桀驁不遜的人馬見無法進城,又被當做了送死鬼,所幸便拍拍屁股呼嘯而去。各軍鎮也有不少人走了,不過仍舊有半數左右的人馬留了下來。


    封常清可沒打算走,既然來到了範陽城下,便要硬著頭皮撐到底,接下來隻能隨機應變了。


    紮營,挖溝,封常清所部早就熟練至極,就算閉著眼睛也能在一個時辰之內完成所有的工作,這可把鄭敬看得目瞪口呆。這種工作量,如果以他的部眾,沒有兩三個時辰是不可能完成的,而且在質量上也遠遠不如。


    木柵和壕溝是紮營必備的,盡管他們隻有不到兩千人,依舊弄的有模有樣。


    傍晚時分,忽有一隊人馬摸索著尋了過來,讓封常清驚訝的是,來人領頭的竟是河東來使裘柏。


    “足下不回到河東複命,何以親自到範陽來了?”


    他沒想到此人居然敢到這九死一生的範陽而來,不管其目的如何,僅僅這膽識就足以令他刮目相看的了。


    裘柏也是僥幸了,如果範陽城外不是有各軍鎮或來或走的人馬亂哄哄一片,早就被巡邏的騎兵所斬殺。總而言之,此人的運氣極好,不但沒有遭到阻攔,反而順當的尋到了封常清。


    “下吏此來也是存了立功的心思,如果回到河東去,這個小小的司馬還不知要做到何年何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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